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喝醉酒的我,神经极为大条,丝毫不管老太太嘴里到底在说什么,我在意的是她手里拿个酥软的土豆,砸吧一下嘴唇:“老奶奶,能不能把土豆分我一口,我饿得慌。”
老太太为人吝啬至极,居然丝毫不管我那双渴望的眼睛,用那已经没有了牙齿的牙床细细咀嚼那香甜的土豆,我吞了一口口水:“能不能分我点?”
老太太置若罔闻,依旧蹲在火堆旁边,拿衣袖擦了擦上边的漆黑的灰烬,哈了一口热气。
我肚中百爪挠心,最后一丝理智提醒着我:“不要和老太太抢这个土豆。”
喝醉酒的我也是极为固执,心里想到:“好,既然你不愿意给我土豆,那我就蹲在你面前,看你还能然而不能忽视我。”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放在火堆之上取取暖,朝老奶奶说道:“你一个人啊?”
老奶奶眼神空洞至极,直接穿过我的身体,看向我身后无尽的黑暗,嘴里喃喃低语,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靠着火堆感觉不到一丝热量,索性又往前靠了靠,哪知这老太太小气到一种境界,之间老奶奶在不知不觉间将火堆朝外移了移,依旧香甜的吃着土豆。
我心中暗骂一声:“小气鬼!”
直接和老太太杠上,爬起身来,又往火堆旁边靠了靠。
骤然之间,那原本火苗势头极其旺盛的火堆,在一瞬间全部熄灭,就像关了电灯一般,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身后传来白娃子的声音:“你在干嘛?”
我摇头晃脑:“这不要土豆吃呢么。”
水娃子语气严厉:“你看看你跟前哪里有人?”
借着白娃子手电筒的光亮,我看清四周:在一条狭窄的小巷之中,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地上,身旁有一处熄灭了的火堆。
此时的我仍旧没有反应过来,踹了火堆一脚:“不给吃就不给吃么,人跑了还把火弄灭了。”
灰烬之中夹杂着无数火星,在我这突然袭来的一脚之中,再也隐藏不住身形,漫天的灰烬夹杂着火星,在这漆黑的天空之中四散开来,煞是好看。
白娃子看了我一眼:“你知道那个火堆的意思么?”
“不就是拿来烧土豆么。”我接着酒劲打了个酒嗝,满不在乎的说到。
白娃子叹了一口气:“清水村要乱了。”
我没听清水娃子到底再说什么,也没有顾忌的上,点上一根香烟:“有没有饭菜之类的,最好是带点汤,喝了一肚子酒,饭还没吃饱呢。”
白娃子架着我的胳膊,将我带到家中,嘱咐清柳给我做起了夜宵。
夜宵还没吃完,就听见一声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白娃子你在不在?”
白娃子脸色变了变又变,没有开口。
我在一旁鼓捣两下:“人家叫你呢。”
白娃子瞪了我一眼,出门将来人接到屋中,来人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同样也是醉意熏熏,单手叉腰,质问白娃子:“我就问你一句话,魁爷还在咱们村不?”
白娃子喊了一声:“清叔,你问这个干啥啊?”
老人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想弄死老二!”
白娃子无可奈何:“你和我清二叔都是一家人,这样何必呢。”
老人破口大骂:“我和他不是一家人,要不是他我怎么会打一辈子光棍?”老人想到了自己的陈年往事,居然止不住的哭泣起来。
还未哭上两声,哽咽的问道:“白娃子你家还有酒么,叔没喝高兴。”
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将老人送走,一路之上还能听见老人及其苍老的呼喊:“魁爷啊,你说你当年为啥不把老二给弄死呢,你没弄死他,怎么又来找我的麻烦了呢。”
老人一路大喊大叫,心中却是悲愤不已:“老二看我不弄死你,我刚可和白娃子说好了,给魁爷献上一头羊,叫他老人家取了你的狗头!”
我来了兴致:“这人谁啊?”
白娃子摇了摇头:“就是个上了年岁,喜欢喝酒耍酒疯的光棍而已。”
“虽然喝醉了酒,但我却也不傻,这里边明明就有故事啊。”我看着白娃子,好奇的问道。
水娃子被我气笑:“你不傻,你不傻才怪。”
“那你说我哪里傻嘛?”
“你,你哪里都傻!”
