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尽满身伤痛,却抗不起片刻执念;经满一生哀苦,却受不住满眼留连。
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要有多勇敢才能默守悲伤?
无言的过往,心伤的结局……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曾几何时,他是意气风发的大内第三暗骑,一身不俗武功傲视天下,放纵过多少年少轻狂;她是秀外慧中的刑部侍郎长女,一身书香之气独秀一枝,艳绝了多少才子书生。而如今,他已失却了往日风采,躺在那里,她只怀抱着昔时挚爱,泪眼婆娑……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曾几何时,他是大内第二密探,她是大内第六密探,彼此虽心意相通,奈何诸般限制,良多错过,如今,他们即将阴阳两隔,她不得已背弃誓言,却留他孤身坚守,她想回头,他已不在,以致今时今日之结局,爱得隐忍,就注定活得艰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曾几何时,她为他挡毒剑,险丧命,他为她疗奇毒,险废功,他们相识八载,如今,却要两世为人,回忆悲伤,却何其难忘……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曾几何时,年轻的他们誓言满满,可如今,物是人非,彼此都已回不到昨天,她也曾想离开,他也曾想放弃,可彼此的心哪还能再找到比这更好的归属……
今宵月残,然光甚满……
此时的奉天大殿之前,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已接近油尽灯枯的疾影躺在秋露怀里,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什么。祥公公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说不出话来,只听身边传来一个甚是急切的声音:“祥子,传太医,快传太医!”
皇帝似是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此时的疾影,眼神里颇显慌乱,而凌风,却在冷冷地瞪着皇帝,脑海里回想起数个时辰前,岳东阳对他说的话……
京师西山的一处隐蔽密林之中,有一块依山的空地,空地上扎了数个帐篷,只是此时的帐内,却已空无一人。凌风心里思忖着,自己还是来晚一步,于是迈步进入正中的大帐,不想帐里还站着一人,似乎正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凌老弟,你终于来了。”
“岳大哥,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凌风口中的岳大哥,正是大将军——岳东阳。
闻言,岳东阳迈步走来,拍了拍凌风的肩膀,道:“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现在也已经出发了。没想到八年前你我兄弟匆匆一别,如今再相见,又只剩片刻唏嘘。”
“岳大哥,事关紧急,客套话,风也就不多说了,此番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我知道老弟此来所为何事,只不过,你已来晚一步。”
闻言,凌风眉间一皱:“此话怎讲?”
“昨夜皇上亲来,已将骧龙调回京城。”
看到凌风诧异的神色,岳东阳疑惑道:“难道皇上未曾与你说吗?”
凌风摇摇头表示否定,心里过滤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片刻,他便豁然开朗,原来皇帝支开沉冰,便是为了要秘密调骧龙回京。只听这时岳东阳又道:“老弟,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也是刚接到烽火传信,鞑靼大军压境,皇上命我即刻亲往雁门关指挥作战,前军已经出发,我也必须立刻行动。”
岳东阳话音刚落,便见凌风伸手入袖,拿出一封信函,递向自己,又听他开口道:“此物请大哥收好,必要之时,他可助大哥一臂之力。”
二人乃八拜之交,彼此知己十数年,岳东阳知道凌风交给他的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于是抬手接下,正欲迈步离开,又见他眉头紧锁,似有所思,便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老弟,有句话,为兄不知当讲不当讲,”见凌风闻言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便继续道,“现在的陛下,已不再是我们数年前所看到的,那个满眼都只是惊恐和无知的太子了,如今的他,更像一个真正的帝王,凡事都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再畏首畏尾,这不正是你我所希望的吗?只有这样的帝王,不才正是你我该誓死效忠的吗?或许他做事还不能尽善尽美,但只要他能心系天下,能为百姓谋太平,能为社稷谋福祉,就足够了,不是吗?”
凌风望着岳东阳离去的背影,复杂的眼神正如此刻看着皇帝时的这般。
只见这时远处匆匆跑来一名军士,扑通跪倒在皇帝面前道:“启禀陛下,腾骧卫及禁卫军已打退敌人进攻,金吾卫,燕山卫退军三里。”
一听此言,皇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甩甩手命军士退下。凌风也听到了军士的汇报,却仍是面无表情。
忽听疾影在叫自己,凌风当即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大哥,疾影有……一事相求,还望,还望大哥成全!”
凌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秋露之前……是做了许多对不起密探局的事,但,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还望大哥……能饶她一命,继续留她在密探局。”
“你忘了那天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我从未想过要杀她,她之前是大内第五密探,以后,依然是。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是我凌风最好的兄弟,她也一样,我会让冷云付出代价的,惨重的代价!这是我的承诺。”
“大哥,我,我还有,一事……相求,沉冰的仇,我不能为他报了,甚是,甚是遗憾……”
“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放心,冷云欠沉冰的那一剑,我会为你补回来的,他欠你的,我更会找他清算!”
