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怎么也不敢相信,她要找的人,此时此刻,就站在距离自己一百多级台阶地方。
前一秒,这两天来受过的委屈还都盘踞在心底,下一秒,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脑海里所有的空隙都被他挺拔高大的身影所占据,再无其他。
他在这里,就不枉她千山万水、跋涉而来。
跑着、跑着,离山寺大门越近,她的步子越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因为她看清了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
深沉的、淡漠的,黑眸如一泓清溪,静水流深。
他的目光虽然在她身上,却毫无温度和情绪,好像只是因为看到了一个举止怪异的女人,所以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目光。
段子矜一下就怯懦了,心在无声中揪成一团。
明明只差最后两级台阶,她就要走到他面前,可是在男人幽深而平静的注视下,段子矜的双腿宛如灌了铅,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上山烧香拜佛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还有导游带着旅游团前来参观。香客们从二人身边路过时,纷纷投去奇怪的眼神,看着那英俊得不可思议的男人,和两级台阶下,纤瘦又有些狼狈的女人……
他们身上,似乎有些故事。
就在众人议论猜测的时候,山寺门前那抹颀长的身影忽然动了动。
男人向左迈了一步,绕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缓缓往山下走。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与她擦身而过。
段子矜的瞳孔在冷清的烟草香飘过身边时,猛然一缩。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转过身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的身子陡然一僵,脊背微不可察的挺直了一些。
“江临!”段子矜低声叫他的名字,怕他听不见似的,叫了好几遍,“江临,江临……”
“放手。”淡淡的嗓音,不容违逆的拒绝。
段子矜埋头在他深黑色的西装里,声音传出来都闷闷的,“不放!”
反正她就不要脸了,那又怎么样?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还夹杂着一些鄙夷的嘲讽。
也难怪,此时此刻她的样子,像极了被男朋友甩掉还死缠烂打的前女友。
胳膊突然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攥住,段子矜欣喜地抬头,还没说话,那只手却将她的胳膊从他腰间生生掰开了。
从始至终江临没有看她一眼,步调沉稳又笃定,他清隽俊逸的面容和身上冷贵逼人的气质,让不少前来上香拜佛的女香客惊艳不已。
于是她们瞪着段子矜的眼神就更不善了。
段子矜想了想,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同时惨叫了一声。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女人是故意的。用这种手段来强留一个男人的心,她也是不要脸到一定境界了。
段子矜怔怔地望着石阶上的尘土,她用手撑着地面,地上的石子硌得她手心都红了。
他也没有回头。
真是……好丢人啊。
她蹲在地上,半天没起身。
也许是不想抬头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也许,是不想看的那个熟悉又疏离的背影,已经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她的视野。
段子矜重重地咬着嘴唇,眼睛不受控制地湿了。
爱是什么?就是忽然有了软肋,也忽然有了铠甲。她可以抵挡狂风暴雨,却独独抵挡不了他的冷漠。
她仍旧低着头,脑子里各种念头纷沓而至,堵得她无法思考,却又觉得,其实是空茫一片。
所以她没有察觉到,四周的议论声和嘲笑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消失的。
一双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停在她低垂的视线里,再往上,是同样面料精致的西装裤脚。
段子矜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整个人已经被谁扶了起来。
“胃疼还是肚子疼?”沉冷的声音,硬邦邦的语气。
她抬头,被泪水阴湿的眸光里,是男人绷紧了的下颔,性感利落的喉结,深邃立体的五官,一趣÷阁一划,锋芒毕露的一个他。
段子矜揉了揉眼睛,“江临?”
男人冷笑,“你以为是谁。”
还有谁会被你这种拙劣的演技骗到。
段子矜没说话,江临突然抬手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沾满灰尘的手从眼睛旁边拉远,脸色冷得可以结冰,“眼睛也不要了?”
“你为什么回来?”她讷讷地问。
“那我走。”男人放开了她的手。
段子矜哪能让他走?忙不迭地扑过去,却又不防踩空了几级台阶。
她吓得闭上了眼睛,这次却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男人接住了。
紧张得皱成一团的眉眼慢慢舒展,段子矜张开眼睛就看到江临浮动着阴霾双眸,阴霾里,是明晃晃的嘲弄,“还想用这种招数骗我?”
“一次都骗不了你,还两次?”段子矜不悦地还嘴,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不骗你你会回来吗?”
“我不回来你不会追上吗?”
“我追……”褐色的眼瞳缓缓睁大,她好像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追上?”
男人紧抿着唇角,两片岑薄的唇瓣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段子矜出神地盯着空气里的某一点,昨天傍晚那可怕的梦境,倏然间重临眼前。
该怎么告诉他……
段子矜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手抱住了站在比她矮一级的台阶上,还比她高出半头多的男人,也不顾他是不是闪躲推拒。
江临本想把她从怀里拎出去,却在感觉到胸前的衬衫逐渐湿了时,俊长好看的双眉紧紧拧成了结。
“我都追你两天了,江临。”段子矜的声音有点哑,压抑的哭腔不想让他听到,“结果你一看到我就要走。”
江临的视线掠过她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最终眸光深深地凝在她头顶,“你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我还走得了吗?”
段子矜心里动容,却埋着头不肯开口。
江临拉开她的手,眉宇沉了沉,口气异常不善:“全世界只有你装个肚子疼也能伤着自己。”
段子矜脾气也上来了,“我不演得逼真一点,你信吗?”
江临冷声问:“我现在就信了?”
“反正你回来了。”
江临顿了顿,半晌才道:“你不装得这么狠,我也会回来。”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自嘲地笑。
她在这里,他还能去哪。
段子矜抬手在他的胸膛上狠狠捶了一下,“那这次算你欠我的,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男人继续冷笑,“段子矜,你知不知道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
“我不会写字,我只会哭。”她睨着他,眼睛真有几分泛红,“你要试试吗?”
片刻后,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原本冷淡得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的男人,把那个对他死缠烂打的女人抱了起来,一步步往佛寺里走去。
女香客们纷纷唏嘘,如此优秀的男人竟然被这种死皮赖脸的小伎俩轻易骗走了,早知道她们也该在他面前摔几次呀!
钟楼里,小和尚看着男人满脸无奈地低声哄慰着怀里的女人,而那女人别着头怎么也不理他,不禁感到奇怪,“师父,明明一开始是江施主不理女施主,后来怎么又……”
老方丈垂眸道:“阿弥陀佛,天道轮回,业障因果。”
小和尚想了想道:“您的意思是,这是报应吗?”
老方丈掀起眼皮瞧了小徒弟一眼,神情肃穆,“出家人不可胡言乱语。”
小和尚的脸皱成干瘪的菊花,拉长了话音道:“是……师父……弟子知错……”
“嗯。”老方丈又闭目诵了一声佛号,“这不是为师的意思,是佛祖的意思。”
说完便举步离开。
须臾,小和尚一个人在钟楼里笑得险些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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