清柳儿贴心的为我和白娃子拌了一叠花生米,吃着花生米听白娃子细细诉说当年的往事。
老人共有兄弟三个排行老大,暂且以甲、乙、丙代替。
三兄弟之中唯有丙结了婚,并且育有后代,其余二人皆是光棍一辈子。
昔年,清水村穷的叮当乱响,丙想出了一个发财的小妙招,那就是撬棺材板。
然而丙也害怕那些冥冥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为此他特意给自己准备了一根红头巾,将头巾扎在脑门之上,明面上:清晨扛着铁锹锄头装作下田干活。实则暗中:撬死人的棺材板。
将那撬来的棺材板,在傍晚扛回家中放到后院暴晒几天,然后劈成小木条背到县城赚钱。
丙在动工的时候,一整天都难以回家,就由自己的儿媳妇儿给自己负责送饭。
这天儿媳妇儿给丙送饭的时候,老远在坟地之中看到一个西瓜大小的锅盖扔在地上,上边还系着一条鲜红的头巾。
儿媳妇儿心中感觉不妙,走上前拿起“锅盖”一看,手中端着的饭盒洒落一地,这哪里是什么锅盖,这分明就是一个人的天灵盖!
儿媳妇儿哭闹着跑回村中,央求同村人前来寻找丙的尸体,村名在一处棺椁之后发现了已经死亡多时的丙,丙被一块掉落下来的飞石端端正正取了天灵盖,而那带血的飞石正好攥在刚刚被他撬开棺盖的死尸手中。
最后,丙和他的天灵盖一同被运了回来,被人用针线强行缝合到了一起,草草下葬。
那块飞石则出现的太巧太巧,居然自山崖掉落而下,径直取了丙的天灵盖。
事后有人感慨:正可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迟早不得善终。
丙的事情说完,来说甲和乙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昔年,甲乙皆为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
当时甲乙二人正在北山(之前提过,魁爷的真身被上一任庙倌藏到了北山之中)开荒挖田。
乙在闲暇时分,居然在山脚看到了一头斑斓猛虎,那头体型巨大的猛虎正懒洋洋的靠在石头之上,晒着太阳。
乙举起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头,朝那猛虎砸去,径直砸在老虎的腰部,只见那猛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喜过望的乙带着村民心兴致冲冲的去抓那头被打死的斑斓猛虎。
岂料,村民冲到山脚之下,连根老虎的毛都没有见到。
斑斓猛虎长约两米,体型巨大,不可能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抢先将那头猛虎给带走,可刚才扔的石头还在,而老虎却不见了踪迹。
时隔三四年,甲乙二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此时魁爷真身也回到了魁爷庙中。
眉清目秀的乙首先托人找到了一个对象,岂料这个女生在结婚的前一天,吃错了东西,半夜时分肚子肿胀的格外厉害,最后居然活活疼死。
紧接着是甲,甲也托人找到了对象,女生出家的当天,房顶之上被风吹落的木柴当头一棒,一命呜呼。
寻思到事情之中的猫腻,甲跪倒魁爷庙中算了一卦,卦象说:“当年乙咂的那头斑斓猛虎是魁爷的原形。”
甲不服气:“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什么乙做的错事要让别人来承担?”
魁爷卦象显示:“甲拿了魁爷的一件东西。”
但是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连甲自己都不知道。
谈婚论嫁的年纪,也就那么几年光景,就像那田间成熟的麦子,按季节,按时期一茬一茬的割掉,但要是没有赶上趟,那就只能烂在田中。
再也没有人敢给甲乙二人介绍对象,久而久之,两个人打了一辈子光棍。
晚年的甲极为好酒,一喝醉就想起前尘往事,一想起前尘往事就跪在魁爷庙前咒骂自己的弟弟。有时心有不甘,借着酒劲纳斧头去砸自家弟弟的房门。
而自己的弟弟,吃喝都和自己统一标准的毛驴,战战兢兢萎缩在墙角,不敢说话。
这个故事冗长不已,一盘花生米都被我俩吃的干干净净,而半个世纪前的故事都没有讲完,而且白娃是一个不善于讲故事的人,情节内容颠三倒四,这些都是我后来回忆整理起来的部分,最大程度上保证了这段往事的真实与可信。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夜宵吃完,感觉通体舒畅不已,打个饱嗝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一股寒意自心底涌现:我遇到的那个老太太是一个鬼!