说完,凌风起身走向皇帝。而疾影,却伸出略微有些颤抖的右手抚摸着他身边,那个他此生最不能释怀之人的脸颊:“真想,真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你,只可惜,老天就是,就是爱开玩笑。”
秋露抬起手掌紧紧握住那个正抚摸着自己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又听疾影道:“命运总是这样充满讽刺,想爱的时候爱……不到,想忘的时候,却又怎么……怎么也忘不了。珊儿,答,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
话还没有说完,疾影就,彻底,那只抬起的手,就这样,缓缓从秋露掌心滑落。秋露一声呐喊:“不!”
撕心裂肺!
随之,她紧紧地抱住他,失声痛哭。已走到远处的凌风听到秋露的声音,当即停下脚步,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吐了口气。待祥公公引着太医赶到,为时已晚。疾影的双眼已合,看来,他走得很安详……
京城外,一密林之中。
冷云站在黑暗里,对身旁的一名手下说道:“传令,让秘刺暂时按兵不动。还有,给我备马,点一队人,随我即刻赶往应天府。”
皇帝及凌风二人登上城楼,这里的军士都在匆忙打扫战场。只听凌风开口道:“待羽林卫一到,第二轮进攻便会马上开始。腾骧卫能苦撑得住这次,只怕,下次进攻,便会彻底成为待宰羔羊。”
“老师,你怪朕吗?”
凌风自然清楚皇帝此言指的是什么?想了想,便回答道:“陛下此举乃是为大局着想,生死各安天命,非人力所能违之,臣又岂敢,有怪陛下之理?”
皇帝站在城墙边上,向远处望去,他们所面对的,是城里的那一面:“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一切,这些无辜的百姓,竟都是因朕的错误,而遭今日之难。朕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在有生之年,还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可不曾想,这个目标,竟是如此遥远,实践起来,竟是那么艰难。”
“皇上,仁慈之心,救不了天下,陛下莫要自责。”
“可是,老师,朕真的错了吗?”
“陛下没有做错,只是有些事,做之前,谋划,部署,还不够完善罢了。可人孰无过?陛下虽贵极于人,却也终究只是个人。”
听闻此言,皇帝从感慨中苏醒过来,转身对凌风道:“而今冷云已夺走弋龙剑,然太祖皇陵紧系皇室命脉,不容有失,还望老师莫辞辛劳,定要在冷云赶到皇陵之前,将弋龙剑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臣明白!”
凌风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心情莫名复杂,又听得身后,有一人向自己走来。
“想清楚了吗?”凌风背对着来人,开口问道。
“家父已逝,疾影已死,秋露心中再无挂碍,只愿大哥成全,让秋露带着疾影,隐居深山,了此余生。”
听闻此言,凌风转过身来:“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也赎不了,你所犯下的罪孽,”说着,凌风自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向秋露,“若你真的放不下他,就替他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秋露愣了愣神,最后还是伸手接下了纸条,道:“不过,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大哥能够答应。”
见凌风没有回话,秋露便又道:“恳请大哥能饶万廷一命。”
“为何?”
“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家父是否为他所杀。若果真是他所为,我必亲自手刃他。”
“好,我答应你。”
京城外,那条向南的笔直大道上,凌风正骑马飞奔向远处而去,不想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
“兰儿?”凌风勒马驻足,看着眼前的黑影,顿露诧异之色。
“凌大人倒是忙得紧哪!”
“你,还在怨我?”
“你想多了,歆兰岂敢?”
“那就好,你先回局里去吧,我的时间不多。”
“回局里?哪个局?密探局?哼,凌风,自你当日说出那句话后,我便再不是什么大内密探了,这一点,你要搞清楚。”
“你,还是在怨我。”
“你这是要孤身一人赶赴应天府?”
“对。”
“你知不知道,你此去是送死?”
“在其位,便要谋其政,有些事,是注定要去做的,不是吗?”
看着凌风策马远去的背影,歆兰的心,似在渗血,她在心里骂道:“你为什么这么狠,这么绝情,只要你让我跟着你,我是绝对不会犹豫便答应的,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连问都不问,为什么?”
前面的凌风似乎是听到了歆兰心里的话,也在心中默默回道:“兰儿,你也很清楚此去之凶险,那我又岂能带着你,我已再不能承受身边的人离我而去了,尤其是你。”
续行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凌风的前面,又有一人挡住去路,而这一次,却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