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母亲,韩锦慧愣愣的在凳子上坐了很久。身为女儿家她不好打听过程,所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从李二公子换成了李大公子。可是出于恭顺,她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是这突然改变对象的亲事却她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她因为好奇,偷跑出了院子,跟着采买的下人溜出了府,只带了一个贴身丫环。不幸因为买东西的时候露了钱财,让几个无赖盯上了。
被堵在一条巷道里,才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她却理智的很,将身上的银两都交给了那几个人。只是身上的首饰却是死也不肯交给他们。
当时几个人很是恼怒,就要上前强抢。
她伸手拔下头上的金簪,抵在脖子上,令几个劫匪投鼠忌器。
她说:“不是小女子吝啬这些首饰,而是我的首饰都有专门的印记,若是丢失了,实在无法清白做人,与其如此,不如一死了之!”
几个人不想放过这些首饰,彼此使了眼色想要强抢,这时她又说:“如此放过我,你们便能安稳的花销那些银子,事后自然无人追究。可是如果今日小女子血溅当场,不说我家人会不会放过你们,就是衙门里也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几件不甚值钱的包金首饰而已,各位不会如此糊涂吧!”
为首的一个人想了想,便道:“你这小女孩倒是有些胆识,今日便放过你们,只是若有追究,我定不会放过你!”
韩锦慧一扬头:“这是自然,这点钱,我还不放在眼里。”
几个人便匆匆退去了。
旁边早已经吓瘫了的丫环此时才敢站起来,哭着揪着她的袖子道:“小姐,怎么办,他们走了吗?我们回去怎么说?”
韩锦慧猛地挥开她的手,呵斥道:“慌什么!不过是我的几两私房钱而已!”
丫环嗫嗫的说:“那可是二十两……”
韩锦慧猛地回头:“二十两?有我们两个人的命重要吗?”
丫环急忙摇头,问道:“小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韩锦慧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忽然正色道:“这件事情回去后一个字都不许提!提了,你就死定了!懂了吗?”
丫环也知道虽然是小姐要溜出来玩,可是自己没有拦住了跟着出来本身就是大罪,加上小姐受了如此的惊吓,自己却躲在小姐后面,回去被打不死也要被发卖了,自然连连点头。
韩锦慧松了口气,这才道:“来,看看我哪里疏忽了,帮我整整。”
两个人整理好了衣衫和发型,这才转步出了巷子,也无心再逛,便溜了回去。
幸好没人发现。
可是韩锦慧却知道,一直有个人跟在她们身后,就在她被盯上以后,她发现墙角有一抹墨色的衣角,正是因为知道有人在,她才敢如此笃定的和劫匪讨价还价。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凭借那一抹衣角,她就知道那人不是坏人,定是想在她们有危险的时候才出来帮她。
可是她没有坐以待毙,不仅仅是因为有人壮胆,而是因为假若真的被对方所救,那么自己今天的遭遇就不能被掩盖了。
想必那人也是有同样的顾忌,才会隐身暗处,随时观察吧。
劫匪退去后,她果然发现那抹衣角也消失了。
离开巷子以后,她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的人,终于在一家茶馆外的凉棚中发现了那抹衣角的主人。她暗暗记下了那人的长相,一直未曾忘怀。
那个人,就是李家大公子!
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李家大公子曾经护送李三小姐来过韩家,她本是想出来迎接李三小姐的,却见有外男,便躲了起来,终于是看到了李家大公子的长相。说实话她是震惊的,却也是感激的,她不知道李大公子是否能认出她来,却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她的心中只有感恩,从未曾惦记什么。
可是,那个人竟然成了她的未婚夫婿!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有了一个无法抹去的猜测,也许……真的只是也许……他还记得自己!
