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南方之都(1 / 1)

由于南北两境没有传送阵相连,去南境的旅程将在龙背上度过,还好完全进阶的仙女龙是速度上的佼佼者,跨越半个疆土的距离也仅需三天的旅程。

但是,情况并没有一帆风顺。

卡米洛独自坐在零的头上,这和他平时的姿态截然不同,如同一只陷入穷途末路的惶惶不安的困兽,某种令人心悸的麻痹感一路蹿遍四肢百骸,他不断用爪子抓破自己的皮肤,用尖牙咬破了手指,虽然神力很快就会治愈这种小伤口,但他随后又会自残,愈合,再自残。

从第二天早晨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像是有某种浑浊的液体在里面搅动,令脑髓深处的神经骤然紧绷又突然松懈,只有疼痛才能缓解这种躁动不安的感觉。

“卡,这里风太大了,你还是去后面坐着吧?好么?”

阿梅代奥拿着披风去找他,却发现卡米洛的身子正微微颤抖,指尖和手腕上遍布淡红的伤痕,两眼失神的他还在无意识地抓挠伤口。

“卡米洛,停下来,你清醒一点!”阿梅代奥一步上前,毫不迟疑地搂住他的身子,把掌心按在他胸口,把温热的神力灌注进去。

“立即准备降落,就地扎营!”阿梅代奥严厉地下令道,他扶着卡米洛走到龙背正中,“安妮,把基丽雅配的药拿来。”

基丽雅推断的没错,从上次的亢奋期过后,卡米洛会必然经历一次抑郁期,所以药丸也提前准备好了。

见侍从慌慌张张地走动,玛雅也忙快步跟上:“父王怎么了?生病了吗?为什么要吃药?”

远远听到女儿的声音,卡米洛下意识地清醒了几分,他勉强地睁眼笑了笑:“别听神父乱说,这不是药,是好吃的糖球。”

“唔……你不会骗我吧。”玛雅一点儿都不相信,她记得基丽雅姐姐做的药可苦了。

“不会骗你。”

卡米洛让安妮给了玛雅一颗药丸,玛雅皱着眉头咬了一口,顿时喜笑颜开:“哇,真的是甜的!我也要吃药!”

等月塞蒙娜将玛雅哄骗走了以后,卡米洛才吃了药,但长时间的飞行令他感到恶心反胃,着陆后不久他就呕出刚刚的药。失去药物遏制的大脑此时已经混沌不清,他窝在营帐里的床上,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并且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活脱脱像个受个委屈的孩子。

“再吃两颗药,好不好?”阿梅代奥坐在床边柔声问。

卡米洛把头也埋进了被子里,闷闷地发出一声:“……不!”

“药是甜的,你尝一口好不好。”

“……不!”

阿梅代奥只好上床坐到他身边,将他拥入怀中,依然维持着耐心和温柔的口吻,“卡米洛,你到底要怎么才肯吃药?”

卡米洛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阿梅代奥,虽然对方亲昵的举止令他愉悦,却同时又伴随着某种烦躁和愤怒,“那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他冷冷地问。

阿梅代奥垂眸注视着他,轻声道:“喜欢。”

那声磁性的低音令卡米洛心脏漏跳了一拍,但没几秒,他忽然又富有攻击性地呲了呲牙,凶狠地推开他:“你骗人!”

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样的话对他没有任何说服力,卡米洛就像个固执的石头,无论阿梅代奥再说什么,他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的阿梅代奥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你先睡一会儿?等心情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卡米洛依然没有理会。

与威犽会面的日子迫在眉睫,这是关系到南北两境的重要外交,无论如何都要让卡米洛吃药才行。阿梅代奥走到帐篷外面,命侍卫到附近的村落买了一些食材,他再把药丸磨成粉末,和面粉混合在一起,做成了风味十足的蛋糕。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抑郁的人内心格外敏感,他就这样离开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卡米洛有没有生气。

傍晚的时候阿梅代奥端着蛋糕走进营帐,床上的那团“粽子”动了动,露出两双眼眶泛红的眼睛盯着他,用低哑的声音吼道:“切,你不是走了么,为什么要回来!你个叛徒就去投奔威犽吧,反正你也不要我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老子才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卡米洛正骂骂咧咧道,一勺甜美的蛋糕送到了面前。

“张嘴。”阿梅代奥的声音响起。

卡米洛很是犹豫地盯着眼前的蛋糕,甜美的香气扑鼻而来,敏锐的嗅觉时刻在刺激他的神经,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鼻子,最终还是败在了兽类的本能面前,扭过头一口吃掉了勺子里的蛋糕。

“呵呵,”阿梅代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吃么?”

