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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一山还有一山拦(1 / 1)

“殿下,你……真是个莽撞的小子!老夫何曾说过反对士绅纳粮了,你这小子不等人把话说完,就胡乱发脾气,真是岂有此理!“

刘大夏气性很大,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卫王殿下,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多少藩王勋贵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又得罪这么多士绅,你想成为众矢之的吗?小小年纪善于谋国,而不善于谋身。老夫等在这里,不过想提醒殿下,步子不要迈得太大,要懂得循序渐进……你!气死老夫了。”

刘大夏气得直跺脚,一甩手,扬长而去。这通训斥,把朱厚炜唬得一愣一愣的,兄弟俩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再看那位爷,七十多岁的人身体倒是非常硬朗,走起来还虎虎生威。

看着这老家伙离去的背影,朱厚炜神情有些恍惚,心道我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尼玛,难道我真是错怪好人,当了一回咬吕洞宾的那只啥了?

“你错怪刘尚书了!”,正在胡思乱想间,这时背后传来朱祐樘的声音,“炜儿,你太莽撞了!刘大夏他是真的想向你打听福山的情况。他早在五年前就提出官绅一体纳粮。不过啊,朕当时没有同意。唉,知易行难啊!”

兄弟俩转身一看,只见朱祐樘微笑着站在门口,目光慈祥地打量着皮肤黝黑的朱厚炜。见到久违的父亲,朱厚炜心情激动。他立刻拜服在地,声音颤抖喊道:

“父皇!儿臣回来了。”

“好,好,回来好!”

朱祐樘也很激动,抢上几步把小儿子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厚炜长高了一些,显得有些消瘦。加上长年在海边风吹日晒的,稚嫩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沧桑,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朱祐樘眼圈有些发红。他叹息一声,把小儿子揽入怀中,心痛的说道:“炜儿啊,都是朕不好!让你小小年纪就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看到你现在消瘦的样子,朕就知道吾儿受苦了!”

“父皇,你不用担心。儿臣并不苦,只是有些挂念父皇和母后,不过看到父皇现在龙行虎步。看样子父皇一直在练习太极,没有乱服丹药,儿臣倒是放心多了!”朱厚炜眼圈也有些发红。

看到父子俩神态亲密,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朱厚照有些吃味,在旁边嘟囔一句:“哼,二郎,你还忘了大哥呢!”

朱厚炜莞尔一笑,伸手搂住他,说道:“大哥,小弟怎么能忘了我的好大哥。这次小弟专门为大哥准备了一样礼物,到时候你就偷着乐吧。”

“真的,什么好东西?快快拿出来呀!”

“不要着急。父皇,大哥,咱们进去聊吧。”

“嗯,呵呵,朕都糊涂了,走走,咱们父子仨人进去聊。”

“呵呵呵……”

父子三人有说有笑的走进了乾清宫,朱祐樘怕朱厚炜心生芥蒂,还边走边讲述了刘大夏的为人,语气充满了感情,从这也可以看出,朱祐樘是个很念旧的人。弘治初期正因为有了王恕、马文升和刘大夏的辅助,大明帝国才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弘治朝的政局从一开始就热闹得很:昏官、混官滚蛋,言官、宦官赤膊上阵打得欢。说起当年的事,朱祐樘很是感慨,当时朝廷效率低下,国家天灾不断,外敌虎视眈眈。

成化末年,大明的户口、土地下降,自然灾害不断,长城南北狼烟四起。一切都仿佛毒蛇般的绳索,紧紧地勒在当时仅仅十七岁的朱祐樘的心头,勒在大明帝国这具疲惫的躯体上。

听到父皇娓娓道来,朱厚炜非常的尴尬,自己这次真的莽撞了!他因为郑和海图的事先入为主,对刘大夏的印象不好,说实话有些以偏盖全。历史上的刘大夏是弘治年间首屈一指的能吏。他虽然出生于官宦人家,却是弘治年间最体恤百姓的清官之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位道德模范。

