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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信志来说,这一阵子,简直天天处在地狱当中煎熬。泰山一般的压力让他几近崩溃。
他仿佛一个人在抵挡千军万马。
之前,收到王思明与陶然儿的结婚喜帖,他立马将江南后宫所有的妃子撵了出去,并且率领江南五十万大军北上营救,在此期间,他虽然着急痛苦,可是一切的一切,因为前面有着一个营救陶然儿的希望,所以一切都还能承受。
可是此时此刻,已经在长安城的郊外苦战了十多天,第一次攻打长安城就失败了。接下来十几天,他率领部下,发动了十多次进攻,然后,王思明兵强马壮,长安城固若金汤,他次次进攻,却次次失败。江南的大军士气低落,损失惨重。
长安郊外,对于李信志来说,天天都是乌云密布。
原本刚到中原时,有士兵水土不服,拉起了肚子,结果几场战争下来,更多的士兵开始拉起了肚子,痢疾是一种可怕的传染病,一传十,十传百,在军队里快速传播开来,冰冷的死亡阴影在江南大军里笼罩漫延。
江南军队的人数以极快的速度在减少,压力如同沿着山顶滚下来的巨石,朝着李信志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李信志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半夜频频惊坐起,两边的青丝一夜变成白发。
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套在一个巨大的袋子中,袋口在不停地收紧,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挤过来,他几乎要窒息而亡。
江南跟随作战的家臣也开始如同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在他醒着的任何时间里都在他向进言:“主公,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撤回江南!”“主公,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里苦战下去,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主公,王思明不会对皇后娘娘怎么样的,你放心吧,我们先回江南,休整半年,再来营救皇后娘娘吧!”“主公,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主公,我们撤回江南吧!”“主公,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你一谓的进攻,坚持不退兵,她是军师,她要是知道了,也会坚决不同意你这么做的!”“主公,江南有无数的百姓在等着你,主公,你的娘亲,还有你的孩子,也要等着你回去,他们需要你啊,主公!”
这些进谏的话语,如同炸弹一般,在李信志的四周炸响。
李信志每天木着一张脸,听着家臣们不停的劝说,他们如同苍蝇似的嗡嗡嗡没完没了,他的耳朵都快要听聋了,他成天成天的头晕脑涨。
死忠文,一天至少要在他面前说三遍:“主公,为臣当年北征的时候,在长安城苦战了四个月,最后为臣还不是明智地退兵了,主公,失败不丢人,最可怕的是永远站不起来!”
李信志紧紧握着拳头,面色灰白,不管家臣们怎样劝说,他就是不退兵!
他的一张俊脸,成天如同青铜疙瘩。
因为这天下,只有他,关心陶然儿,爱着陶然儿。
因为只有他知道,一旦这个时候,他因为进攻长安城时失败退了兵,那么,这一生,与陶然儿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可能连她的面也见不到了!
人活在乱世,有时候,与一个人,走散了,那么这一生,就再也见不着了!
他不想他与陶然儿是这样的收梢,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信志如同一只倔强无比的牛,没有人能劝醒他。
王思明打退了李信志,从此威名远扬,他一高兴,会娶陶然儿,他与她结婚,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也许他一气之下,也许会把陶然儿杀了。
总之,不管是娶了陶然儿,还是杀了陶然儿,对于李信志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李信志在无数次血战当中,永远忘不了得知北征失败,忠文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以为陶然儿死去的情形,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好像被一把利器穿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全部掉了出来,鲜血淋淋。
这种失去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了!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举全国之力,如果救不出陶然儿,他就选择战死!
他知道这样做很自私,简直是置国家社稷安危于不顾,但是他之前,一直在为国家着想,为社稷着想,为家臣着想,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和陶然儿想过,因此,这一次,就让他自私一把,任性一回吧。
因此,不管江南的家臣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李信志铁了心,一定要救出陶然儿,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心不死。
因此,虽然吃了十多次败仗,他却仍然坚持着在长安城郊外苦战,江南的将士如同秋天的蒲公英,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在减少,可是李信志仍然苦守着。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了,穿着白袍银甲,在自己的虎帐里慢慢地踱着步,他的手上拿着《女军师传》,那是他刚刚到达长安城,手下的一个士兵潜入长安城替他买来的,一颗心如同在大火上烧。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凭借着《女军师传》上面陶然儿的画像,解他的相思之苦。
他爱的女人自然是非常优秀的,也正因为她的优秀,所以他两个人的缘份仿佛藤牵瓜,瓜牵藤,兜兜转转,分分合合,一直苦比甜多。
这个时候,听到急切的一声“报——”
李信志愣了愣,这么早会是什么消息?难道王思明看到他吃多了败仗,率领大军来偷袭江南军营了吗?
