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过后,秦诗诗已经离去,闲人却未立即散开。大家都以难以置信的神情,怔怔地望着君子西的那具尸体。
君子西的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灰蒙蒙的眼眸瞪着蓝天,脸上也仿佛残留着一丝难以置信之色。
“真是蛇蝎美人。”颜如何摇头叹息道。
白钟眼神飘忽了一下,轻轻扫过如玉,淡笑道:“她和小玉儿一般年纪,却是两方心地,看来,谷教主将你保护得很好。”
如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站起了身。
三人走向场外,不约而同地走向昨晚约见的小酒肆。
“那儿没有个正经名字,当地的人将它称为‘热窝’。”白钟笑着说道。
这样说来,热窝也确实很符合这个名字,白日里看起来不显眼,太阳一落,冷寂便笼袭了南秀城,但只瞧见热窝里头散发出来的明黄灯光,就似乎什么寒意都没有了,那不甚浓烈的光线,似乎能找到你的心里,如同暖流一般缓缓地流淌。
三人闲聊着很快落了座,仍是那个位子,虽然每一次他们都能找着空位,但酒肆里的人并不很少。这样的情况,就好像角落这个位子,是专门为他们留的一般。
刚坐下,便有人热情地挂着笑脸过来招呼。
“哟!白头儿!”
如玉认识这个身形微胖的男人,他是热窝的掌柜,钱如命。
白钟笑道:“钱老板好。”
钱如命的心情看似很好,他刚刚在赌桌旁招呼了几个瘾君子,找准了机会狠狠敲赚了一笔。
“老规矩吧?”钱如命满脸堆笑道:“这两位贵客呢?”
白钟抬眼道:“都一样,三份。”
“嗳!”钱如命听罢便忙不迭地去了后厨房。
等人走了,如玉悄悄问道:“他为什么称你‘白头儿’?”
白钟笑笑:“上月这里有个任务,贴在了广场三天没有人揭下,我那时正好缺些银两,就揭了榜。”
颜如何看他一眼:“那是什么任务?”
“替陆凡找回百里青燕。”
“百里青燕是谁?”
白钟笑道:“这百里青燕是百里青修的师妹,这个小姑娘有意思得紧,年纪轻轻却离家到处想寻人比试。剑玄宗派规颇严,她每次回家都会接受处罚,但处罚完却仍会继续下山,向那些在江湖中有名望的人挑战。”
颜如何挑了挑眉:“哦?这般看来,这百里师兄妹两人竟都这般看重名声?”
“剑玄宗在江湖中本就立处针峰,师傅陆凡也颇有造诣,在如此大的压力下,便也就可以理解了。”
如玉继续问道:“那你找回她了?”
“找回了,便是这样这里的人才称我为白头儿。”
这时,正好牛肉和酒也上来了。那钱如命只叫小儿端来了酒菜,自己却不知去了哪里。
三人又聊了一会,眼看着碗里的酒就要见底,白钟搁下手里的酒杯笑道:“怎么样?等会有没有兴趣去我那里坐坐?”
如玉两人还没应声,边听一人自身后接口道:“不知是否能捎上我呢?”
这声音有细又甜,只令人恨不得陶醉其中。
白钟颇感意外,一转过头,身子忽然顿住。
如玉觉得奇怪,也侧身去瞧。
娘子秦诗诗。
仍是那副娇俏的容颜,只不过她换上了一身男人的装束,令她在人群中并没有那般显眼。
白钟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白钟一介匹夫,现下竟也能入得了娘子的眼。”
秦诗诗嫣然一笑:“我倒是在许久以前就听过你的名字。”
“哦?说我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浪子?”
秦诗诗拿着丝帕掩住唇笑道:“还要难听一些。他们说,自从你来了南秀城,他们就一直在为城里的闺女担心。”
白钟听闻大笑:“看来至少有一件事我是不用发愁了!”
“哪一件事?”
白钟笑道:“妻子。”
如玉两人在一旁听着莞尔对视,只是白钟即便这样油嘴滑舌,却仍然没有令他们产生任何反感之意。
秦诗诗一怔,却立即缓过脸色,上前附在他的耳边,以三人都可以清楚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这里有笔交易,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我合计。”
白钟面色不变,抬头看她:“交易?”
“没错,关于那个你已经得到手的,和你仍在想法子弄到手的。”
白钟脸色微变,点点头淡淡地说道:“晚些时候我会去找你。”
秦诗诗满意地直起身,媚然一笑道:“合作愉快。”
她收回手,朝如玉两人点了点头。却在看到如玉的时候有些怔忪,她正过身子,对如玉说道:“这位姑娘的面色不好,想必身子哪里有不如意?”
如玉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只得点头老老实实地答道:“小时候就有点体虚,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诗诗思索片刻,扬起嘴角道:“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让我看看脉象?”