刘大夏,字时雍,今湖南华容县人。天顺八年进士,先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后于成化元年被调入兵部职方司,长期从事国家军事行动的谋划工作,在这个单位里,他一共干了十多年。

刘大夏是“弘治三君子”中年龄最小者,弘治朝第三任兵部尚书。刘大夏与王恕、马文升二人有所不同,王恕管人事,马文升管兵,总算还都是专业对口。

可刘大夏不一般,他是个复合型人才:既能说会道,又能低头干活。论行政能力、干地方官,他比王恕毫不逊色;管兵打仗,他也同样不逊色于马文升;两位老前辈精通的专业他都会,两位老前辈都不会的专业——治河,他更做得名垂青史,甚至在民间都封了神。

弘治六年春,黄河在张秋镇、黄陵冈等地决口,夺汶河入海,两岸尽成千里泽国。更为危险的是,连贯穿南北的京杭大运河也被阻断,南方漕运完全瘫痪。

这可麻烦了,要知道北京城的物资供应都是靠漕运来维持的。漕运一旦瘫痪,国计民生且不说,京城的老少爷们儿吃什么?必须尽快解决!

于是朱祐樘火速布置,调十五万民夫修治河道。可更倒霉的事来了,前线总指挥、工部侍郎陈政大概是积劳成疾,竟然一病不起,最后牺牲在抗洪前线上了。人死了,可活儿还没干完,派谁去呢?朱祐樘犯愁了,就在这时,王恕提出自己的建议:让刘大夏去吧。

于是年近花甲的刘大夏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出发了,这次他的任务远比以前他在广西平乱艰巨:工程进展缓慢,恢复漕运又刻不容缓,这次黄河水灾是百年一遇,没几年工夫根本治理不完。

但漕运必须马上恢复,北方一大堆人的吃饭问题就靠这个解决呢。具体的治河方略是参考元朝大臣贾鲁治黄河的办法:分流入淮。操作方法是:挖掘几条干道,引导黄河进入淮河,经淮河入海。总之,尽一切努力阻止黄河北上,这是一个大工程,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也是唯一正确的办法。

但刘大夏做了一个奇怪的决定:在黄河的决口处开挖一条向北的月河。这让专家们很不理解:不是要阻止黄河北上吗,怎么还要往北挖?这不是胡闹吗?

看似胡闹,其实是对的。因为刘大夏知道,当务之急是恢复南北水路交通,漕运中断了,要想尽快恢复,必须要开挖一条临时河道,将京杭大运河重新连接起来。

当然风险也是存在的,但是,只要其他几条河道能够做好分流工作,就不会存在风险。相反,这条作为暂时河道的月河,还能为分流入淮的工作起到缓解洪峰的作用。

于是几十万民夫动工了,事实也确如刘大夏所料,南北漕运恢复,连接大明帝国的生命线终于又畅通无阻了。而在之后的分流工程里,黄河洪水泛滥不断,也正是这条月河一次次缓解了洪峰的压力,保证工程顺利进行。

漕运恢复,这只是治理黄河的第一步,分流入淮才是重头戏,几十万民夫继续勤扒苦作,日夜赶工。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刘大夏也豁出去了,快到六十岁的老头儿天天连轴转,没一天睡个囫囵觉,吃住全在工地上,在工程紧急的时段里,更是亲自扛着沙包上阵干活。领导都“模范带头”了,底下人哪敢怠慢,上上下下拧成一股绳,终于保质保量地完成了施工任务。

经过两年努力,黄河成功改道,由原来的经山东入渤海,变为此时的经淮河入黄海,肆虐中原数十年的黄河水患就此平息。

数十万流民终于可以重返家园,中原大地的广大黄泛区也终于可以重新恢复生产。这是一项伟大的创举。苏北地区的一些州县直到后世还保留着拜河神的活动,而河神正是刘大夏。

其实不光是这些功绩,刘大夏还很懂得经济,他就用经济手段解决了当时宣府边民的吃饭问题,而他使用的经济手段就是后世人熟悉的宏观调控。你看看,这人牛不牛?几百年前就懂得了宏观调控这样的经济手段。

