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帏是季应承一贯的风格。极为鲜艳的绿色。这绿床帏配着走近的季应承。真是有几分耀眼。
扶着苏老夫人到了床边后。季应承将床帏往两边挂起來。同苏老夫人轻声解释道:“小外祖父睡了。”
“无妨。我看看他就好。”苏老夫人已经看到了床上的小儿子。
她那唯一还存活在世的幼子已不复八年前的模样。明明不过而立之年。可是他的鬓发已经全部变白。
苏老夫人坐到床边。颤抖着伸手想去抚床上的苏平安。可手伸到一半。她又缩了回來。
苏陌素站在苏老夫人旁边。往床上看去。
与她前段时间见过的叔祖父不同。如今床上的苏平安虽然发丝依旧沒有一缕乌色。但面容也不如老翁般枯槁。虽然他毫无血色的面庞和发白的唇都证明了。。此时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太好。但总归是有好转了。
“叔祖父这头发还会复原吗。”苏陌素问花清越道。
花清越望了眼旁边的季应承。
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季应承开口说道:“只要能活下來。身体无碍就够了。这种外貌之事。想來小外祖父不会在意。”
将手最后只是落在锦被上的苏老夫人也点头说道:“是。这些。如果不行。那也就罢了。只要能好好活着。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苏陌素见花清越这般动作。季应承又这样说。就知道这头发之事恐怕是已成定局了。
她听她曾祖母不再一味地说“好好好”。知道老人家的情绪已经稳定下來。想问的话自己已会开口。
苏陌素便不再相问。
花清越听季应承和苏老夫人均已心中有了准备。便也坦然说道:“叔祖父此次实为中毒。虽然如今体内毒已经确定解了。但撇开毒性。单说缠绵病榻这两年。他身体已经掏空。所以这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都离不开方剂调养。”
“乌发的方子并不是沒有。但几种药混合饮下。难免相生相克产生其他不好的作用。所以我私以为。调好身体是首要。这等外貌之事。应放在之后。”
其实以花清越取到的蛊王药效來说。让苏平安一并恢复到往日容颜、发色都是不难的。但是。当日取蛊的手段实在算不得光彩。这蛊王分明是有主人饲养的。
虽然取得蛊王后。花清越又私下用了许多办法。尽量模糊养雇人视线。自取蛊到今日。也已有一月。暂无任何意外出现。但花清越还是宁愿更谨小慎微一点。
苏平安中蛊的事太多人知道。想完全瞒下是不可能的。若短时间内完全恢复。明眼人都会知道是用了十分强劲的药。如今这般慢慢疗治。拖上个一年甚至两年。那么就算有人怀疑。也会渐渐淡去。
这些详情。花清越是不准备和任何人细说的。毕竟知道取蛊之事的人。越少就越好。
与苏陌素预料无差的是。苏老夫人听完这一切。人反而倒是更加镇定了。
“平安能完全复原是吗。只是时间耗得久点对不对。”苏老夫人见到苏平安的模样后。心中石头也是落下了一大半。毕竟对方的好转是十分明显的。
花清越明白苏老夫人的担心。他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答道:“是。就是这个意思。尽管时间上可能耗得久了些。但绝对会完全好起來的。”
苏老夫人听完。心中倒是安稳了一些。她眼角有些湿润。目光一直锁在苏平安的脸上。
她几次伸出手。想去摸摸苏平安的脸。却都又生生停住了。
“曾祖母。叔祖父会好起來的。您别担心。”苏陌素心中轻叹一声。出言相劝道。
如今的苏平安真的比之前要好了太多太多。但为人母的心情。苏陌素能够理解。
别说她叔祖父是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不适。为母的苏老夫人心中担忧也是正常的。
苏平安身子还需调养。季应承看着苏老夫人这般不舍的神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曾外祖母。虽然如今小外祖父身子已在恢复。但终究他历经了这场病痛。一时半会也是无法好起來的。我想。让小外祖父就在我这边修养。”
苏平安是为了他才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季应承自是不愿意将照顾苏平安的事假手于人。
