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是要闹起来了。”皇后的目光落在了太后宫中的方向,语气平静地说道。
皇后料想的没有错,不过两日,真的闹起来了。
因僖常在身份不同,乃是太后的本家,况入宫就有封号,虽然还未得宠,却叫许多人都觉得,大抵皇帝是喜欢这个美人儿的。
不喜欢,怎么会点名叫入宫呢?
想想也是,绝色倾城,名满京中的美女,只要还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关于皇帝只留于皇后宫中,数月之久并未招幸其他嫔妃的缘故,也有说因维护太子体面的缘故,也有的不那么好听的,就是皇后善妒,不准叫皇帝宠幸别的女子。
这话多好笑呢?皇后一个女人,还能呵斥住皇帝?又不是武则天!
只是世人大多喜用恶意揣测,因此皇后在宫中京中颇有些嫉妒的流言,不过是皇帝为了妻子的心情,因此掩住不提,宫中流传的少罢了。
如今僖常在病得要死,就叫人找着机会了。
太后终于示弱了一回,亲自动身往僖常在的宫中去,见了病得只剩了一把骨头的侄女儿,在太医与许多女眷的面前忍不住潸然泪下,老泪纵横,拉着闭着眼睛昏睡的僖常在的手不肯离去,就这样儿坚守了病榻两天,得了太医的诊断,知侄女儿乃是中毒,并非生病,顿时就恼了,于僖常在的殿中下了懿旨,严查宫中来往,定要给“无辜可怜”的僖常在一个公道。
此事闹得很大,不仅宫中人人自危,流言蜚语不断,就连宫外也大多有些揣测,若不是皇帝当场打死了几个在宫中背后胡说八道,将这罪名儿往皇后身上按的宫女,只怕流言更重。
谁都觉得,此事大概与皇后脱不了关系。
毕竟皇帝喜欢年少的美人儿,皇后制止不了,毒死一个两个的,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阿眸知道此事的时候,正在元湛的怀里津津有味儿地吃牛肉干儿,吃得喷香,小耳朵一抖一抖的,听了这个,顿时被噎住了,差点儿去见了祖宗!
“喵噶!”王八蛋啊,敢祸害它家的皇后娘娘!
气得挥着小爪子恨不能挠死那个坏蛋,胖猫仔儿就忍不住了,跳在了元湛的怀里嗷嗷直叫,叫自家美人儿给皇后撑腰去,正叫着呢,就听见一屋里坐在上手的谭氏与庆德长公主都叹了一口气。
“皇后也是无妄之灾了。”谭氏叹气道。
宫中只皇后与僖常在存在那么点儿争宠的关系,叫旁人看着,皇后也并不是那么无辜,只是叫谭氏说,就算这事儿是皇后干的,又能如何?
就如她,谁想夺走嘉靖侯,她一刀捅死不是寻常?抢别人夫君的女人,本就该死!
庆德长公主虽然当年于姐妹堆儿里并不出众,然能平安活到新帝朝还嫁了如意郎君,也不白给,此时想的多了些,眯了眯眼,转着手腕上一串儿白玉数珠,皱起了眉头。
“若叫儿媳说,这事儿,是皇嫂着了道了。”皇后统御六宫,虽然与僖常在中毒之事上确实疏忽,然而宫中那么大,谁会专门儿盯着一个不得宠的妃嫔呢?庆德长公主见谭氏认同地点了点头,做出了倾听的姿态,只急忙将匆匆拱过来的胖猫仔儿抱在膝上,给它喂了点儿水喝,这才慢慢地说道,“此事牵扯太后的本家,还有一位皇后,一个不好,就是和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说沈妃?!”皇后若倒了,谁最占便宜呢?谭氏到底与宫中不大亲近,顿时想到了大皇子之母。
胖猫仔儿听了这个,用力地摇晃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阿眸说不是,我想也不会是。沈妃我见过几回,是个老实人。”庆德长公主摸着胖猫仔儿油光水滑的皮毛,意味深长地说道,“儿媳不过想到了前朝之事。”
话说前朝有位不得了的皇后娘娘,做皇后的时候不得宠位置不大稳当,老皇帝情有独钟,独爱身边的一位红颜知己的贵妃,还想要废掉皇后所出长子的太子位给贵妃的独子,成全一下自己爱情的结晶。
皇后娘娘十分干脆利落,一次众人往马场去,一场意外事故,贵妃独子与皇后次子同时跌下马来,贵妃子当场毙命,因没了指望,贵妃不过月余薨逝,老皇帝也郁郁寡欢,再也不提废太子之事。
至于这意外,皇后娘娘的儿子也几近垂死,怎么可能是皇后做的呢?