这就是刘大夏,一个清正廉洁、多才多艺,而又极其聪明的君子,也是“弘治三君子”中最重要的人。朱祐樘今天之所以敲打他,并非因为讨厌他,只是一种帝王手段而已。

朱祐樘选择用人的唯一标准就是看政绩,他不仅用过刘大夏这样的清官,也用过刘吉这样的贪官,而且他要保持朝堂上各种政治势力的平衡,打破这种平衡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说,朱祐樘很会当皇帝,他把自己置身于仲裁者的位置上。

因为刘大夏也是文官集团的一员,和太监争权,希望皇帝垂拱而治也是儒家门徒的理想。这些年,朝堂上文官的话语权越来越重,尤其是御史言官偏向于内阁,朱祐樘就不动声色的提高了太监的地位,让那些太监去制衡他们。帝王心术而已。

至于烧毁郑和海图,只能够说是他的思想带有历史的局限性,无法用好和坏这个标准来给这个人定义。提出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这种经济政策的人,恰恰就是刘大夏在弘治十年提出的,但朱祐樘当时认为太过激进了。

他拒绝了刘大夏的经济改革方案,只是采用了其中的一部分,即对盐政进行了改革。这一切,理论上源自丘濬的《大学衍义补》,实际的操作,则是从刘大夏和叶淇变革盐法开始。

当人们津津乐道万历朝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时,当史家反复讨论明朝中后期“资本主义萌芽”时,弘治朝就有一些有识之士提出了这些观点,只不过当时时机不成熟。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知道,任何改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朱厚炜哪里知道这些,今天炸了毛,闹了一场大误会。明白了这点,朱厚炜颇有些尴尬。刚才他的态度实在有些过分了,毕竟这老头是一片好心。

朱祐樘见他尴尬的样子,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说道:“炜儿干的不错,才第一年,福山夏税就超过了两万两,朕很是欣慰。这说明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的法子,还是行之有效的。

现在朝廷财政困难,边境烽烟四起,边军士气衰弱。唉,多事之秋啊!为了解决财政困难,刘健、李东阳多次上疏征收粒子田税,朕也有些动心。炜儿,朕想听听你的意见,这是家里人在说话,你不用顾忌。”

朱厚炜想了一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父皇,儿臣认为征收粒子田税可以先缓缓,时机上不成熟,何况收粒子钱,首当其冲的是张家,恐怕父皇过不了母后那一关,朝令夕改,会出大问题的。

其实儿臣觉得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改革军队,您如果是不把军队整顿好,控制好,将来不管是征收粒子田税,还是将来推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都很难顺利推行下去。况且改革也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总之,军队稳定才是改革的保障。”

朱祐樘虽然有些失望,但对朱厚炜的分析深以为然。朱厚照不太关心朝廷的税收,现在一说到军队的问题,顿时来了兴趣,他忙催促道:“二郎,这军队要如何改革?快说来听听。”

朱厚炜看了看朱祐樘,只见父皇冲他点点头,便继续说道:“父皇,大哥,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现在大明军队各级军事官员的素质,怎一个糟糕了得。京城的少爷兵自不用说,主要军官全是功臣家的子弟,虽有发愤图强的,但大多数都是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就以这次大同危机来说,刚刚传言朝廷要调京军上前线,京营里的各级军官就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送礼请托跑调动,这样的军官,怎敢指望他们为国捐躯,那是相当的没戏。

父皇,您打算开征的粒子田税,针对的就是这帮勋贵子弟所在的家庭,这些人打仗不行,闹起事来却个个是行家里手。在这之前不把军队整顿好,如何能推行下去?甚至会导致动乱。

这还仅仅是京师的军队,边防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许多重要防区军官缺编严重。据儿臣所知,有一些城关堡垒竟然有十年没有任命负责人,真打起仗来,那真是“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而许多边境要地的将领,基本全是朝内宦官重臣的亲信,在这些人里虽不乏能征善战的猛将,但混日子的吃货同样多。这些人克扣军饷、侵占国家财产的事做起来,五花八门,足智多谋,只不过上了战场就尿裤子。

