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神秘的说道:“座主,现在大明不是在全国大搞基础设施建设吗?如果谁在此时提出在承德建避暑山庄。皇上肯定会这样想:张大人能够时时刻刻把朕挂在心上,可见张大人有忠君之心啊。同理,有了避暑山庄,再修一条高速公路去承德也合情合理呀。这样的话,礼部不就一下子有了两个大项目吗?这样的话,政绩就不难看了。”
“嗯,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理论上也讲得过去。”张四维脸上露出微笑,忽又转念想到一个问题,摇摇头道,“不过呀,你好像忘记了关键的一点。如果是建避暑山庄的话,这项工程最后恐怕还是要落到工部的头上,根据宪法规定,皇室工程皇室内帑必须承担大部分的工程款项,皇上如今在搞海底电缆工程,恐怕手头上也很紧。这份提案怕是通不过呀。除非……”
“除非是涉及国家对外交往,事关大明帝国的形象工程,”李植及时接话道,“大人,您忽略了一件大事呀!明年皇上就登基五年了,作为天可汗,明年八月哈萨克、塔吉克、乌兹别克、土库曼、吉尔吉斯等等二十几草原部落都要来大明朝拜,通通都要来紫禁城。再说了,皇上还要主持那达慕大会,这北京城哪里适合召开这样的草原大会?放在承德办就再合适不过了。“
说到这,李植略一顿,吊足了胃口,继续说道,”这样一来,这避暑山庄不就名正言顺的成了国家工程吗?礼部掌管着外交和教育。座主您作为礼部尚书,不管是不是工部在施工,也必须通过礼部的审核呀。办好了那达慕大会,让大明帝国扬威域外。这不正好也是您的政绩吗?“
说到这,李植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说道:”嘿嘿,咱们这位万历爷是位汉武一样的雄主,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呢。可惜皇上生不逢时,前面两位皇爷已经平定了天下,这天下太平,皇上一身的本事没了用武之地,如果能让皇上在各国朝拜的使团面前露一下脸,让皇上出个彩,这功劳比咋政绩都强!皇上好大喜功,您何不投其……”
“闭嘴!”
张四维断喝一声,李植吓得一缩舌头把底下的话吞了回去。其实,很多大臣从修建海底电缆这件事上,都看出了皇上虚荣心很强的一面,只不过没有谁像李植这样口无遮拦的说出来。张四维恼恨李植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黄,便把脸沉下来,厉声斥道:“从此以后,不许你再信口雌黄,随便议论皇上,否则的话,东厂的耳目……”
李植吓得一哆嗦,点点头半晌不吭声,见张四维瞅着屋顶出神,复又鼓起勇气,小心言道:“座主大人,卑职并不是要捕风捉影。而是想提醒您,可以从一些细节上,揣摩出皇上的心思。”
“皇上的心思?”张四维揉了揉发涩的眼袋,疑惑着问,“你能揣摩出什么呢?”
李植答道:“皇上登基之后,很想像他的先辈一样也做出些彪炳史册的功业出来,可惜的是武宗、世宗两位皇爷没给我们这位爷留下用武之地,肯定心中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要不然怎么会花那么大的价钱折腾海底电缆的事,如今有了无线电报,虽然不能直接通话,但信息还是很通畅的。如此不惜血本,皇上这是高手寂寞呀!也想在史册上重重的留下一趣÷阁呀!”
“皇上的这种心态,仆也有所体会。”张四维脑子里念头一转,又道,“不过呀!你忘了一个关键的人物。有老王爷在,皇上岂敢肆意妄为,老王爷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几十年的盛世成果化为乌有,听之任之。别看老王爷表面上不管事,其实耳目灵通着呢。哪一回朝中出了大事不是这位活神仙出来摆平的。这位爷可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针,千万不要心存侥幸,越雷池一步。李植,你人很聪明,但是嘴上少了一个把门的。切记!言多必失。你还是要管好你的嘴啊!”
