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可是你们说的?”赵禾水皱眉问道。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谁知道他们会疯了一样?现在村口哪里还有什么拐子呢……哎哟!”赵正清还在低声嘀咕,手臂就被赵伯么狠掐了一下。
“地又是怎么回事?”
赵伯么不太想回答,但在赵禾水严厉的眼神下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几年前大田和弟弟准备分家时去村长那里把建房子的地划分了,但后来一直都没有分出去,地也闲置着。因为阿清和阿广都要说哥儿了,家里的房子不够住,我们就想问问正则能不能先把那块地换给我们用。可是他大伯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愿意,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闲言碎语呢,见人家说堂弟与他们不亲,心里也不好过,才会一时冲动。大叔公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回去一定会把他们好好打一顿!”
赵禾水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说:“小六身后如今也只得两家,怎地还闹成这样,不怕人笑话吗?”
“大叔公说得是,都是孩子不懂事。”赵伯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挖出想要与侄子换地的事,房子还没建呢就引得议论纷纷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像前些日子听说大田弟弟的孩子也出去立户了?我记得他也才十多岁吧?”赵禾水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赵正则身上:“是你吧?过来让我看看。”
“太叔公。”赵正则走过来低声喊了一句,脸色微红,大概是因为从未这样被人围观的窘迫,更是因为自己给张小柳兄弟几个带来的麻烦。
“长这么大了,记得当初还是秉文给你起的名。”赵禾水难得摸了摸他的头,除了早夭的两个,六弟算是过得最不顺遂的了。中年丧子,过了天命之年还自己下田养活孙子。可惜孙子也壮年而亡,最后留下两个儿子,便是赵大田兄弟俩。好不容易他们都成亲生子了,小的那个又出了意外。
若非三代之内都没有直系血亲,赵正则当初又怎么会沦落到被赶出门的地步。
“既然是你爹爹留给你的地,就好好干活挣了钱把房子盖起来,到时候娶个能干的哥儿,这辈子也就值了。既然你不想换,就别理会他们说什么。”
“是。”赵正则也只年纪还小时在爹么的带领下去过这个太叔公家里问安,对他还是望而生畏。
“口出不逊,以大欺小,一会儿去祠堂里跪半天。”赵禾水咳了几声,又转头点了点赵家兄弟。
“大叔公!他与自己兄弟动手,欺负同族,怎么不罚?”跪半天祠堂算不上什么重罚,平日里不少孩子做错事都会被爹么扔去祠堂跪着,但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只罚了自己两个孩子,赵伯么怎么也不服气。
“哦,他们没有说,你怎么也跟自家哥哥打架?”
“我只是经过,看到他们两个打小麦,才上去拦住他们。”赵正则这会儿真是讨厌上了赵伯么,咬牙说。
“胡说!我明明看到你打了阿广!你倒是好手段,才两个月就把他教唆得跟自家兄弟反目!”他最后一句话是朝着张小柳说的,原来那个呆呆傻傻的孩子,挨打也只敢站着不动,哪里会与自家儿子动手?偏偏只去了张家两个月,连谎话都会说了,竟敢说只是拦着!
“好了!”赵禾水原本懒得细分究竟,只想一起罚了,后来看到赵正则年纪小,毕竟都是六弟的重孙子,才罚轻了。谁知赵伯么分毫不饶,还要拉着别人的事说,更是不耐烦了:“要是三十年前,我会直接拿扁担抽一顿再说。”
“是啊,禾水哥当年把□□个弟弟管教得服服帖帖,我们都是极佩服的。”眼见赵禾水这样轻轻料理完了就要走,阿强叔公可不满意。他们跪再久的祠堂也是跪的赵家,与张家可没关系。
“不过他们把张家兄弟都打伤了,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吧?”
“凭什么,他们也打了我儿子!张小柳还敢抡着那么大的石头上来砸人……”他一出声,赵伯么又激动了。表示一下,意味着他们要上人家家里道歉,还想要赔偿!
“你让我把你儿子的手腕卸下来,再在脸上划几道,我就站在这里让你砸回来。”张小柳冷声打断他的话。
“晚上让大田亲自去赔礼道歉。”赵禾水没有再给赵伯么说话的机会,当众吩咐道。
“大叔公,当年大田可是与弟弟没有分家的,地方却划走了。现在就算要留给他,也得重新划分才公平!”事已至此,赵伯么也管不上什么脸面了。何况他一直也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他一个小孩子也独占这么大块地方?既然都是分,以前没有分家,现在就该大家平分!