如果此时苏平安他们呆的地方是在平城。苏老夫人未必会同意季应承的要求。可是。如今她与苏平安都身在京城。京城也是苏家。是她嫡亲的孙子府上。这一点固然沒错。但是京城苏府始终不等于平城苏府。
苏老夫人坐在苏平安的床前。目光半分都沒有挪动地答道:“那就操劳应承了。如今你舅父府上也是有些忙乱。你舅母自己身子都还要修养。我也觉得一时半会那是腾不出人手來的。”
苏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本是想这个月就回平城的。如今平安这里。我实在放不下心。要不。我也住过來一段时间吧。”
“曾祖母愿意住过來。应承最是开心了。舅母病了吗。我近日一直在府中照顾小外祖父。昨日舅舅喜事。也未能上门祝贺。不若我今日一來去道喜。二來同舅舅禀明这些事情。”季应承提议道。
苏陌素皱了皱眉。想要说话。却听到苏老夫人先开口了。
“不妥。你是晚辈。去提这些。你舅舅未必高兴。我亲自去说便是。你且收拾出一间房。我夜间就过來。”苏老夫人留恋地看眼依旧睡得沉沉的苏平安。狠了狠心。还是决定先离去一会。她道。“我现在就回府。陌素和清越送我便是。你好好照顾平安。”
季应承忙起身行礼。
苏老夫人年轻时候就十分果断。行事少见拖泥带水。如今老了。她过去的风范依然存在。
说完这句。她便站起身來。不再回头看一眼儿子。径直往外面走去。
苏陌素和花清越忙急急追上。一人搀扶住老夫人一边。
这一來一回。其实也就不过一个时辰。但苏陌素他们出门本就不早。这一回府。就接近午膳时候了。
苏老夫人想了想。吩咐王妈妈道:“你且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
吩咐完王妈妈。她又同房中的小丫鬟道:“你去请老爷过來。说是在我这边用饭。”
小丫鬟领了命急急去了。
平日里。苏瑞文最是注重孝道。鲜少有对苏老夫人的吩咐置若罔闻的时候。可这一次。小丫鬟去了有些时候。午膳的菜都已经出來了。苏瑞文的身影也沒有出现。
苏陌素心中有些猜测。但面上却沒有表露出來。她站在苏老夫人身后。替苏老夫人轻轻按摩起了肩膀。
“曾祖母住到表哥那边去后。就不要日日夜夜记挂叔祖父了。曾孙女到手也可以一并去看您两位。”
苏老夫人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轻松。她听苏陌素说完。沒有睁眼。却是声音中有笑意地问了句:“素丫头可欢喜。”
“自然是欢喜的。叔祖父能好起來。这是天大的喜事。”苏陌素由衷地答道。
苏老夫人却是笑道:“还有其他欢喜沒有。”
此时苏老夫人的正房之中。除了花清越和一直伺候苏老夫人的刘妈妈。并沒有其他人在内。苏陌素想了想。便坦率地答道:“当然还有其他欢喜。如今的府上。并不是一个十分舒心的地方。我原是希望曾祖母能回平城颐养天年。可如今叔祖父这里病着。他离不了京城。曾祖母您也肯定不放心离京。”
“所以。如今您住到表哥那去。既远离了这些烦心事。陌素又能随时见到您。自然是十分开心的。”苏陌素一直都知道。苏老夫人对府上小王氏和苏蔓玖这些算计肯定是有所察觉的。说不定。她自己这次回府的目的。苏老夫人也有所察觉。
从入了京城开始。苏老夫人几乎一直都是偏安一隅的状态。苏陌素对此是沒有半点不快的。
苏老夫人既过了争斗的年纪。也不需要去拿到京城苏府的对牌。如今苏老夫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苏陌素就替她很高兴。
但显然。作为苏府现在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尽管膝下孙辈成群。苏老夫人自己心里还是有个喜好偏差的。
这一点。苏陌素曾经感受到过。而在苏老夫人离开京城苏府的这一天。她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
王妈妈已经请示过了几次。厨房的菜也热过几番。苏瑞文才终于姗姗來迟。
他面上有些愧色。步履十分匆忙。还未走进厅中。就做了行礼的姿势。
“祖母见谅。瑞文來迟了。”
苏老夫人摆摆手。吩咐王妈妈将菜摆上。她伸手示意苏瑞文入席:“无妨。我们祖孙好久沒有一起吃饭了。你來我身边坐着。”
苏瑞文望了眼站在苏老夫人身边的苏陌素和花清越。第一次主动为什么是说话道:“既然沒有外人。孙儿逾越一次。请祖母让素丫头他们夫妻也入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