“座主教训的是,下官理会得,以后一定谨言慎行。”李植赶紧唯唯诺诺,然后又提醒了一句,“座主,这件事还是要早做安排,否则错过明年的那达慕大会,或者时间太紧了,那可就不美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关键在于皇上,”张四维拿起桌上的一柄碧玉如意,一边捻着一边沮丧地答道:“只是不知何故,皇上一直不肯单独召见我。不绕开申总理,这件事情恐怕还会再起波澜啊!”
李植一双小眼睛转得飞快,突然又龇牙一笑,说道:“卑职倒有一个主意,大人不妨试试。”
“请讲。”
“卑职听说还过十几天,老王爷就是寿诞了,座主乃登莱行政学院的学生,也听过老王爷说的课,也可以算得上是齐王的亲传弟子。座主,当年听过老王爷课的人可不多啦。您何不邀请几位同门师兄弟去给老王爷祝寿呢?这样既名正言顺,在那里一定会遇到皇上,恐怕还上会高看你们一眼。”
“唔,有道理!人多了不太好让老夫想一想。”张四维一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想了想,又道:“户部尚书梁梦龙正好跟我是同一届毕业的,当年老王爷还亲自教导过他。不过为人古板,会不会与我同行,很难说啊!”
“依卑职看,这肯定不是问题。梁梦龙为人呆板,脑子里除了他那些财务就容不下别的东西,恐怕不会想到这件事,尊师重道,乃是美德。您过去邀请他,他一定会感激你,欣然同往的。”
“这个倒是,这个人虽然呆板,到非常守礼,你说的对,这的确是个机会。”张四维点点头,决定明日亲自到户部走一趟。有了梁梦龙同行,也会让这件事显得更自然一些。想到这,他今天终于在脸上露出了微笑。
……
转眼到了八月,乾清宫的御书房内。朱翊钧一边在御书房里缓缓踱来踱去,一边慢慢吟诵着:“爝火之方微也,一指之所能息也,及其燎原,虽江河之水,弗能救矣。鸿鹄之未孚也,可俯而窥也,及其翱翔浮云,虽蒲且之巧,弗能加矣。人心之欲,其机甚微,而其究不可穷,盖亦若此矣……禁于未发,制于未萌,此豫之道也,所以保身保民者也。”
站在房中御案一侧侍立着的郑淑妃静静地听他诵完,紧蹙着眉头仔细琢磨。隔了片刻,方才微微笑道:“皇上,您刚才吟诵的这段话实是精妙。请恕臣妾无知:这等精妙之语,臣妾还是第一次听闻,却不知是哪位贤哲所著?”
听了郑淑妃的疑问,朱翊钧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看向窗外的凉亭发愣,过了一会儿,才感慨的说道:“朕小时候一直在老王爷身边读书,朕小时候就背诵过这段话,我曾经也问过了老王爷,他老人家也记不清是哪位贤哲说的了。今天不知怎的便忆了起来—也就随口吟出了……”
“哦……恐怕是老王爷自己亲手所作,据臣妾所知,老王爷其实写了不少东西,比如《战争论》、《新说四书五经》。这都是他老人家写的。可惜他老人家不爱虚名,总是假托别人所作。听我父亲说,阳明先生的心学,很多内容其实是老王爷的理论。”郑淑妃猜测道。
“言之有理。朕也是这么猜测的,爱妃……”朱翊钧有些吞吞吐吐地问道,“依你之见,朕将来能够成为何等样的君主?说心里话,朕这些年,心里空落落的。”
“陛下自即位以来,仁德久彰,天资英断,革除弊政,惩治贪腐,拔除作恶多端的宗族势力,”郑淑妃不假思索地脱口答道,“可以预见,皇上将来必成为大明再续辉煌!”
“你这又是在谬赞了!”朱翊钧悠悠地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爱妃呀,朕希望你要对朕讲真心话!哪怕你的真心话再难听,朕也听得下去!最近外面有传闻说朕花这么多钱搞一个没啥用的海底电缆工程,有些好大喜功,把朕比作了唐明皇啊!”
