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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存亡的瞬间,陶然儿的脑中如同万花筒一般,闪过许多往事。
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乱世时空来发现自己穿越了之后茫然无措的情景,她与李信志相爱时小女儿情态害羞的情景,她被老虎伤害一步一步爬向虎村的情景,她与李信志在半夜三更的烛光下种灵芝的情景,她看到灵芝丰收与李信志搂抱成一团欢喜雀跃的情景,她与李信志烛影摇红万国来朝大婚的情景,她难产生小米粒的情景,她的一生,如同缓缓的河流,在她面前静静地流过,眼前一片黑暗,生命要终止在这一刻,沉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了。
然而,只听到“咯”的一声,大刀并没有落下来,陶然儿愣了愣,睁开眼睛,才发现暴民的大刀被一把红樱长枪架在半空,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人,此时此刻,他正一只手搂抱着她,一只手拿着红樱长枪,有人救了她!
那个暴民大概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如同天神似的从天而降,出面阻拦他,马背上的人鼻子里冷哼一声,收了红樱长枪,对暴民说道:“识相的快滚,否则的话——”他扬了扬手中的长枪,朝着暴民手中的大刀一刺,大刀受力,应声落在地上,那个暴民才吓得大叫一声,抱头鼠窜。
然而,暴民如同山洪一般涌上山来,一个暴民刚刚逃走,另一个暴民又挥舞着武器冲到陶然儿面前来,身后救她的人再次挥动长枪。
陶然儿在马背上,慌乱地打量着四周的局势,只见暴民如同冲破河堤的洪水,已经大批量地涌到了墓地,老皇帝的尸身已经被五六个暴民从棺材里疯狂地拖出来,他们拿着各种武器对着老皇帝的尸体刺来刺去,甚至有人拿着鞭子在鞭打老皇帝的尸身,有人在老皇帝的肚脐眼里点上了油灯。
这个景象太过惨烈,陶然儿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一个人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却要被无数的人从坟墓里扒拉出来,进行鞭尸,想来活着的时候真是大恶人一个,做了无数坏事。
陶然儿逼着自己转开脑袋,看着其它情景,只见中原的将士护着末朝的群臣往山下跑去,此时此刻,他们自保都没有什么信心,再也没有人顾及老皇帝死后的尸身了,陶然儿看到逃跑的队伍中有刑宝绫不由放了心。
刑宝绫在队伍中不时地回头,当她看到陶然儿坐在马背上,她的身后有一个人在保护她时,不由宽了心,回头跟上队伍,逃命要紧。
陶然儿征征地看着这一切,对于如同洪水泛滥的暴民,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身后的人对她说道:“现在这里太危险了,我要带你下山。”
陶然儿只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她心中一动,想要扭身回头,看看救她的人,但是当时形势危险,又是在山路上,马儿走路摇晃,两个人如同在大海里的船上,她根本没有能力回头查看。
身后的人对她说了一声:“坐稳了!”说着挥动马刺,马儿受痛,如同生了翅膀,往与暴民冲上山截然相反的方向冲下山去。
陶然儿坐在马背上大叫道:“他的尸身——”
身后的人冷笑一声,慢腾腾地说道:“生前做了无数恶事,死后才会被人鞭尸,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陶然儿做声不得,想着这个时候,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知道,要想再麻烦救她的人去保住老皇帝的尸身,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再看,老皇帝的尸骨,已经被疯狂的暴民弄成了几块,他们一人拿着一块,在空地里跳跃,那个情景简直恐怖到极点,陶然儿不敢多看,闭上眼睛,任凭着马儿冲下山去。
风声在自己的耳朵边呼呼直响,风儿如同刀一般刮着她的脸。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陶然儿来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些暴民疯狂的呐喊也听不到了。
她呆呆地坐在马背上,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刚才在巨山上的经历是一场恶梦,而现在是恶梦醒来。
她长长地吁子一口气,想着她继承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王朝啊,老百姓不再是良民,个个变成暴民,天下大乱,这个烂摊子,她要如何收拾。
陶然儿当时决定回中原,一个原因是心地仁慈,想着老皇帝想见她最后一面,那么她就成全他吧,第二个原因是李信志和孙赫武都说了,现在李大娘请了大量杀手在全天下追杀她,她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回到中原,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才能平安。
没想到。到了中原,成为公主,继承大统,刚刚把老皇帝的尸骨送上山,天下就大乱了,良民变暴民,有人起义造反。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是暴君,比如秦始皇,比如商纣王,而那些暴民则个个都是陈胜吴广——
陶然儿想到这里,不由身体一哆嗦,她清醒过来,心中苦楚不知从何说起,不说振兴中原,眼前的暴乱要如何平定她都不知道。
她当了江南皇后几年,又当过军师行军几年,自然知道,巨山上的暴乱,只是一个引子,接下来,暴乱会从这里开始,然后如同燎原之火,漫延到全国去,她首要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尽快平息暴乱。
她该怎么办?
陶然儿心中一片冰凉,绝望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这个时候,只听到“公主——”“公主——”焦急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寻找她。
身后一个声音说道:“他们来找你了,是你们自己的人,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陶然儿呆了一呆,猛然间才意识到,刚才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救自己的人并没有离去,他仍然在她的身后!