“怎么平分?”赵禾水对他们的事也不太清楚,直接问。
“既然当时没有分家,划的地方就不作数。都是爹爹的孙子,他们三个该一人占一份才是。”现在老屋子占地大,哪怕赵正则手里的地划回来一半,也够他重新打算了。
“既然已经分好了,还提它作甚?一家一份怎么不公平?除了那块地,你就不念着大田与他兄弟的情分吗?”
“怎么不念情分?我们养了他四五年,现在他与自己哥儿住在一起有那么多地方,把我们那块还回来正好解决我们的问题……”
“赵伯么口口声声都说他现在住在我家,要在我家的地上建房子。不知道赵伯么是准备帮他买下地来,还是当初把他送过来就是做上门夫郎?要是他上门做我张家人,不如就趁大叔公在今日把他的姓也改了。”
张小柳这话一出,四周竖着耳朵听的人都眼神复杂地一半打量着赵伯么,一半看着张小柳。
作为人家大伯么做出这样的事未免让人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一个小哥儿说出这样的话也让人觉得太大胆了些。
“张家小哥儿说得是哪里话?我赵家的人,谁说要去做上门夫郎?”赵禾水脸沉了下来,眼神不善地看着张小柳。
“小柳也就是心直口快,禾水哥千万别跟他计较。但是大田家的这样的做派,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呢!即使小柳不说,难道村里人自己看不到?”阿强叔公打了个圆场,站出来为小柳说话。
“哼,方才已经说过了,既然已经分好了,就别再弄什么花样。庆有,以后给我盯住点,别再什么事儿都拿出来说。”他大声吩咐身边的年轻人,然后朝阿强叔公摆摆手就走了。
这一出闹剧终是落了幕,虽然这样结束的方式双方都不满意,张小柳甚至觉得还不如最初让他上去也把架打完。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找上小麦和小松。”赵正则拧着眉,为自己带来的麻烦而心慌。
张小柳右手抱着小松,左手牵着小麦,四人一行回家。天还是那片天,可是心情已经远不如早上明媚。赵伯么也许觉得自家孩子被罚,还要低头道歉,十分吃亏,可是张小柳只觉得这种无力感让他很憋屈。
赵正则的话落入他耳中,恍然想起这件事果然是因他而起。现在赵伯么就觉得他们是一家人,甚至是他“教坏”了赵正则。如果不是他当初心软管闲事把他留下来……
“没事,想来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小麦他们了。”张小柳缓缓压下心中的愤怒和焦躁,怎么可以这么想呢?阿正一直在帮助自己,他甚至为自己带来的麻烦而羞愧,错的应该是他大伯一家!
快要回到家的路上,早先洗好的衣裳还在原地放着,赵正则跟在身后默默把它提回家。
张小柳把小麦抱到床沿上坐着,打了清水沾湿毛巾细心地帮他把脸擦洗了一遍。
“疼吧?再忍忍,我帮你上点药。”这个过程中小麦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声,十分配合张小柳的动作。臭棘草是这里随处可见的一种植物,在张小柳看来并不是草,而是一种灌木。它像树一样有主干,但是也会开花,侧枝长出许多分桠,上面全是刺。因为长得快叶子又散发着臭味,除了孩子会采它的花串成花环,十分不受欢迎。它的刺属于短刺,不算十分尖锐,但是冷不防地被划拉一下也会伤得够呛。
张小柳仔细看了他的伤口,血迹已经干了,如果上了药能愈合得好,也有不留下疤痕的希望。
张五叔给的是一种淡青色的药膏,他先挖了一点抹在自己手背,清清凉凉的并没什么不适,这才涂抹在小麦脸上的伤口。
“怎么样?痛不痛?”
小麦摇了摇头:“不痛。”
“记得千万别用手摸伤口,不然留下疤痕就不好了。”张小柳这才稍稍放了心,把药膏收好,叮嘱道。
“嗯,知道了。”因为刚才哭过,小麦的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他对上哥哥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躺着休息,哥哥把饭做好了叫你。”见他的精神还有些紧张,张小柳搂了搂他说。
小松可能哭累了,自从被阿强叔公逗乐了之后就没有再哭。张小柳出来时,正看到他和赵正则在拍手玩。
看他玩得这么欢,手腕应该是没有大碍了。衣服已经被晾晒好,张小柳看了一会儿,就去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