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文溪过来了,那邵容与便不能再与他住在一起了。
景牧将他送到了北疆著名乐师的门下,邵氏的控物之术,用的是音律。
而音律多是相通的。
景牧将束脩交齐之后,又交代了邵容与几句,便离开了。
乐师看着留下来的邵容与,淡淡的问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学乐?”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听说过吗?”
“这个时候,乐师亦是不被世人看得起的,而且乐师的营生眼下并不好,能不能吃饱穿暖也还未可知。”
“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呢?”
“我家也是音律起家的,眼下家里虽只剩我一个人,我也想做一些父辈、兄长都曾做过的事。”邵容与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只剩你一人,刚刚那个人不是你哥哥?”乐师有些惊讶的问。
“不是,他是兄长的朋友,兄长临终前拜托他照顾我的。”
“那他倒是个厚道人。”乐师轻轻的笑了笑。
刚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交了那么多的束脩,他还以为是哪位煞费苦心为亲弟弟谋出路的兄长。
没想到居然毫无关系。
“知道我是谁了吧?”
“乐师——边秋。”
“入了我门下,便要吃苦耐劳。若是吃不了苦,那就趁早走人,我是不会哄着、供着你的,没那功夫。”
“我不会的,我一定会努力跟师父学习的。”
“大可不必,干我们这一行的还要有那个悟性。倘若你似读书人那般刻板,也不必留在这里。”
“是。”
“去收拾收拾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开始学习。”
因为了图方便,也因边秋这里还有空房间,所以在学艺的时候,邵容与便与边秋住在一起。
景牧这也算是变相的为他找个住处。
大约是北狄确实等不了了,北疆之战不可避免的爆发,北疆的天空狼烟四起,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许是有程柰在的缘故,并没太多的噩耗。
但是死人是不可避免的。
一些百姓流离失所也是不可避免的。
景牧拿出了一部分钱,在景宅所在的巷口布了施粥棚。
因担心会节外生枝,景牧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也会常过去看看。
只是因之前吃了两幅延缓的药,这次的毒发的前奏却长了许多。
所以过去看的次数也不多。
尽管景牧没有露面,但许多人都知道长安巷子口的那个施粥棚是景宅办的。
而景宅的主人亦是个大好人。
这还是景牧活了这十多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被人夸赞是好人。
景牧看书看得有些昏昏欲睡,然而熟悉的疼痛却让他瞬间清醒。
毒发了。
景牧强撑着去连接暗室房间,将通往暗室的机关打开,又扯动了铃铛线。
通往暗室一路上的铃铛随着景牧拉下那根线,全部动了起来。
强撑这做完这些,景牧实在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玉文溪在暗室的另一边,在隐隐听见铃铛声后,立刻转动机关,穿过暗室,来到与暗室连接的另一端。
发现景牧已然昏倒在地。
玉文溪先是将机关关闭,然后费尽力气将景牧送回了他的卧室。
玉文溪十分吃力的将景牧放到床上,短短几个月不见,没想到他竟然重了许多。
虽然从外表上看上去还是那么瘦,甚至比在南疆的时候还要受。
但却比在南疆的时候重了许多。
她在南疆来回搬运景牧时候,可从来没有这么吃力过。
总不能是因为离开南疆太高兴,所以短短时间就重了许多吧?
玉文溪将带来的药,在温水里化开,然后给景牧喂下去。
这药是有调节的作用,能够让景牧不至于在毒发初期便一命呜呼。
玉文溪安置好景牧,确定在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之后,通过暗道回到暗室。
为他煮药。
这次跟来北疆的大夫,亦是从玉家药房里出来的,也是药房众多大夫中的翘楚。
刚刚景牧的药亦是他做的。
玉文溪将景牧目前的状况与贺邢说了一边之后,但是由于贺邢之前在玉家的时候,并没有接触过景牧。
加上景牧这次病发十分复杂,所以并没有直接下定论。
而是在玉文溪带着他避开景宅的下人与景牧见了之后,才做了定论。
玉文溪将熬好的药,给景牧喂下之后,守到天蒙蒙亮,确定景牧没有事之后,才离开。
然这才是刚刚开始。
景牧是痛醒的,嘴里的苦味让他清楚的知道玉文溪已经来过。
虽然醒着却没有任何力气,浑身的骨头像是不存在一般,整个人软绵绵的。
唯有浑身的疼痛告诉他,这幅身子还属于他。
在缓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能够发出声音来:“不孤。”
不孤在外面打扫着院子,听见景牧叫他,立刻跑了进来,看见还躺在床上的景牧,大惊失色道:“公子!”