陶然儿如同石像一般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山风传吹着她漆黑如墨的长发向后飘去。
在极端的寂静当中,突然,背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如同长辈哄小孩一般轻轻拍了拍。
陶然儿征了一征,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一个人,不由鼻子发酸,眼圈泛红,心中激动不己,难道他真的不远万里来看她了?因为他不放心她,所以不知道她是否平安回到了中原,因此他丢下日理万机的国事亲自跑到长安来?
他还爱着她,他对她的爱,可以超越国仇家恨?
陶然儿想到这里,不由悲喜交集,她紧紧地反手握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嘴唇哆嗦着,如同含了滚烫的热油,她紧张地对身后的人问道:“你是谁?”
身后的人愣了一愣,大概万万没有想到陶然儿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因此更加不肯出声了。
四周一片寂静,在极端的寂静中,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咚咚咚”很明显,陶然儿心跳如同擂鼓。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人突然低低说道:“眼前的暴乱只会愈演愈烈,丫头,你好自珍重,我要走了——”说完就要腾空而起。
陶然儿更紧地握住肩头那只手,大声地问道:“李信志,是你吗?”问完这句话,眼泪如同泉涌一般,迷糊了她的视线。
怎么可以刚刚重逢,又要别离?他为什么不肯在她面前坦承身份?
啊,他并没有忘记她,他来看她了,他关心她,他在危难的关头从天而降,救了她一命,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今天,她早就死在暴民的刀下了!
她哭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相公,你肯来看我,我,我很高兴!”
大股大股的眼泪从她的大眼内快速地流了出来,如同泉水一般,可是她的脸上都是微笑,她想转过身,与李信志面对面,可是她又害怕只要自己一松手,再也握不住他的手,那么,他肯定会消失。
然而,身后的人用沙哑的嗓音低低说道:“我不是李信志。”
听到他否认,陶然儿的脸刷地白了,可是她听着熟悉的声音,对他提高音量说道:“不是你是谁,你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
身后叹息一声,然后,陶然儿感觉自己手心一松,握着的那只男人的手突然消失不见,她震惊地扭身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个人存在。
陶然儿不由一阵气恼,她手无缚鸡之力,他武功卓绝,所以她哪里能握得住他的手?
四周一片安静,远处碧空如洗,一人多高的杂草在风中慢慢的摇摆,天上的白云在微风的吹送下,快速地向远处移动。
茫茫天地间,这无垠的旷野,只剩下她一个人。
陶然儿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看着远方,刚才明明是李信志,可是他却不愿与她相认,是了,她成功地逃离了江南皇宫,逃离了江南,此时此刻,她回到中原,成了中原皇位继承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李大娘肯定气得吐血,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个时候仍然关心她思念她不顾一切跑到长安城来与她相见,李大娘估计会活活气死。
李信志是孝顺的男人,不想气死他娘,所以他只能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
陶然儿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明镜一般,不过却十分苦楚,她苦笑起来,想着她原以为与李信志再也没有重逢的可能,没想到他却担心她,突然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人生也不是黑到尽头不是吗,也许,有一天,她与李信志,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这个时候,“公主——”“公主——”的呼声更近了,陶然儿凝神细听,听出是刑宝绫的声音,她便立马答应一声,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道:“我在这里——”
几分钟后,刑宝绫带着几个手下一脸焦急地出现在陶然儿的视线范围内。
陶然儿翻身下马,与她相见,刑宝绫快步走过来,紧紧地握着陶然儿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脸的着急和关切,对陶然儿问道:“那个暴民没有伤害你吧。”
陶然儿知道刑宝绫关心自己,在十分危险的情况下,她没有顾着自己逃命,反倒是带着手逆行到处找她,这份情景真是让人感动。
她微微一笑,紧紧握着刑宝绫的手,对她说道:“有人救了我,我没事,我刚才看到你,以为你看到我了呢。”
刑宝绫对她说道:“我是看到你的马背上有一个黑衣人,我不知道是敌是友,所以担心你出什么事,回头来找你了,唉,你足智多谋,论聪慧,天下第一,只可惜手无缚鸡之力,早知如此,当年,你应该从小和我一样,请一个武艺师傅的,只可惜小时候的你体弱多病,对于这些功夫,一点兴趣也没有。”
关于小时候,陶然儿是穿越之身,自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于小时候的事,她也不感兴趣,得知刚才救她的那个人,刑宝绫也看到了,她便一心一意向刑宝绫打听,对她问道:“你看到我马背上的那个人啦,你知道他是谁吗?”虽然心中十分怀疑就是李信志,但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也不敢十分把握,刑宝绫见过李信志,如果她看到了,那么肯定是信志了,陶然儿问到这里,紧紧地盯着刑宝绫,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
刑宝绫却摇了摇头,对陶然儿说道:“我不认识。”
陶然儿急了,对刑宝绫问道:“那他长什么样?”
刑宝绫说道:“高高瘦瘦的,穿着黑衣,戴着面罩,好像武功极高,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我觉得反倒像一路护送你的孙赫武呢。”
听到这里,陶然儿的内心不由十分失望,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刑宝绫看了看四周,对陶然儿说道:“公主,这里十分危险,我担心还会有暴民,万一来了暴民,就没人救得了我们了,所以快快回宫吧。”
陶然儿点点头,听刑宝绫的安排,一行人匆匆地回了宫。
陶然儿回到宫中,老皇后立马迎了出来,看到她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立马紧紧地抱住她,失声痛哭。
陶然儿任老皇后抱着,想起被暴民分尸的老皇帝,不由一阵胆寒,为政者如果昏庸无道,死后就是这样的惨况,她心内警钟大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