大同困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大同周边有近十万军队,却无人敢战。长久以来,大明的北部边疆战争总延续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敌人来了,我们的部队不是缩进城堡里,就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敌人烧杀抢掠的时候,他们坐在城楼观风景,敌人满载而归的时候,他们才像模像样地跑出来追二里地。然后这些军官还堂而皇之地给朝廷写报告吹嘘“打退敌人”,不说远的,在成化朝时期的大部分“胜仗”都是这么打出来的。

父皇继位以后,边军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没有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上一次整治才过去多久,不到五年吧。现在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苗头。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呢?主要就是军队的制度有问题。”

朱祐樘听了这些尖锐的话,有些尴尬。他意味深长的问道:“如此看来,军队不进行改革是不行了。依炜儿所见,当如何改革?”

朱厚炜犹豫了一下,看见父皇鼓励的眼神,便不再犹豫。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些年儿臣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太祖太宗(成祖)时,明军的战斗力有多强,儿臣不说大家也知道。要想重现辉煌,那就必须进行彻底的改革。

第一,军事机构的精简和人事改革,大批不合格的军官下岗,包括许多背景深厚的勋贵子弟,许多虚设的军事部门也统统裁撤。尽快物色一批具有卓越军事才能的将领提拔重用,担当了各级部队的指挥重任。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这就是军事选拔监察制度问题。没有良好的军事选拔监察制度,有一千个伯乐也累死了。要改革军官选拔制度,在军队内部形成竞争机制。

具体办法为:军队内部强化奖惩制度,根据军功可以从士兵里破格提拔军官。此外,地方各省每年都要向朝廷推荐军事人才,由国家进行统一考试,选拔军事人才。

而朝廷每两年要派专人对各重要边境防区进行考核,以遏制腐化,并提拔优秀军事人才。

第三,成立军事院校,或者是京师教导大队,开办武举,向全国招收军事人才。为新型军队的建设打好基础。”

朱厚炜招招手,太监何鼎立刻捧过来一个匣子,朱厚炜双手捧给自己的父亲,朱厚照也饶有兴趣的凑过来看。

朱祐樘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几本书。第一本上面写着《大明帝国军事法》,第二本是《大明帝国武举法》。朱祐樘翻开第一本,首先看到的是《大明帝国军事法》目录,里面涉及的内容有很多。

这部军事法是朱厚炜参照后世华夏军事法进行适当的修改,这是这个时代第一部正规的军事法律,可以说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可以解决将来新的作战模式下的军队管理。同时也杜绝了封建时代最令人头痛的军队军阀化的隐患。

军事法即有关军事管理和国防建设的法律、法规,包括《兵役法》、《国防动员法》、《军官军衔条例》、《军事设施保护法》、《现役军官服役条例》、《现役士兵服役条例》、《军事训练法》以及《军人抚恤优待条例》等。

朱祐樘和朱厚照父子两人顿时被书中的内容迷住了。两个人看的津津有味。竟然把朱厚炜忘在了一边。良久,朱厚炜忍不住咳嗽一声,朱祐樘这才醒悟过来,他哈哈一笑,拍着手中的《大明帝国军事法》笑道:

“吾儿天纵之才,如此完善的法律条例,只要认真实行下去,何愁我大明军队不强!炜儿费心了,为父要好好谢谢你呀!”

“父皇过誉了,这是孩儿应该做的。不过要进行军事改革,父皇还得立威。不过儿臣已经为京城里的大佬们准备了一场大戏。”

朱厚炜说道,他又转身拍拍依然在认真看书的朱厚照问道,“大哥,你的御马监训练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形成战斗力呀?”