“哼,勉强还行。”卡米洛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抱怨着,“我吃是给你面子。”

阿梅代奥就这样一勺接一勺地喂完了整个蛋糕,蛋糕中的药草逐渐发挥药效,没多久卡米洛就开始犯困,视线或而聚散,或而聚焦,眼中的戾气也渐渐褪去,“手艺倒还不错,喂,明天……还要吃甜食……”

“嗯。”阿梅代奥帮他擦了擦嘴角的奶油,坐在床边陪了他一整晚。

自从卡米洛配合吃药后,没过几天他就恢复了放纵傲慢的本性,甚至还没脸皮地装病骗蛋糕吃,阿梅代奥拿他没辙,无奈地给他做了一些甜点:

“前几天是谁哭着说,让我去投奔威犽的?反正你也不在乎,嗯?”

卡米洛大方享用着对方亲手做的甜点,泛着笑意的黑眸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去投奔他有什么用,这辈子也只能当一个小魔王的小跟班了,阿梅代奥,你是个聪明人,还不至于做出这等的亏本交易。”

“你能不能少点揶揄威犽·特拉斯,他至少是魔族纯血,更何况你和他之间还有着义兄弟的传闻。”

“唔?!”卡米洛一口咽下了嘴里的水果,连忙问,“为什么会有这种传闻?”

阿梅代奥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卡米洛曾经亲自颁布的命令,对于那五十年内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愿意太多提及,只是道:“不论如何,威犽是王族,你和他见面的时候至少要保留些尊重。”

但这句忠告很快就被卡米洛抛之脑后。

玛雅对莉莉丝描述的南方之都充满了好奇,刚一抵达首都,她就央求父亲带他去著名的加纳安河看看,卡米洛想也不想就让仙女龙飞到了加纳安河上空。仙女龙这只外形曼妙的异兽降临,立即让首都居民轰动起来,数以万计的人们挤到了大理石河畔围观北魔王的坐骑,巡逻的警卫已经无法控制场面,皇宫不得不派出军队来维持秩序。

此时,卡米洛已经距离约定会面的时间迟到了两小时。

宫殿中,威犽气得拍案而起:“接待庆典原本安排在四天前,各地的神官和贵族纷纷赶来,偏偏他倒好,整整在路上耽搁了四天,今天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加纳安看风景!”

“陛下,”伊米勒自后面搂住他的肩膀,几缕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以暗神的性格,做出这种事也在意料之中,尊贵的陛下何必与一个龙族人计较礼仪。”

威犽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亲昵地亲吻了一下对方的指尖,又说道:“当初他假借‘兄弟’的名义笼络政权,邀请我们留在北方,我竟还以为这家伙学会了礼仪,看来这次才是暴露本性了!”

伊米勒声音低柔地笑了笑:“卡米洛性情不定,不可对他掉以轻心。”

说完,伊米勒又向窗外瞥了一眼,宫殿前的广场上依然空空荡荡,“还没来呢……”他有些失望地叹息了一声,他原本还挺期待这次见面的呢,如今五十年期限已过,原本的灵魂应该已经归位了,他很好奇卡米洛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现在又是怎样一副心态。

“你在想什么?”威犽问。

“没有,”伊米勒恢复了温和的笑意,“陛下,时候不早了,不如就先用餐吧。”

威犽正准备点头,这时候屋内忽然闪现一个金色的阵法,伊米勒神色一紧,立即将威犽护到身后,却见到阵法中出现了阿梅代奥的身影,以及卡米洛等人。

阿梅代奥一路拽着卡米洛走出传送阵,脸色略带不悦,似乎刚刚才发过脾气,“威犽陛下,很抱歉我们来迟了,城市的街道已经完全堵上了,马车无法通行,所以只能用魔法传送过来。”

“我们也没有很迟吧,”卡米洛慵懒地笑道,“刚刚我是不是听到了用餐,看来时间正好啊。”

另一边,初次使用传送阵的玛雅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好厉害啊……我也能学吗?”

这些人中,也只有月塞蒙娜向威犽和伊米勒正经地行了礼:“陛下、冕下贵安。”

“……卡米洛你这个混蛋。”威犽用极低的声音骂道,按照常理应当是外邦领主请求觐见,得到魔王的首肯后才能入殿,但卡米洛既然已经来了,一切展现帝国权威的仪式都只能省略,威犽不得不强忍着愤怒招待这群野蛮的北方人。

“吩咐下去,准备宴席为这位卡米洛……阁下,接风洗尘!”