李信志立马崩紧了一根弦,胸中仿佛揣着一只兔子,对着外面大声命令道:“进来!”
伴随着盔甲的铿锵声,两个士兵扶着一个晕过去的人急急进来了,李信志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那晕过去的人很熟悉。
在那一个瞬间,他有一些恍神。
一个士兵跪在地上,对李信志大声地说道:“启禀主公,在前面的山脚抓到一个奸细,估计是王家大军的探子!”
李信志愣了愣,向前一步,对士兵吩咐道:“把他放在地上——”那种恍神的感觉又来了。
他又眨了眨眼睛,那种莫名其妙的熟稔感再次浮现在他心头,他想着自己是疯了吗,因为太过想念陶然儿,以致于看到王家大军的一个探子也觉得像她。
两个士兵依言将陶然儿面朝上的放倒在地上,他们两个的心怦怦跳动如同摆鼓,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李信志将视线投向地上的人,瞬间,只觉得五雷轰顶,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如同石像一般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黑曜石的大眼定定地看着地面上昏睡的人儿,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几分钟后,李信志如同受烫一般,他猛地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陶然儿的面前,闪电般的蹲下身,将她搂抱了起来:“然儿,然儿——”
居然真的是陶然儿!
李信志的眼泪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他的嘴唇颤抖,手指尖也在颤抖,他用双手轻轻地摇晃着陶然儿的双肩,对她轻轻地呼唤道:“然儿,然儿,真的是你吗?”
一切仿佛是梦,啊,但愿长梦不要醒。
陶然儿仍然在昏睡的状态,李信志怎么叫她也也叫不醒。
李信志擦了擦泪水,对两个仍旧如同石像一般站在地上的士兵问道:“你们在哪发现她的?”
一个士兵说道:“是在前面的山脚,我们发现她时,她还发出了一声尖叫声,肯定是这个荆棘有刺,这刺上有毒,所以她晕过去了。”
李信志低下头来,开始仔细地检查陶然儿的伤口,只见她一只手拿着一所锋利的小刀,他将小刀拿走,只见她的手心全部是血泡和密密麻麻的小刺,他看着她另一只手,只见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坛子,他愣了一愣,不知道那坛子里是什么东西。
人已经晕过去了,居然还搂着这两样东西,可见非常贵重。
他对两个士兵说道:“快,快,快叫王太医来。”
两个士兵会意,立马点点头,飞一样的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王太医来了,李信志已经将陶然儿抱到了自己虎账上的卧榻上。
王太医走到陶然儿的面前,替她诊视,几分钟后,他对李信志说道:“不碍事,她只是太累了,可能走了很远的路,才到达这里的,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让她休息两天,喂她喝点水,就好了。”
李信志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他点了点头,对王太医说道:“好的,你去配点滋补的药来。”
王太医点着头去了。
几分钟后,其它的将军家臣也听到消息,全部到李信志的帅帐来了,他们压根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自己跑回到他们面前来,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这是天佑江南啊!
李信志看到人这么多,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帅帐有些透不过气来,立马挥挥手,对他们说道:“你们回去吧,让皇后好好休息。”
“是。”家臣们答应一声,准备离去,一个将军在离去前,鼓起勇气轻轻问道:“那么,主公,今天还要攻打长安城吗?”
“不用了。”李信志因为与陶然儿重逢,立马改变了主意,他已经找到了陶然儿,再攻打长安城失去了意义。
另一个家臣立马把握机会进言:“主公,依在下看来,不但不用攻打长安城了,我们应该马上撤兵!因为王思明一旦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在我们这里,肯定会更加勇猛地攻打我们,到时候回江南就来不及了!”
李信志抬起头来,对他说道:“你说得对,叫大家保守秘守,另外,马上撤兵,我们回江南!”
“诺!”众将士集体欢呼,立马号角声响起来,鼓声雨点般响起来,江南大军开始急行军回江南。大部队如同洪流一般,朝着江南的方向快速撤退。
将士们知道要回家乡,原本士气低落,有气无力,如今个个精神振奋,脚步轻快,脸上浮着笑容,眼睛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