李大公子是个温和的人,从来没有人能真的讨厌他,即使是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很不满的韩夫人,也在李大公子登门送节礼的时候,被三言两语哄高兴了。
高兴之余,韩夫人竟然决定让李大公子见韩锦慧一面。
李大公子很意外,却按捺心中的喜悦,故作为难道:“这……于礼不合吧……”
韩夫人很是豪爽的一挥手:“去吧,锦慧如今正在花园里,周围这么多丫环婆子看着,只是让你们彼此认识一下。”
李大公子顺水推舟一句“多谢岳母体恤”又把韩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跟着的人果然很多,但是能正面见到她,他很高兴。要知道这几年来,他只能在她来李家做客的时候,远远的看上一眼,连暗自嘱咐厨娘做她能吃的点心都不能,他不敢露出一点破绽,终于守到今日正大光明的见她。
此时此刻,他无比感谢自己的弟弟和妹妹,是妹妹和她交了朋友时不时请她来家中坐坐,让他能远远的望她一眼,也能从妹妹口中得知她的喜好和近况;感谢弟弟明明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性子,明明并不反对这场婚事,却因为自己在听闻他们两个会订婚时露出的那一丝痛苦而追问,不惜灌醉了自己套出了话来,更为此甘愿让人误解,坚持退婚让自己顺水推舟得以定下那个女子!他真的很庆幸。
亭中那个看着一盆刚刚结了花苞的菊花的她的背影,虽不似时下女子的纤细,却也安静平和。
婆子上前禀报,吓了她一跳,急忙跳起来,却不知该躲往何处。
婆子安慰道:“是夫人请了大公子来见小姐的,小姐不必害怕,奴婢们就在亭子外。”
韩锦慧这才敢转过身来,看了看静候亭外的挺拔身影,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慌张,盈盈俯身。
“见过大公子。”
李良行缓步走进亭子,回礼,说声:“见过韩小姐,是在下唐突了。”
看着丫环婆子退到亭外,韩锦慧道:“大公子请坐。”
于是二人隔着石桌分坐两旁。
韩锦慧喜欢穿蓝色的衣服,这一点李良行早就知道,十次遇到她九次都是穿着蓝色衣裙。此时也是如此,月白色的百褶裙,水蓝色的中衣,外面是对襟宝蓝色褙子。在这初秋的午后,清爽的如同一缕清风。
良久,李大公子道:“委屈韩小姐了。”
知道他说的是做了他的继室,韩锦慧思虑良久还是实话说道:“锦慧……不觉得委屈,倒是以公子才貌,本可以遇到更好的,是我母亲……。”
李良行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这不是……已经遇到了么。”
一阵微风抚过,吹散了李良行的发,拨乱了韩锦慧的心。
王玉荷歪在榻上,刚刚母亲叫她过去见了见几个陪房的下人,当着他们的面把身契给了她,并且恩威并施的训诫了一番。之后对她身边的几个大丫环点评了一番。
回到芙蓉园,王玉荷开始翻看母亲移交给自己的一些账册。
秀儿几番进来似是有话要说看到她这个样子都咽了回去。
柳叶终于发现了秀儿的不对,悄悄提醒了王玉荷,王玉荷从账册中抬起头来,困倦的捏了捏眉心,道:“她这是怎么了,叫她进来吧。”
秀儿扭捏的进来,看着满屋的丫头不吭声,柳叶看了王玉荷一眼,得到肯定便将一屋子丫头都领了出去。
王玉荷喝了口茶水,稍稍坐直了身子,看着忽然跪下的秀儿,想着她可能会说出来些什么话。
秀儿涨红了脸,抬头看了看波澜不惊的王玉荷,忽然间磕了个头。
“请小姐给秀儿做主!”
王玉荷很诧异,挑了挑眉,问道:“何事?”
秀儿叹息一声道:“奴婢前几日跟小姐请了假去看娘老子,谁知遇到了姨妈一家,姨妈家有个二表哥与奴婢年纪相当……奴婢私下听妹妹讲,姨妈竟想让奴婢娘将奴婢许给表哥!”
王玉荷心下有些不喜,自己方才对秀儿渐渐倚重起来,这丫头莫不是不愿跟着进京了?当下问道:“你要我如何给你做主?青梅竹马的表兄,亲姨妈做婆婆,可不是一门好亲事!”
秀儿抬头道:“奴婢从小见过表哥,知他性格柔弱,万事全凭姨妈做主,半点男儿的担当都没有,大表哥纵有主见却抵不过姨妈一个孝字压顶,连大表嫂都护不住。奴婢不愿嫁给这样的人!”
王玉荷心中松了松,却仍是有些为难:“可是按理说你家里给订了亲,我也是不好太过反对的。”
秀儿道:“小姐,秀儿敬重小姐,更感激小姐对奴婢的提拔和信任。奴婢今年十七了,若是跟表哥订了亲,少不得就不能跟小姐进京了,或者只能待两三年而已,奴婢舍不得小姐!况且奴婢原本定下心来决定不嫁的,要像灵大姐姐那样,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请小姐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