许多年后,这位成了太后,风光得意。
然而庆德长公主说的,却是那个也一同倒霉跌下马来的皇后次子,因重伤从此瘫痪在床,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
皇家的争斗素来是你死我活,皇后舍了一个儿子,却得了至尊位,说起来,到底值不值得只有天知道。
“你是说太后?!”谭氏听明白了,见庆德笑了笑,敏锐地拉住她的手问道,“舍了僖常在,成全静贵人?”僖常在若死了,她少了一个给自己拖后腿的蠢货不说,至少能叫皇后清誉不再,宫中空虚之时,沈妃庸碌,蒋嫔幽禁,又能有谁出头呢?
“太后更喜静贵人,数次为她筹谋,阿眸也是知道的,是不是?”庆德俯身握住胖猫仔儿的两只小爪子,笑吟吟地问道,
阿眸偏头想了想,想到太后竟然这样狠毒,就忍不住担心皇后在宫中的处境,探身过去,用头拱了拱谭氏的手,小小地叫了一声。
它不想离开母亲谭氏,可是这个时候,却更想留在皇后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可是一家人在一起,至少心是在一处的贪欢。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谭氏见阿眸目中带着对皇后的孺慕,心里有些酸涩,然而想到这两年,若不是皇后细心照料,或许小小的猫仔儿都没有办法成活,或是在外头吃苦,一想到阿眸跟野猫一样在外流浪,懵懂不知自己身份,然后许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谭氏的心里就跟火烧似的,忍住心中的难受,她摸了摸阿眸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你想念娘娘,母亲送你回宫?”
“明日我与驸马回宫,带着阿眸就是。”庆德也舍不得自己的小姑子,然而知它最心软的,急忙说道。
“皇后处,你与我带好,回去了也护着娘娘些,不要叫小人得计。”谭氏想了想,又叮嘱道。
“有皇兄在,谁能伤了皇嫂?”见谭氏担忧,庆德却有些不以为然,只是觉得谭氏心意难得,到底恭声应了。
得了母亲的允许,胖猫仔儿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又见母亲舍不得自己,急忙做出最可爱的模样,甩着尾巴扭着小身子给母亲讨好,饭间还忙忙碌碌地给母亲拱着各色的小菜,不知有多贴心,忙得身上的小肥肉都抖来抖去,阿眸陛下终于累得满头是汗,趴在了一直看着众人说笑的元湛的手边,软软地抬起了爪子,虚弱地叫了一声。
广宁王也算是训练有素,将胖猫仔儿翻倒在自己的手里,拿桌上的汤水慢慢地喂给它。
“莫要惯坏了它!”嘉靖侯笑呵呵地看着女婿服侍闺女,温声说道。
他闺女,就是用来惯着的!最好惯成小坏蛋!
元湛低低地应了一声,敛目又给胖猫仔儿擦汗。
闺女女婿琴瑟和鸣,多叫人高兴呢?嘉靖侯看了一会儿,转头又与噙着温柔笑容的林萧说道,“承恩公府又开始不安分,我瞧着陛下这回不大开心,这是自己找死呢,你准备准备,只怕有好事儿落在你的头上。”
他在朝中殚精竭虑各处钻营,说一句目光如炬也差不多了,如今皇帝能信任喜欢的不多,不巧嘉靖侯爷连他家世子是其中最喜欢的两个,承恩公府若倒霉,便宜自然落在他们的头上。
“父亲说的是……”林萧一怔,之后沉吟了起来,回身便给笑起来的庆德挑鱼刺,一边轻轻地问道。
对于儿子服侍儿媳妇儿到了这么个叫人发指的地步,嘉靖侯视而不见,盖因此时侯爷自己也在动手给儿子做榜样,一边儿嘀咕着“什么鱼刺儿这么多”,一边将雪白的鱼肉夹给谭氏,嘉靖侯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二房,还有个在做刑部侍郎?虽刑部不比户部吏部,然最能历练人的,这回这缺儿若是能空下来,陛下必然属意你。”
天底下,哪个还有比妹婿能叫皇帝放心的呢?
“父亲的意思,承恩公府这一回要不好?”林萧突然轻声问道。
“太后动了皇后,陛下能善了就见了鬼了。”嘉靖侯狡猾狡猾地,若不是脑子好使,也不能得宠了三朝活蹦乱跳的,此时温润地笑着,俊美清逸,然而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和气了,有些尖锐地说道,“太后,还以为是从前先太子言听计从时呢,我若是她,见陛下情深意重,就不会叫族女入宫给皇后太子碍眼!如今撕破了脸,只怕皇后拉不下马,她的这两个侄女儿……”
他哼笑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了。
“明日,本侯爷弹劾一下承恩公府的倒行逆施,陛下定然欢喜的。”文雅和气的嘉靖侯见胖猫仔儿崇拜地看过来,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呵呵地笑了。
“真是送上门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啊!”侯爷美滋滋地说道。
见爹这么狡猾,阿眸陛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道行还远远不够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