“陛下何出此言?这些人哪里懂得这项工程对国家安全的意义。皇上高瞻远瞩,其实他们能够看得懂的。”郑淑妃一听,面颊微微变色,愤愤不平地说道,“臣妾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决无谬语。皇上,您宅心仁厚,把黎明百姓时刻放在心里。两年前,巴拿马爆发鼠疫,民不聊生。臣妾记得皇上当时身患热症,举止无力,却仍带病亲自指挥救灾从全国各地调集物质,选拔医生,调遣船只前往灾区,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那段日子,您辗转反侧,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人都足足瘦了一圈……”讲到这里,她不禁眼圈一红,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哽咽着又道,“终于,在您这一片爱民如子的仁慈之心感动之下,瘟疫终于退却了,咱们的老百姓也保住了……从那时起,臣妾就断定陛下日后必能成为大明朝的又一位贤明之君,亦必能赐予天下万民一个太平盛世!”说完拜服在地。
“谢谢爱妃的期许和夸赞。”朱翊钧被她这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上前扶起了她,用手轻轻拭去她颊边的泪痕。他静了片刻,定住了心神,才幽幽说道:“皇爷爷和父皇打下这万世的基业,朕若不能做一位有为之君,再续祖先的辉煌……那也实在对不起老王爷对朕谆谆教诲和寄予的殷殷厚望了……”
作为枕边人,郑淑妃知道皇帝的心思,便规劝道:“皇上,您又何必急于求成呢?人常言:创业难守业更难。皇上虽然没有武宗、世宗扬威域外平定天下的机会,但做一位守成之君,给大明的子民安定的生活环境,那也是功德一件呀!从古至今,纵观史书,怎么华夏和平的日子加起来也从来没有延续过百年吧。从弘治爷开始,到您这一代也有八十多年了,如果一还能够延续五十年这样和平的时代,那也是从古至今没有的功绩呀,哪朝哪代都没有做到过。皇上,就凭这一点,您就可以和弘治爷、正德爷以及洪宪爷一起彪炳史册,终究会因此在史册上有一席之地。对老百姓来讲,国泰民安才是大道。”
“爱妃言之有理,是朕着相了!你真是朕的贤内助。“朱翊钧微笑着看着淑妃,脸上露出了回忆的表情,喃喃自语道,”小时候,老王爷也常这样教导朕:不求万世功业,只求天下太平,老百姓有好日子过,衣食无忧,江山无恙,就比什么丰功伟绩都强。唉!可有些人太贪婪了,得陇望蜀,永远想着作威作福。你看看,这些年,这些残民害民之贼做了多少恶?这些宗族是在挖我大明的根基呀。这些毒瘤不拔除,天下难安啊!”
朱翊钧说完,转身走到御案之前,提起了一支狼毫细趣÷阁,蘸了蘸紫石砚中的朱红墨汁,便欲批阅司礼监送过来的文牍。正在这时,只听得御书房外的内侍急声宣道:“启奏陛下:总理大臣申时行和工部左侍郎宋应昌大人以及工部的三位工程人员。有十万火急的讯报面呈陛下,恳请陛下恩准。”
“十万火急的讯报?”朱翊钧握在手中的狼毫朱趣÷阁顿时在半空中一滞,竟落不到趣÷阁下文牍的纸面上去。他喃喃地轻声自语道:“宋应星也来了,莫非铺设海底电缆的事情真出问题了?”
“陛下,臣妾恳请回避。”郑妃闻听有内阁大臣前来商议国事,连忙欠身施了一礼,便欲退出。
“慢着……”朱翊钧面色微动,将手中狼毫朱趣÷阁搁回到那座青玉趣÷阁架之上,轻轻对她说道,“爱妃且到这张屏风背面坐下,恐怕这事情和铺设海底电缆有关,你父亲是这方面的专家,关于电的知识,你也比朕懂得多,听一听究竟是什么问题……如若朕有阙漏之处,还望爱妃直言相谏……”
“这……”郑妃一听,不禁迟疑了一下。朱翊钧用充满期盼的目光迎望着她,深切地说道:“爱妃,不用多说啦。你还是留下来在这屏风后面陪一陪朕吧!朕相信你……”
“陛下……好吧!”郑贵妃被他那目光看得心头倏地一暖,便不再坚持,轻轻转身去了御书房里那张“百鸟朝凤”屏风背面,拉过一张杌子,静静地坐了下来。
“宣!”