如玉一愣,颜如何见此情况皱了眉头问道:“可是秦姑娘看出了什么不妥?”
秦诗诗轻笑:“这要等我看了之后才能回答你。”
如玉没法,只得伸出左手反搭在桌上。
秦诗诗上前用食指和中指轻按住,沉吟不语。
良久,她松开手笑道:“体属性寒,阳气不足,闭而不通,也难怪姑娘身子虚弱了。”
白钟此时难得正经地拉长了脸说道:“那可有什么法子弥补?”
“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解决的,姑娘切莫常处寒地,以免寒气入体。”
如玉抿嘴笑道:“多谢秦姑娘。”
秦诗诗笑笑,转身搭上白钟的肩膀,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便匆匆离开了。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只是白钟神色略差,抿着嘴不知在想着什么。他平日里素来玩笑惯了,现下这般安静,倒显得特别突兀。
“白大哥怎么了?”如玉瞧着担心,抬手又添了一盏茶。
白钟有些恍惚地低头看着茶盏,热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雾气弥漫之间竟使他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幻象。
他努力扯出一抹笑:“不知怎的,竟觉得特别累。小玉儿,颜兄,我且回去了,咱们明日再见吧。”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便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如何见如玉忧心忡忡,便软言相慰。劝说了好一会,两人才回了客店。
不远处,白钟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神色莫辨。秦诗诗方才在耳边说的那句话一遍一遍地在脑里回响,久久不散。
“这下我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夺诀大会第二日,晴。
因秦诗诗于昨日当场杀死了君子西,成为了第一场比赛的胜者,依照夺诀大会的规矩,第二日与之相较的对手,便由前一日的赢家来指定。
经过昨日一战,大家皆已目睹了这位娘子的狠辣,全场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一人主动应战。再有些胆小的,竟将脸低低地面对着自个儿的双脚,头都不敢抬一下。
天山派副掌门纪南面上讪讪的,只得转脸对秦诗诗苦笑道:“看来秦姑娘的功夫着实不凡,即是如此,便请秦姑娘挑选一名英雄。”
秦诗诗笑笑,面上看似十分愉悦,眯了眯眼也不客气,纤指指向纪南道:“那么,就委屈副掌门与我一战吧。”
这回答太出乎意料,场上场下皆是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纪南才道:“秦姑娘确实是找在下?”
“不错。”
纪南握了握双拳,沉声道:“那么,纪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相隔一引,相对立于台上两侧,纪南抱拳说道:“承让。”
秦诗诗面上一派轻松,血红的嘴角仍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轻轻点点头。
台下众人皆屏住呼吸,只怕漏掉两人丝毫的动作。
秦诗诗一提气,率先朝纪南抓去。她身形极快,手上又有无痕刀刃,这般作势,无疑将‘快,准,狠’三字演绎得极为完美。
纪南却仿佛料到了她的招数,抽出身侧的长刀,抵住刀刃的冲势。
如玉定睛一看,那长刀原是一把勾刀,式样虽与一般刀样相同,单只其刀尖略弯,而形成倒钩状。
男子练武,重在力道;女子练武,讲究技巧。
纪南的臂力果真不弱,那尖钩刀划过空气激起的凛冽风声,清晰地传到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秦诗诗一个劲地闪避,好似被这样的攻势打乱了阵脚,没有丝毫回击的迹象。
又过了几招,纪南觉得失趣,只想尽快结束,便调转了刀尖,以刀侧对向她,预备以此将其击退。
谁想他刚将钩刀收回,正欲转向,秦诗诗便看准了时机,极快地用手中刀刃勾住刀尖,一个使劲便将钩刀扯回。纪南猝不及防,整个人随着长刀向她扑去。
秦诗诗冷笑一声,反手伸到纪南的右胳膊下面,打算向上狠提。看来,她是打算将昨日的惨剧,在今日这个夺诀台上再度重演。
台下一片惊呼,脸色皆青白一片。
就在秦诗诗踌躇满志,使上最后的力道时,台后的帷幔处,却突然飞起一道银光。
银光如电,直奔向秦诗诗那位于纪南胳膊下的右手。
银光一闪而没,毫无偏差地击打在秦诗诗的掌中刃上,发出一声脆响。
秦诗诗被这力道击得向后颠绊了两步,好容易站稳脚跟,才吃力地抬头去看。
帷幔后缓缓踱出来一人,正是天山派另一个副掌门,纪北。
都道纪南纪北两兄弟武功高深,但若非要分个高低,怕是没有人会说纪南强于纪北。这纪北是标准的北方汉子,高大威猛,面相凝重而又狰狞。虽说纪南也极有男子气概,但和纪北站在一块儿,却偏偏像是少了点什么。
纪北又往前走了两步,低沉着声音道:“秦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与在下过两招?”
秦诗诗面上划过一丝惊奇,却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妩媚:“果真好功夫。”说罢,她转而面对台下,扬声笑道。
“弃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