“你怎么了?可要请大夫?”
景牧在费力的摇头之后,用极为沙哑的声音道:“水。”
不孤十分细心的兑了一杯温开水,将景牧扶了起来。
一杯温开水下肚。景牧觉得自己好了许多,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道:“你去忙吧。”
“那公子有事叫我。”不孤十分不放心的看着景牧,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景牧又缓了缓,才撑着疼痛不堪的身体,走到书桌前。
这才是毒发之初,便与之前毒发最厉害时一样疼。
果然,那药的后遗症十分厉害。
景牧看了一些医书,他这个身体已经不能按常理去治。
毒人的存在本身就有违常理。
为他调理身体的玉家大夫,从来都是采用以毒攻毒的办法,这也许并不是因为玉家大夫擅长用毒的缘故。
而是,这原本就是压制毒人之毒的法子。
毒人之毒之所以会病发,危及毒人自身,无非是因为体内的毒没有达到平衡的缘故。
倘若体内毒达到了平衡,毒人之毒与毒人自然能够相安无事。
或许,只要他能够平衡体内之毒,他就不必再受玉家的限制了。
景牧从暗格里拿出来邵容却留下来的手扎,上面清楚的记在着他们那些毒人都服用过什么毒。
只要知道现在身体里都是什么毒,那平衡一事就有眉目了。
白花散和五毒粉合在一起会在两天之后生成新毒,再配上安乐汤可以达到短暂的平衡。
平衡都是有时间的,不同的毒在同一个身体里,相互混合,会生成新的的毒。
倘若失去了原本的平衡,这便是毒发,这就意味着需要有新的毒与之混合。
景牧看了一眼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医书药典,又看了一眼邵容却留下来的手扎。
将东西默默的收拾好,出了卧室。
不孤本来在厨房为景牧熬一些病中能喝的粥,看着走进来的景牧,惊讶道:“公子怎么来了?”
“熬药用的炉子呢?”
“公子要熬药吗?公子可以把药包给我,我熬好之后给公子端过去。”
“不用了,这个我得自己来。”
不孤麻利的将熬药的罐子与炉子找出来,将炉子点燃,将按照景牧的要求加了水的罐子放在炉子上。
景牧将药材配好,将需要先放进去的药材放进去,扇动着扇子,控制着火候。
中途还吃了一碗不孤熬得十分香甜粘稠的粥。
尽管吃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胃口,满嘴都要药的苦味,白粥根本压不住那些味道。
但是为了有能够有力气承受接下来的病痛折磨,景牧硬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粥。
因为景宅人口少,并没有太多事可做,加上景牧又病着,眼下又在亲自煮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药。
不孤有些不太放心,便在一旁陪着。
从景牧的面上永远都瞧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也永远看不出他正在经历什么。
眼下他明明在病着,明明刚刚连倒杯水都做不到的人,应该病得十分严重。
然而现在他面容平静,丝毫看不出正在经历病痛的折磨,甚至有闲心在这里为自己煮药。
“一直瞧着我做什么?”
“我担心公子的身体。”不孤回神道。
“老毛病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景牧毫不在意的道,忽然不经意间看到不孤担忧的面庞,淡淡道:“吓到你了?”
他虽然最信任不孤,不孤也是最清楚他的事,但却从来无缘见过他毒发时的状态。
景牧口吻软了下来道:“这样的情况以后还会有很多次,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真的不能根治吗?”不孤不死心的道。
他虽然知道景牧身体不好,但并不知道景牧究竟生了什么病,要时不时的受一受病痛的折磨。
“不能。”
景牧起身将熬好的药倒进碗中,然后端着药进了卧室。
景牧坐在阴影里看着冒着热气的药,这一碗药是他自己配的。
配对了,便少吃些苦头。
配错了,便多吃些苦头。
他现在体内的毒,原本就不平衡,倘若这药错得离谱,那他也就交代在今天了。
但眼下也是一个难得好机会。
景牧静静看着这碗药,将它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