出了一身冷汗的我,睡意全无,酒意全散。
坐在床上,想起白娃子的话:“你,你哪里都傻。”
吸一口烟,平静一下心情,老太太说的那句话:“烧吧,烧大一点,到时候咱们在里边烧个死人。”让人心底隐隐发寒。
清水村会死人?
那么死的人又会是谁?
到最后又会死几个人?魁爷庙的修建实在超出我和水娃子的预料,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在旧址之上重新翻修的魁爷庙居然彻底建成。
按照白娃子的意思:魁爷庙的屋檐必须用木头制成,左右成弧形,两边略微突出,在其房檐的四角镶嵌瑞兽蹲像,铺设琉璃瓦。
不待工匠们提出自己的疑问,白娃子又拿出了木质屋檐的设计草图。
这份草图在之前我已经看过,大体成四棱锥体,像一个大斗一般扣在墙体之上,按照草图的设计来看,这大斗被一块木板分为两层,底下一层用来固定彩布,悬挂盘香。第二层是夹在中间的一个小阁楼,至于这个小阁楼的用处,白娃子并未向我说明。
对于这种庙宇之类的工作,我自然不如白娃子精通,所以也并未提出反驳意见。
村里的两位工匠对于木活是一等一的好手,不消几天功夫,便将这木质屋檐搭建完成。
屋檐之上镶嵌好提前已经准备好的瑞兽,再将这金光闪闪的琉璃瓦铺设其上,远远看去庙宇金碧辉煌,威严异常。
房檐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房梁,这房梁我们自然不能用钢筋水泥作为代替,寻到一根上好的木头,按照房梁的尺寸劈凿完毕。
吉时定于次日的正午十二点钟,由我和白娃子二人扛起木头,正式为魁爷庙上梁!
由一开始的投羊问卦,到后来寻求县政府资金支持,再到召集募捐大会,最终一路顺顺利利将魁爷庙修建完毕,我心中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我也曾为魁爷庙出过钱,流过汗,甚至流过血,但是每当我站在广场中央看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庙宇之时,一股极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可谁知道,次日临近上梁时间,这麻烦事却是接踵而来。
首先是见过几次面的老奶奶,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帮她,去到水磨磨面粉。
紧接着就是小伢子的母亲,面露难色说是有事求我。
到最后这根放在魁爷庙前的的房梁居然就此不见了!
我火冒三丈,这房梁少说也得有十来米长,两三百斤重,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在极短的时间内,嘴唇之上起了密密麻麻一层水泡,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抽着烟:到底是谁在搞鬼,将这房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了?
水娃子敲门进来,见到这个头发四散的汉子,我心中的火气再也忍受不住:“你特么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好不容易寻到一根尺寸差不多的房梁,就这么不见了?”
水娃子也是一肚子火气,没有理会我的挑衅,将我没喝完的茶水一饮而尽:“鬼知道这木头它去了哪里。”
“你每晚都在魁爷庙前守着这堆东西,怎么临近紧要关头,反而掉了链子?”我怒不可遏:“你每晚看东西你到最后看了个啥?”
水娃子啪的一拍桌面:“我只是昨晚回去的早了一点,谁知道哪家的贼娃子把这东西给偷走了?”
心中的怒火还未消退:“要不咱让族长帮帮忙,让拿东西的人还回来,咱们可以既往不咎。”
白娃子像是看白痴的一样看着我:“你说拿走咱东西的人,会不会给咱们还回来?”
我也一拍桌子:“那你的意思就是这房梁就不搭了呗。”
白娃子瞪着我:“我好不容易找来一根尺寸合适的新木头,现在去哪里再弄一根合适的?”
我也不甘示弱,瞪着白娃子:“现在都特么快十点了,我们到时候怎么去上梁?”我一拍自己大腿:“干脆把这东西给卸了,搭上边得了!”
白娃子抓了一把散乱的头发“,行了说正事,就是为了这事过来的。”
“那你说怎么办?”
“办倒是好办,就是需要你的支持。”
白娃子出的主意是,直接抬着魁爷真身去偷房梁得人家直接取,但是他只是一个村民,得需要我的支持,方才能彻底展开工作。
将脚底的烟头彻底捻死:“行,就这么办,我到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这根房梁!”
