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床上醒来,一睁眼果不其然在清禾的卫生所之中。
口渴的厉害,但干涸的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出来,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一股反胃恶心的感觉让人重新瘫在了病床之上。四肢酸软无力,一种虚弱的感觉油然而生,传遍全身。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薄薄的木门被推开,一个模糊的人影走了上来。
我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身影从门外颤颤巍巍的进来,坐在我的床前:“醒啦?”
鼻子之中发出一股音节,表示回应。那个模糊的身影,几次消散凝实,最终汇聚出老奶奶的模样。
心中产生一股安全感:“坐在我床前的是帮忙磨面的老奶奶,那也就是说我掉进清水江之中并没有死去。”
老奶奶慈祥的面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小木醒啦,7要不要喝点水?”
我嗓子近乎冒烟,但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眨了眨眼睛。
会意的老奶奶,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我的手上:“你说你个孩子,为什么那拼命,身体都还没好呢,就顶着大雨和洪水抗沙袋,最后掉进清水江里边。”面露笑意:“不过还好,吉人自有天象,你醒过来了。”
一杯温度刚刚合适的开水下肚,犹如甘霖浇灌过触目惊心的大地,滋润干涸的嗓子,咳嗽两声,放下手中的杯子:“我在卫生所多长时间了?”
回答道:“三天?”
我下意识就要从床上坐起:“三天?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老奶奶眼角的皱纹都逐渐散开说道:“雨停了,河堤也暂时被堵上了,大家都很安全。”
“那堰塞湖呢?”
“上级派遣了专业排洪人员前来疏通堰塞湖,会得到有效的遏制。”
我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话刚说完,我又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旦堰塞湖被人工泄洪,那紧接着考虑的就应该是挖掘渠道,清理下水管道,将村子里边的洪水及时释放。最后就是帮大家重建家园,这我放心不下,我得去亲自去监督。”
老奶奶脸色一沉:“怎么了,小木,我说话你都不听了?”
我苦笑一声,又重新躺回病床:“老奶奶您说,我听着。”
老奶奶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急呢,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病恹恹的样子,出去能干什么呢,万一再被雨水一泡身子骨就彻底坏了。”苦口婆心的说到:“你现在还年轻,不懂这些道理,等以后就晚了。”
我和老奶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也逐渐摸清了这我昏迷的这三天之内,发生的事情。
原来,就在我掉进清水江后不久,县政府派遣的后援部队终于赶来,将河堤彻底加固加牢,排洪专家也及时赶到,组织策划定点爆破堰塞湖事宜。相关慈善组织也及时赶到,慰问安抚受灾村民,情况现在一切稳定。
我和老奶奶聊了半天,心中突然一种凉意从脚心蔓延而来,我以为是外边的天气使然,也未曾多想。
那股寒意,一直从脚踝蔓延到小腿肚,终于停住不在向上迁徙,我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脚掌:“咱俩聊了半天,怎么没有见到有人进来,按理来说这个特殊事情,病人应该很多才对啊。”
老奶奶捂嘴一笑:“情况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大家都在外边忙接下来的事情,再说这里是单独为你隔离出来的一件病房,就是怕有人打扰到你的休息。”
我心中疑虑未消:“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老奶奶未曾多想,回答道:“老婆子我遭了水灾,被困在了我的那间小屋子之中,幸亏白娃子他们发现了我,将我救下,不然我可能就交代在哪里了。”
我之前确实让白娃子组织搜救队伍救援被困困在了洪水之中的村民,没想到居然救下了这个孑然一身的老奶奶,也算是一件善事。
一直停留在小腿肚的寒意,骤然之间向膝盖蔓延而去,料想到是窗外的寒气更加严重,没曾想转眼一看老奶奶不曾有丝毫察觉,依旧穿着那身黑色单衣,面露慈祥的坐在凳子之上,带着笑意看着躺在床上的我。
我试探性的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凉意?”
老奶奶不以为然的说道:“估计是下雨的原因吧,有些寒气在所难免。”
我盖好被子,蜷缩成一团,尽量将胸腹的热量传递到双腿之上。
那股寒意暂时被阻住,一直停留在膝盖下方,不再动弹。
我和老奶奶都没有再说话,四周再也没有一丝响动,安静的可怕。
片刻功夫,老奶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我该走了。”
我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去哪啊?”
老奶奶皱皱巴巴的脸庞之上散发出一股幸福自豪的光芒:“我的儿子来接我了。”
“哦。”随即感觉不对,老奶奶孤苦伶仃,子女们去世的早,一直靠村民接济维持生活,那她口中所说的儿子又是谁?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之中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光芒:“我和我儿子都很喜欢你,要不要带上你一起?”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我不去。”
老奶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干枯的手指攥的我手腕生疼:“真的不一起去,很有意思的一个地方。”
我不由自主的往墙边缩去:“不,我不去。”
胸口的玉坠观音散发出一股热量,老奶奶一下子松开我的手,眼睛重新变成原先浑浊的样子,看了看屋顶的天花板:“我儿子马上要来接我了。”
我从梦中醒来,全身插满了软管,一个满头大汗的白衣医生,放下手中的心脏起搏器:“病人已经摆脱生命危险。”
环顾四周,才发现我躺在一处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之中,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血腥和消毒液的气味。
我浑身不能转动,只能看清我胸口的软管:“这是哪里?”
一道声音颤抖的向我说道:“这是医疗组织搭建的救助中心。”
脚边站起一人,定睛一看是白娃子。
医生摘下口罩:“病人情况刚刚稳定,建议少交流。”
白娃子点头称是,待医生离开之后,轻轻拍了一把床面:“你小子命大啊。”
我嘴角带起一丝微笑。
这才是真正的情况:我掉进清水江之中,被手疾眼快的白娃子众人打捞起来,一试鼻息已经气若游丝,众人不敢耽误,赶紧找来清禾为我救助。
卫生所条件有限,我眼睛之中的瞳孔不断扩大,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哪知在此时,县政府派遣来的抗洪官兵终于到来,随着官兵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众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见到我的情况,不敢有丝毫怠慢,就地为我医治起来,将鬼门关之前的我硬生生拖了回来。
当天晚上,将我转移到了这处零时的救助中心,没曾想第二晚我的病情就开始恶化,身体机能不断衰退,心搏减弱,体温、血压下降,意识模糊,到最后心搏停止,呼吸停止。
医生说等脚心蔓延而来的凉意一直传递到膝盖之上,就真的回天乏力。
白娃子听不懂这些专业名词,但听到寒意不能蔓延过膝盖这句话,就一直拿自己的双手搓动我的小腿,祈求寒意不要蔓延到膝盖之上。
很久之后,白娃子向我回忆:“你的情况当时用命悬一线形容都不为过,寒意已经到了膝盖底下,我都快绝望了,没想到你小子命这么大,一股暖意又从膝盖传递下来,硬生生双腿又温暖了过来。”
我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但听到这坎坷的救治之路,心中也不由得感谢主治医生和白娃子,一滴眼泪从眼角一直流到枕头之上。颤抖的小拇指轻轻拍了一下床面,大恩不言谢。<igsrc=&039;/iage/25868/8579254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