朱翊钧面容一肃,正了正衣襟,向正在御书房门外恭候旨意的内侍吩咐了下去。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趋近,御书房房门开处,申时行、宋应昌等五六个人径自进来,一个个脸色凝重,当场跪倒。
“申总理,究竟有何紧急讯报?”朱翊钧此刻倒是显得十分平静,从容问道。
“皇上,铺设海底电缆的工程船出事了!损失惨重。”申时行跪前一步,满面愁容地奏道,“臣等叩请陛下圣裁!”
“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朱翊钧脸色一凝问道,又将目光倏地投向了正跪在他身后的宋应星。
宋应星会意,轻咳一声,补充奏道:“臣启禀皇上:工程船上的电缆突然挣脱了绞盘;当时事发突然,及时拽住挣断的一端是不可能的,现在要找到掉在深海中的电缆断头并把它打捞上来就更不可能了。皇上,都是微臣的错。一个小小的技术上的差错就毁掉了好几年的工作,浪费了大量的国帑,臣恳请皇上治罪!”
“别忙着请罪!”朱翊钧没有理会前面的话,只是追问道,“告诉朕,除了电缆落水,有没有工程人员受伤?尤其是那些电气工程师!?”
这话问的出人意外,宋应星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犹豫一下还是答道:“禀告皇上,当时正是凌晨,工程技术人员都在休息,因此无人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吓了朕一跳,呵呵,老天爷还是眷顾朕的,这损失不算大!”万历嘘了一口气,神色平静了很多,又叮嘱道,“只要人没事就好,出了问题就好好总结。朕知道这个工程难度很大,也没打算一蹴而就,只要人没事就好!你们记住,财产损失了,朕还可以挣回来,那些技术人员都是国宝,咱们损失不起!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认真总结一下失败的原因,只要人没事,责任就不必追究了,你们放心,损失了多少,朕让内府替你们补上。”
“皇上……”
皇上如此宽宏大量,宋应星和那些工程人员顿时蒙了。眼泪都下来了,一个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本来按照原先的计划,今年7月底的时候,各自装载一半电缆的“微山湖”号和“洞庭湖”号应一起航行到预先计算过的大洋中间某处,先在那里把两个半根的电缆对接好,然后一艘船朝西向山东航行,另一艘朝东往巴拿马驶去。
可是,第一次试验就把整根宝贵的电缆拿去冒险似乎太鲁莽了,于是宋应星等人还是谨慎的选择从陆地开始铺设第一段线路,这时也还不知道这么长距离的海底电缆究竟是否能正常通话。两艘大船里面,“微山湖”号被选中承担从陆地铺设电缆到大洋中心点的任务。这艘六千吨的蒸汽轮船小心翼翼地徐徐前进,犹如一只蜘蛛,不停地从它那庞大的躯体里往后面吐线。
船上,下线机发出缓慢的有规律的嘎嘎声,这是所有海员都十分熟悉的绞盘转动时锚索往下滑落的古老的噪音。几小时后,就像人们并不留意自己的心脏跳动一样,船上的人对这有规律的碾磨似的声音就毫不在意了。大船一直向外洋驶去,电缆从船的龙骨后面一刻不停地沉入大海。
这次冒险行动看上去似乎毫无冒险色彩可言。略显特别的只是电气技师们坐在一间特别的船舱里凝神倾听,不断和山东半岛陆地上交换讯号。虽然早就看不见海岸了,海底电缆传送的讯号却像从一个大明城市和另一个国内城市通话似的清晰。船已驶过了近海,越过了宫古海峡,驶入了太平洋。
金属线仍然一直像沙漏里的沙子一般有规律地沉入大船龙骨后面,发出消息,同时也接收消息。已经铺设了三百三十五海里电缆,亦即比北京和天津之间的距离还长十多倍,开头不安全的五天五夜已经安然度过。8月11日,第六天晚上,宋应星和郑承宪在工作和激动了许多小时后,已经准备休息。突然……怎么回事?