魔界本就不该有两位王,威犽故意用了“阁下”一词来称呼卡米洛,而不是“陛下”,每一个音节都夹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卡米洛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对王权的争夺没有任何兴趣,他的目光径直越过威犽,落在了他身后的伊米勒身上,这个人——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伊米勒眼眸微弯,礼貌地回了他一个微笑——看来现在的灵魂的确是本尊没错,那个无所畏惧的龙族又回来了,果然还是年轻人比较有趣呢。

卡米洛等人在宴席上享有了美食,随后在几名贵族的接待下住了下来。

初到来南方的玛雅兴奋不已,到了傍晚就缠着卡米洛出去逛街,卡米洛就把阿梅代奥也叫上了,“一起去吧,这里的地方我不熟,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阿梅代奥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他们还带上了莉莉丝,莉莉丝因为自身能力的关系,鲜少能离开王宫,即便要出行,也必须跟着几十个法师护卫,但这次伊米勒给他们开了特例,让莉莉丝一个人跟着他们离开了宫殿。

宫殿外围,受到仙女龙的粉鳞诱惑的魔族居民载歌载舞,如同进行着盛大的庆典,狂欢着仙女龙的到来。

“疯了都疯了——”坐在马车里的卡米洛笑出了声,“他们不知道龙是北境的势力象征么?”

阿梅代奥看了一眼拥堵的街道:“没办法,普通人难以抵抗龙鳞的迷惑,我猜明天威犽就会下令设置结界了。”

夜市上的人流就少了许多,卡米洛带着两个女孩儿去买了一些零食和水果,他自己最喜欢这里的奶油甜饼,甜腻香浓的奶油和新鲜的浆果包裹在芳香四溢的饼皮里面,每咬一口都是甜到溢出来的满足,甚至比皇宫里的甜点都要美味。

阿梅代奥与他并肩坐在石椅上,目光一直落在卡米洛的身上,见他似乎很喜欢吃这种甜点,就把自己手里的一份也递了过去。

卡米洛奇怪地看着他,问:“这个很好吃的,你不吃吗?”

“不,太甜了。”阿梅代奥说。

卡米洛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接过甜饼,笑问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学做甜点?呵,不会是……为了讨好我吧?”

阿梅代奥好看的眸子瞪了他一眼,起身去照看那两个女孩儿。

莉莉丝当年还是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这几十年的光阴,她高挑的身段已达成人的胸口,逐渐显露出女孩子的柔美和娴静,一身纯白的雪纺纱裙格外显眼,此时她和玛雅正站在一个首饰铺前面,玛雅手里拿了一个石头手链给她看。

“好看吗?”玛雅仰头问。

莉莉丝俯身细看,点了点头,【石头的颜色很独特】。

卖首饰的老板娘笑着问:“要买这个吗?一条只要五卢卡,是我女婿从矿山上采的石头做的。”

“唔……有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手链?”玛雅问。

老板娘摆了摆手,“这怎么可能呐,每一颗石头都是独一无二,我家的手链都是天然的石头做成的!”

玛雅看着莉莉丝,失望地嘟囔:“可是我想和姐姐带一样的手链啊。”

莉莉丝微笑着摇了摇头,用不标准的发音说:“每一颗石头……都是……盖亚的一部分,都是大地母亲……的造物……是一样的。”

玛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就要刚刚那两条吧。”

这时候阿梅代奥走到了她们身边,给了老板娘一枚金币把两条链子都买了下来,老板娘满怀感激地收下钱,连声夸赞道:“谢谢大人,您的两个女儿真可爱。”

“……”阿梅代奥面上有些尴尬,没想到老板娘竟然会认错他是父亲。

此时,卡米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必须,我女儿肯定可爱。”说着他走过来摸了摸玛雅的头,逗得两个丫头都开心地笑了。

阿梅代奥没说什么,独自抽身走了。

卡米洛很快就追上了他,与他并肩在集市里走了一会儿,“呐,”他突然开口道,“如果我们俩有孩子的话,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阿梅代奥脚步猛地一顿,“你在胡扯些什么呢?”

“我是说假如,”见阿梅代奥转身要走,卡米洛一把拉住了他,“假如你还喜欢我,还想和我有个孩子的话,我就去找个不遵循常规的女巫帮我们进行溶血,蒙娜不愿意做,肯定有人愿意做这件事……”

阿梅代奥严肃地打断他:“你就不担心会有诅咒么!”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卡米洛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眸子,“还是因为根本不喜欢我?”

阿梅代奥简直对他无可奈何,板着脸斥责道:“我当然在担心你,你做事从不考虑后果!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面对对方的怒斥,卡米洛却笑了起来,他一步上前抱住了阿梅代奥,“别担心,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卡……”阿梅代奥欲言又止,卡米洛的身上那如同海洋一般深邃广阔的神息,莫名地令他心安下来,他渐渐放松紧绷的身体,把头埋在了对方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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