朱厚照只要聊到军队就来了兴致,他放下书本,一拍胸脯大大咧咧的说道:“二弟,不是大哥吹,我现在统领的御马监四卫,绝对是天下第一强军。不信待会带你去看看。”

“呵呵,不用看。我相信大哥。不过我为大哥带来了一位战神,只要大哥拥有了他,大哥的军队就可以睥睨天下。”

“真的。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呵呵,待会儿小弟就让大哥见识一下。”,说到这里,朱厚炜转头对朱祐樘恳请道,“父皇,请您下旨,命令朝廷三品以上的文官武勋到京郊大营观摩一次军事演习。我保证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这天下午,父子三人从白天一直聊到深夜。第二天,内阁所有成员被召集起来,在乾清宫参加了一次特别的会议,与会的有太子和年幼的卫王,内容不得而知。

……

弘治十七年九月二十日,京郊大营。

北京城南的京郊大营演兵场上旌旗飞扬号鼓齐鸣,今日是皇帝校阅新军之时,京营各部都有调来最精锐的甲兵,肃立于校场四周,按旗号调动进入场内演练破阵、包抄等战阵。

大明皇帝的织金大旗在将台高高飘扬,朱祐樘高居正中的龙椅上,他左右坐了刘健和李东阳两人,身后还坐着兵部尚书刘大夏和吏部尚书谢迁,更后面则是一群在京三品以上的文官和勋贵。

这是多年以来京营最盛大的一次校阅,看到下面军阵森严,朱祐樘今日一身戎装,倒也显得气势不凡。此时刘大夏大声发令,后面一杆黑旗一动,两支营伍立刻应旗,各自调出数百的人马在两翼列阵,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右翼一队身穿黑色铁甲的步兵,他们的气势明显胜过其他营伍。

朱祐樘不断的微笑点头,刘健和李东阳都露出些不自然的神色,这队就是太子朱厚照费尽心血搞出来的铁甲御马监军士,全部按照朱厚炜的《纪效新书》操练出来,在京城中是这支军队是最优先供给的营伍,只要看气势,也要强出那些京营的人太多。

左翼的则是成国公朱辅所领京营神机营,是京营中最强的营伍,也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自永乐皇帝以后,成国公朱能的后人一直掌握着这支军队,负责京城的守卫。成国公家族对朝廷忠心耿耿,一直深受历代皇帝的信重。

几支人马在旗号指挥下离合进退,御马监和神机营的军士还齐射鸟铳两轮,演兵场上气氛肃杀,参演的几支军队战阵娴熟如臂使指,尤其是两翼的御马监军士和神机营表现得格外突出。

乘着操练的时间,刘大夏和马文升凑到皇帝跟前,刘大夏近前低声说道:“皇上,您真的打算这样做吗?太子亲征,恐怕会引来……”

朱祐樘抬手制止了刘大夏的话,转头看看他道:“刘爱卿,炜儿说得对,大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也看到了《军事法》有多完善。大明有了朕这个文皇帝,将来难道就容不下一个武皇帝?朕意已决,驰援山西就由太子亲征,成国公朱辅辅助。京营的军改,就拜托刘爱卿和马爱卿了!”

“臣等遵旨。”马文升和刘大夏揖手答应。

刘大夏叹息道:“皇上,这几天和卫王聊了一下军队的建设问题,卫王大才,真是世之罕见。说实话,老臣这兵部尚书的见识,实在不如卫王多矣!”

“刘爱卿过谦了,卫王年幼,那日多有冒犯,还望爱卿不要往心里去。原谅则个。”

“一场误会而已,卫王爱民如子,心怀天下庶民疾苦,年少意气。老臣岂会怨恨卫王,请皇上不要挂怀。”

“如此甚好。”

结束了谈话,朱祐樘又把精力转回校场,仔细观看兵马操练。这个时候京营和御马监的操演已接近尾声。众军正在整理队形,徐徐退到校场边的空地。

正在这时,校场边一座一直关闭的营房,突然传来高亢的喇叭声,校阅台上的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那边。大家都知道,下面出场的就是那只神秘的福山营了,据说今天的主角就是他们。

营地的大门徐徐打开了,福山营号鼓响个不停,校场上的京营兵张着嘴巴看着在营门外整队的士兵,他们铁甲森严,队列严整,随着军官洪亮的口令,如同机械一般整队,整齐得上千人如同一人。

负责调度的刘大夏在校阅台上看了,也是十分惊异,眼前这支军队所表现出的气势已经远超京营和边军,站在皇帝身后的内侍王玉赞叹道:

“令行禁止,原来强军该是如此模样,皇上,咱家看来,便是御马监的四卫营也远不如这小小的福山营。卫王真是天才矣!”