嘎嘎响的声音停止了。犹如机车猝然刹闸时疾驶的列车上睡着的人倏然跃起,又如磨坊的水车突然停止不转时睡在床上的磨坊主猛然惊醒,船上所有的人一下子全都醒了,一齐冲上甲板。大伙儿一眼就能看明白,放线的拉勾断了,由于没有安装自动保护闸,下电缆的机器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电缆突然挣脱了绞盘;及时拽住挣断的一端是不可能的,现在要找到掉在深海中的电缆断头并把它打捞上来就更不可能了。一个小小的技术上的差错毁掉了好几年的工作。出航时意气风发的远航者成了失败者返回山东,一切讯号的突然沉寂已使守候在陆地上的人们对坏消息有所准备。
三百六十五海里长的电缆,这段时间约值三千多万龙元的花费就这样白白的损失掉了。使宋应星等人心里更不好受的是失去无法弥补的整整两年时间。因为在太平洋上,探险航行只有在夏末秋初才有希望盼到好天气,台风要少一点。而现在好天气的季节早已过去了,肯定又要等到明年。好在有一个小小的收获。通过这第一次尝试获得了一些好的实践经验。电缆本身证明在海底管用,可以卷起来收藏至下一次出海。
只是下缆机必须改造,这次电缆被挣断,这要命的毛病就出在下缆机上。本来大家都惴惴不安,不知道皇上会如何惩处他们。但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皇帝竟然把这些工程技术人员看的比那些物质更重要,这样大家如何不感动?
听他们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朱翊钧并没有生气。他好言的安抚了惴惴不安的众人,并让他们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再三叮嘱保护好技术人员的安全。众人这才感激涕零的告辞退下。
……
王府井的齐王府,掩映在浓浓密密的绿荫之中,那朱红大门上的银钉兽环和门前的一对花岗石狮,显出了这个府邸的豪华与气派。穿过重重门禁,府中的一座紫竹亭下,一青衣一红衣两位白须老者正静静地坐着对弈。
“哎呀!老师当真是兵法大师啊!威风不减当年。下起棋来也是纵横捭阖,睥睨天下。学生实在是吃不消喽!”青袍老者看着那棋枰蹙眉沉思有顷,又呵呵笑道,“呵呵……您这几着下来,学生的腰都快被你的棋势压弯了!”
“汝默,你这棋风倒也是符了你的名字的!”那被称为“老师”的红袍老者仰起脸来看着他,竟是生得面如冠玉、须垂及腹,隐隐有几分潇洒脱尘之意,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不过笑声里却透着一股异乎常人的雄豪之气,“你这小子,竟敢扮猪吃老虎骗老夫,小时候你这家伙就鬼精鬼精的,善于藏拙。老夫岂敢大意啊?”
两个人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大,红袍老者甚至更显得年轻,但他称呼这青衣老者为小子,这青衣老者却脸上笑盈盈的,显得颇为受用。如果外人看了肯定会觉得奇哉怪哉。不过在旁边观棋的一位美貌的妇人脸上平静,显然她也觉得这样称呼理所当然。
不用问,大家都猜到了这位红衣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齐王朱厚炜,八十多岁的人了,叫一声五十多岁的申时行小子,的确不为过。况且,申时行本身就是这位齐王爷的亲传弟子。申时行担任大明总理平时工作很忙,不过今天例外,因为今天是齐王寿诞,作为齐王的亲传弟子,太了解齐王的为人了,绝对不会大操大办。因此他一大早处理完公务以后,什么也没带,赶过来给老王爷磕个头,表示一下祝贺。自己的得意弟子来了,齐王很高兴,还破天荒邀请他共进午餐,这可是很难得的事。时间还早,两个人就对弈起来。
“哦!老王爷,学生的棋风竟与我的名字相符,此话怎讲?”申时行微微一愕,从棋枰上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老王爷,“老师,您此话怎解啊?”