魁爷庙前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村民,锅里煮的沸腾的羊肉在此刻也没有提起我丝毫食欲。
黑着脸推开拥挤的人群,随同白娃子跪在魁爷真身之前,望着被彩布遮盖起来的塑像:“白娃子,木易恳请魁爷指点迷津,助我们寻到房梁!”
痛痛快快斩杀一只公鸡,将公鸡流出来的鲜血接到海碗之中,铺设一层黄裱,再将还有余温的鸡首放到黄裱上边,插上三根供香:“恳请魁爷带路!”
说话间,那放在薄薄一层黄裱之上的鸡头居然开始缓缓转动。
没有见过魁爷出手的村民居然啧啧称奇,看着白娃子端着鸡首朝人群走来,自觉的村民四散开来,留出一道空隙供我和白娃子经过。
胆大的村民甚至想上来摸摸这个可以转动的鸡首,被水娃子眼神制止。
见过魁爷本事的我,自然对这种小儿科已经习以为常,那双眼之中泛着金光的魁爷在刹那功夫之间,已经完全了解我的家庭情况,在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彻底震慑住。
海碗之中的鸡首随着白娃子的移动方向而缓缓转动,就像是一个制造简陋的罗盘一般。
鸡首直指村南边,我和白娃子跟随者鸡头的指示,一路朝南而去,身后跟了一大堆好事之人。
村南边因为地势较高,居住的人数也格外稀少,鸡首指向一处人家,再也不肯转动。
水娃子面露质疑,我如坠十里云雾,看着眼前破败的小房屋,一副四五十年代低矮的土房院墙,院墙之上挂着一副招牌,上边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大字:棺材!
众人议论纷纷,这棺材铺子就是清老二开设而成,一向老实巴交的清老二还会干出这等勾当?
我心中疑惑不已:“难不成这清老二偷房梁是为了做棺材?还嫌和魁爷的过节不够深?”
想通此处,我赶紧一拍白娃子的肩膀:“再迟一点,这房梁可就被做成棺材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白娃子抖了抖身体,像是身上有虱子一般,犹豫一下,端着海碗走进院子之中。
好事者插到我们二人的前方说道:“这耳房两间归清老二居住,正房一间供清老大居住。”
好事者一努嘴:“呶耳房旁边的小房子就是驴圈。”
我朝里边望去,一头上了年岁开始脱毛的灰驴正在无精打采的吃着干草,眼睛之中看到好奇的我,打了一个喷嚏缩在木槽后边,摇了摇脑袋,脖子上边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先入为主以为是这清老二偷走了房梁,于是上前拍了拍清老二耳房的房门,哪知道这鸡首在这一瞬间,突然又开始转动,鸡首直指正房的房门。
清老二满是斧劈刀砍的房门被我们敲开,漆黑的空间之中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嘴里边叼着一根用报纸卷着的旱烟,吞吐不定,吐了一口黄痰:“叫我有啥事儿?”
我虽说抽烟也有好几年的功夫,但闻到那股辛辣的味道,忍不住咳嗽几声:“没事敲错了。”
清老二彻底从门中走了出来,一米六的个头,穿在身上略显宽大的衣服已经油光可鉴,两只黄胶鞋已经有些脱帮,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旱烟味道,有些刺鼻。
咳嗽几声又吐出一口黄痰:“我就说么。”
鸡头指向清老大的房门,我们上前叩响大门,同时心里也是疑问渐深。
按理来说,被魁爷暗中折腾一辈子的清老大应该对魁爷的恐惧和敬畏要比普通人要高出不少。
而且,他跪在魁爷庙钱,声称要进献一只羊羔取了清老二的性命。这也从侧面证明清老大确实对魁爷深信不疑。
但又为何他要去偷这最关键的木头房梁呢?
过了好久,终于听到里边传来动静,一声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谁呀?”
白娃子在屋外回应,不大一会功夫,烂醉如泥的清老大的打开房门,揉掉眼中的眼屎,两只冒着血丝的浑浊眼睛,看着屋外如此大的阵仗:“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清老二在屋外喊到:“偷了人家的东西,还不承认?”
清老大在屋内听到清老二的声音,顿时怒不可遏:“清老二我在说一遍,我根本就没有偷东西!”
清老二仗着人多,又喊到,语气绵绵的问道:“你没偷?那你告诉我,这鸡首怎么会指向你?”<igsrc=&039;/iage/25868/8579510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