朱祐樘笑逐颜开的说道:“呵呵,王伴伴说的是,炜儿把这支强军当做礼物送给了太子,可把照儿乐坏了!朕的两个孩子兄弟情深,朕心甚慰啊!”

王玉道:“呵呵,都是皇上教子有方,老奴恭喜皇上后继有人,大明盛世在望。”

“呵呵呵,两个孩子都很孝顺。这里面也有皇后的功劳啊!”

朱祐樘捋须微笑,神态自得。两人说话间,福山营的营旗徐徐升起,先是一通大鼓响,随即步鼓声响起,合着节拍,传出一阵雄壮的歌声。

“谕尔兵,仔细听: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

朝廷赋税近大半,不惜重饷来养兵。一兵吃穿几十两,七品官俸一般同。

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军装是尔护身物,时常擦洗要干净。

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

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

歌声中,一个身着铁甲的大汉在两个亲兵步鼓手护卫下,高举着一面大旗走出军营,旗手便是戚景通,因为训练表现优异,朱厚炜把旗手的荣耀给了他,他走出大营后,面对无数双目光的注视高昂起头,脸上满是兴奋。

他身后走着按旗队排列的福山营士兵,铁甲铿锵军容严整,高高举起的密集兵刃闪耀着寒光。嘹亮的军歌继续回荡,“……四莫奸淫人妇女,哪个不是父母生?尔家也有妻与女。受人羞辱怎能行?

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

六要敬重朝廷官,越分违令罪不轻;要紧不要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

七戒赌博嫖娼妓,官长查出当重刑;安分守己把钱剩,养家活口多光荣。

你若常记此等语,必然就把头目升;如若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

观摩的人群一开始被福山营的气势所震撼,全都静悄悄的,等到福山营有一半走进校场,一个铜锣般的声音突然大喊一声:

“好汉!”

“杀鞑子!”

仿佛火星溅入了火药桶,人群终于反应过来,跟着高喊:

“好汉!”……

喝彩声汇成潮水般的声浪,响彻京郊外城,自鞑靼人入寇山西以来,京师一日三惊,生怕重现土木堡之后京师被困的那一幕。

今天有一支大明的军队用一种全新的姿态展现在人们眼前。被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喷发出来,文武百官们如痴如醉的向福山营大声欢呼,尽情的发泄着。

福山营的歌声已经被欢呼声淹没,旗队长必须嘶声力竭才能让士兵听到一点口令。

此时,中军队伍也走进了校场,一面将旗高高飘扬,上书“东宫六率、太子亲军”八个大字,旗下一骑马少年武将,脸上笑得个贼也兮兮,不是太子还是谁?

看到这八个字,观礼台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这些个文武大臣像是被一只大手卡住了脖子的鸭子,再也发不出声来。众人都傻了眼。咋回事?咋成了东宫六率?以前可没有这个编制呀!

朱厚照得意洋洋地骑在马背上,对两侧仍然在欢呼的京营士卒微笑挥手,无数的手向他挥舞着,眼前的情景几乎与后世的天皇巨星出场一般。

在军鼓的导引下,福山营,哦,现在应该称作太子亲军很快就进入预设阵地,戚景通发出一连串的号令,军号哨子响成一片,在各个旗队长的带领下,各部有条不紊的展开队形。

三十六门十二磅拿破仑火炮,不,应该称作弘治大炮,很快就推了上来,军士拉开包裹在上面的炮衣,阳光下,蹭光瓦亮的炮管瞬间反射着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这些火炮还是第一次在人前露面,顿时吸引了观众的目光。

火炮在阵前排成三排横队梯次摆放,每排十二门,炮口直指二里多外一个小山坡的靶标群,那坡上都是用草扎的骑兵靶子,密密麻麻足足有三四千之多。

随着一声刺耳的长号响起,中军的指挥戚景通将红旗高高举起,各炮位开始应旗,戚景通大声命令:“集火打击演练,目标前方一千两百步,敌军骑兵集团冲锋队形,五发轮射,开始装填!”