朱厚炜用手一指他手中所执的白子,朗朗笑道:“汝默,你小子的名字叫‘时行’—‘时行’、‘时行’,即是‘与时偕行’。汝默啊,你下棋落子,那可是该硬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软,该软的时候也一点儿没硬啊!这算不算是‘与时偕行’?老夫刚开始一味强攻猛击,倒多次被你这不温不火的路数‘吞’了好几个子儿去!险些着了你的道。呵呵……你这手以柔克刚,倒是炉火纯青喽。”
“呵呵……原来如此,多谢老师夸奖。不过我怎么听着是您老人家在爱取笑学生啊!”申时行听了禁不住“扑哧”一声喷出笑来,举起一颗棋子,左看右看,终于投子认了。想起了最近的烦心事,申时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责道:“老师,学生有负老师的期望,竟然忽略了宗族这个顽疾,没想到如今竟然如星火燎原,以至于……”
“汝默,这事老夫听说了,你们的确疏忽了。”朱厚炜打断申时行的话,安慰道,“你虽然有一部分的责任,但根子不在你身上。这些年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我们的经济能够一直保持稳定的增长,这说明你干的还不错。至于宗族势力呀,在我们华夏都已经是个顽疾了。从秦始皇以来,都说皇权不下乡,以前虽然也整治了一下,但是治标不治本,一旦有了机会,这些乡间的土皇帝又会出来作威作福啊!你今天过来,老夫猜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说实话,老夫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有倒是有一个办法,除非……呵呵,算啦,不说出来了。老夫觉得也不太合适。这叫考验你们的智慧了!老夫老喽,实在是操不起这么多心……”
正在朱厚炜侃侃而谈之时,却听得竹亭边上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爷爷今月份好兴致啊!申总理今日跑得倒是快。谈笑对弈之间指点江山。尽显英雄本色,实在令孙儿敬服不已啊!”
听到这个声音,两位齐齐转头一看,首先看到的却是皇宫大内司礼监秉趣÷阁太监陈矩在亭门处躬身而立。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只见他体态微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不是万历皇帝还有谁?
“臣申时行恭迎皇上!”申时行赶紧上前施礼。
“申爱卿免礼!这里并非朝堂,大家随意一些。今日朕也是为爷爷贺寿的,”朱翊钧伸手拦住申时行,然后抢上几步,在朱厚炜面前恭恭敬敬拜服在地,说道,“孙儿翊钧今日携家眷过来给爷爷拜寿,祝爷爷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呵呵……起来起来,“朱厚炜把万历皇帝扶起来,说道,”钧儿,你也是一国之主了,日理万机的,要以国事为重。不过,难为你把这种小事还挂在心上!爷爷心里很高兴啊。有心就好,呵呵,你知道爷爷不太喜欢讲究这些礼节。既然来了都叫进来吧。”朱翊钧呵呵一笑,冲着陈矩挥挥手,然后又恭恭敬敬的对着法蒂玛公主揖首行礼:“孙儿翊钧给三姨奶奶请安!”
法蒂玛公主赶紧闪避,捂着嘴笑道:“皇上,我可受不了您这个大礼,这可折煞妾身了!”
说起来,万历皇帝比法蒂玛公主还要大几岁,只是辈分摆在那里,按照辈分,万历皇帝的确要向法蒂玛公主施礼。不过法蒂玛公主是个懂得进退的主。来的是大明的皇帝,她只是位嫁过来的外藩公主,离开了丈夫什么都不是,自己因为和亲,才嫁给齐王的。在这大明地位有些尴尬,因此她为人一向低调,谨小慎微,这和她的女儿维尼尔恰恰相反。
朱厚炜却眯眯的揽住她纤纤细腰,用手指着万历,说道:“法蒂玛,你既然嫁给了老夫,就是我的夫人,虽然你年纪比他小,但辈分就是辈分。再说你的娘家也是一个文明古国。从唐朝开始就和我华夏交流不断,如今两国和睦,亲如一家,你不必谨小慎微。”
“爷爷说的是,三姨奶奶,您是长辈,就别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请受孙儿一礼。”朱翊钧赶紧接过话头,继续行礼说道。
法蒂玛公主眼圈有些发红,还了一个大明标准的蹲礼,表示这是在觐见皇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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