深山里的天亮得比寻常更早些,丛林里乱叫的鸟儿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纷纷住了嘴,停在枝丫上观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故事,迷彩色的越野车很快在前进不能的半山腰上停了下来,戴着墨镜的男人匆匆从车上下来,左右张望着不见人,这才放心地将怀里抱着的东西丢下了山涧。仔细看那是一个包裹在红色棉布里的女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吸吮着自己的小手指嗷嗷待哺,就这样被人遗弃在这个不知踪迹的深山老林里。很快,车鸣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管婴儿的哭啼声如何响亮再没有人回头。
过了很久,爱好登山的情侣沿着山顶慢慢走下来,喝了口水的功夫女孩儿突然听见孩子的哭啼声,惊异地盯着男孩子,显然他也是听到了,身手敏捷的男孩儿一个翻身下去,隔了好久托着一个孩子再次出现在女孩儿面前。可怜的孩子一见女孩竟然再也没有哭过。
时光过得悠悠漫漫,女孩子将婴儿带回家却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争吵之下被赶出家门,幸好男朋友义无反顾地支持她的决定,女孩儿得以用自己的积蓄开了一家小小的福利院。那个婴儿同其他孤儿一起,被女孩儿好好地照顾着,男孩子是一名警察,有他在,没有人敢到孤儿院里来闹事。
很快,婴儿就长成了绕膝跑的少女,可她到现在还没有名字,院长妈妈想了想,她姓颜,男孩子姓景,不如就叫景颜好了。懵懂无知的少女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跟着院长妈妈念了又念,景颜,景颜。
或许是小时候的大难不死,长大成人的少女居然灵敏矫健,偷偷翻墙总是第一个,聚众打架也从来没输过,直到院长妈妈的男朋友有一天出去执行任务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心里突然萌发出一种想法,她要去做警察。
那是最危险的职业,她知道。缉毒警察尤其危险,她也知道。
但是摆在她面前鲜鲜活活的例子,告诉她忠诚和义气,率真和理性,冷静和智慧,都是人生中不可跨越的挑战。
这样的想法陪伴着她,哪怕在被毒枭引爆仓库的时候,她也毫不畏惧。她的灵魂升到半空中,能够看到留在地面上的全部,冲进仓库救人的小师弟,四面包围上来的缉毒干警,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的弟兄们,在火焰中搜寻着她的躯体。
天晕地眩的光芒之间,恍惚被吸进一个巨大的黑洞里,无力挣脱的魂魄眼看着就在黑洞里坐山车,剧烈颠簸之后,耀眼的光再次从黑洞的缝隙里透射进来,很快撕裂了所有的黑暗。
这一次,是一个雕梁画栋的古宅,年轻的妇人坐在床头虚脱无力显然刚刚度过人生中的一场大劫,听到婴孩啼哭的老爷赶忙冲进房间怀抱着自己难得的第二个女儿,轻轻挑逗着她的鼻尖,“叫你什么好呢?嗯,我已经有了个霜儿,就叫你桐儿吧。”
一晃数年,在府邸里长大的小小姐却总是畏畏缩缩,见人就躲,不敢用细致的珠钗,不敢要好看的衣裳,和姐姐在一起时才能有些许的平静和自由。
直到她的娘亲被指责偷汉子,大夫人的咄咄逼人,二夫人的冷嘲热讽,众口莫辩的那个夜晚选择了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卑微的命运,她亲眼看到娘亲的尸首吓得当场失了魂,恶作剧的下人又把她也丢进了水池里。
蓝色的水,好像是星星一般,落在她的眼睛里,漂泊的灵魂看不穿了,奋力想要挣扎,身体却好似被魔力定住了一般,她已经分不清落入池中的到底是那个二小姐还是自己。
她们的灵魂在水里交缠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沉浮的水面看不见半点波澜,哪里能晓得磁力得以教世事改变。
那深蓝色仿佛是一场结界,阻隔了一切声音,逐渐连颜色都渐渐退却,留下的和黑洞里一样的深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听不见半点声音,透不进一点点光彩。
又过了很久,久到梦里的景颜都快沉睡过去了,忽然听得一声细碎的呼唤,那呼唤细若蚊蝇,却怎么也赶不走,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声声都凄厉得叫人声泪俱下。
她仔细在分辨,开始时还听不清声音里的内容,逐渐好像辨别过来了,似乎在说着——
“景颜——景颜——”
“颜儿——”
“桐儿——”
景颜是谁,桐儿是谁。
她不知道,但她好像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好熟悉,熟悉到她觉得不能就此睡下去了,她要睁开眼看看那个人是谁。
好像是南宫瑾煜?
她慢慢地回忆起来,这个名字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不远处随着声音刺穿的黑暗里逐渐有了裂纹,光线通过裂纹闯进黑暗里来,她感到浑身都有一种撕裂般的痛感,好像有人在剥夺她的灵魂,撕开她的身体一般。
那光线愈来愈强,身体里的痛感也愈来愈分明,直到光芒全部驱逐了黑暗,她突然觉得身体格外地轻松,根本没有沉重,轻松得好像随时可以飘起来一样。那光芒应该是温暖的,她的身体开始有了温度,有了触觉,连带着所有的记忆如泉水一般统统涌现。
和人相遇的一幕幕,和人生气赌气互不理的样子,和人在树下坐着弹琴……
那一帧帧,无比的真实,无比的有触感,好像在眼前跳跃,然而到现在,她还是能听见那些呼喊,隔着日日夜夜和生生世世的呼喊,每一声呼喊,都在叫着她的名字。
“求求你,快醒过来,求求你……”
终于那些画面也碎了,“砰”一声,她能听见的,近在耳畔的呼吸声,落在脸上的滚烫眼泪——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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