“装填!”

命令随着旗号传递下去,很快炮兵阵地就做出了反应。士兵们快速装填起来。不一会儿,一面面绿色小旗举起,表示完成装填。

看到士兵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装填,陪在太子身边的朱厚炜满意的点点头。看到绿色旗帜举起,戚景通转身向太子请示:“报告太子殿下,所有炮手装填完毕,请指示!”

洋洋得意的朱厚照很装逼的挥挥手,喝道:“开始!”

“是!”

戚景通啪的一声,行了一个军礼,迈着标准的步伐转身走回战位,高高的举起一面红旗,然后猛地向下一甩,大喝:

“三排轮射,开火!”

“第一排,发射!”

“第二排,发射!”

“第三排,发射!”

瞬间,如同火山爆发,三十六门火炮相继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把看台上的人震得合不拢嘴。再看对面山坡上,炮火耀眼,浓烟很快阻断了人们的视线。天空全是炮弹呼啸而去的乱哄哄声音。在山坡上有限的空间里,一团团火焰过后,许许多多铁珠子崩裂开来,纷纷跌下。

如果有人能插上翅膀飞上天空,他会看到在天空下,象暴雨即来时那样漆黑一片,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整个山坡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那些靶子不断地被气浪掀起,抛向空中,大地在摇晃,下沉,融解……这一幕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五六分钟的时间,就象一个世纪,一百八十枚炮弹,把对面的山坡炸的天摇地动。所有的观众都喘不过气来,他们张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吸气,有人还发出不是人声的尖叫。更多的人仿佛一条条被扔上岸的鱼儿,只能够大口的喘气……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下来。整个世界安静了,所有人呆若木鸡,七十多岁的刘健浑身颤抖,半晌,他张大的嘴巴里,突然发出一身类似口哨的吸气声。

仿佛是一声信号,这个世界重新活了过来。所有人从震惊中慢慢恢复了神智。皇帝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对谁都不好意思说,刚刚他差点尿了裤子。

朱祐樘还算好的,真有不少文武大臣尿了裤子,座位上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说出来实在有些羞人。朱厚照也好不到哪里去,炮击开始后,他已经傻了!

这是什么样的武器呀?太特么吓人了。他清晰地看见炮弹,如雷霆扫穴,火山爆发,瞬间就将对面坡地变成了地狱,更不用说那些当做骑兵的草人,早已看不到踪影。

正在这时,朱厚炜用力拍拍太子哥哥的胳膊,朱厚照傻呆呆的转头问:

“二……二郎,啥事啊?”

“大哥,请战啊!”

朱厚照这才恍然大悟,立刻拨马冲出了队伍,跑到校场看台前,甩镫离鞍下了战马,行了一个刚学会的军礼大声说道:

“启奏父皇,儿臣请战,儿臣愿意率东宫六率,即刻驰援大同,保家卫国,驱逐鞑虏!”

“朕准了,吾儿英勇有志气。朕任命你为征北大将军,率领东宫六率、神机营出征山西。”

“儿臣遵旨!”

“成国公朱辅,卫王朱厚炜!”

“末将(儿臣)在!”

“朕任命成国公为征北大将军帐下副将,参赞军机,辅佐太子。任命卫王为军中司马,掌军法,负责粮草调运。”

“臣(儿臣)遵旨。”

朱厚照意气风发的走上看台,双手接过早已准备好的大将军令,然后转过身高高地举过头顶,展示后大喝一声:“众将听令,立刻收拢军马。随本帅出征!”

“是!谨遵大将军令。”

正在这时,台上人群中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臣反对!太子乃国之储君。岂可亲身犯险……”

众人愕然,回头看去。只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姜倌正气凛然的站了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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