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出奉天殿,凌风并未急着出宫,而是直奔关押“万贵妃”之处而去。他不知道女子被关在什么地方,但直觉告诉他,她定只会被关在那个地方,那个皇帝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充满无数痛苦回忆的地方。那个地方曾是他生母被贬居后生活数年的冷宫,当然,也是他生活数年的冷宫。
遍是阴冷与潮湿,凉嗖的风刮过,凌风真切地感受到这冷宫给人会带来多大的折磨。看到女子时,她正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方才在大殿上,你似乎有什么话还没说完?”凌风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此时的屋内,只有他们二人。
“有吗?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是你告诉晋王,当今圣上并非龙脉正统,而诱激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的吗?”
“哼,你说呢?”
“晋王并非愚笨无脑之人,你的一面之词,他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相信的,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他肯如此逆天犯上,不顾后果的?”
“女人的魅力,虽然很奇怪,但确是最简单且行之有效的方法。”
“呵,原来如此,果真是红颜祸水!”
“那你的意思是,那个歆兰,也是一样?”
“你给我闭嘴,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评论我说的话,更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哈哈,是吗?是这样吗?”
“还有,你说,我也即将一败涂地是什么意思?”
“你那么聪明,难道还非要我告诉你吗?”
“你们的背后,究竟有什么势力在支持?”
“你说呢?你以为如此庞大的一个阴谋,是靠冷云一个人就可以成就的吗?”
“紫灵党?你是说紫灵党并没有真的绝迹于江湖是吗?”
“你不要妄想能从我嘴里套出来些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因为我要让你输,我要让你死。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冷云在这里面,扮演的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你真正的对手,还没有出现,待到他们向你出手时,那后果,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
“他们?”
“哈哈,不错,凌风,你记住了,七星现,天下必乱,到那时,你会知道什么是可怕,什么是黑暗,你会感叹,你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世上,会卷进这样一场争斗,不过,你也许会庆幸,因为你成为了这次漩涡的中心,一切的一切,都是针对你。”
“呵呵,那我确实应该感谢他们,能如此地看重我。”说着,凌风直起身,转脸迈步:“只可惜,无论我最后输赢与否,你都看不到这一天了。”
看着凌风远去的背影,女子眼中的阴狠,似要将他撕碎一般……
翌日,皇帝下诏,晋王朱见庆身处亲王之位,不思衷心恤国,不念朝廷恩典,意图颠覆皇室江山,判处缢首之刑,择日处决,明正典刑。万贵妃之女,胆大包天,意图不轨,念其为女流之辈,特赐毒酒一杯,以儆效尤。
三日后,皇帝颁令,诏告天下,封东瀛王子上元原秀为驸马,并于七日后正式迎娶碧罗公主。
一切看似均已尘埃落定,可京城的地下,仍是暗流滚滚,就在迎娶之日,一场波澜再起,事件再次陷入一团迷乱,而就是此时,凌风真正的对手,出现了……
四月十九,乌云蔽日。
本该是个云淡风轻的爽朗日子,可偏偏天公不作美。
远处那浩浩荡荡驶来的,是碧罗公主的和亲队伍,居中的那驾凤辇一旁,骑着雪髻白马的,便是东瀛王子上元原秀。凤辇四角,皆有一着装怪异的黑衣人不紧不慢地跟着,这四位,便是上元原秀的四大贴身侍卫,皆为忍者。
队伍前方不远便是一处山谷,而山谷之上,一侧断崖的崖顶,两匹黑马屹立不动,马上之人,目光幽幽盯着谷底即将驶来的和亲队伍。崖壁既高且陡,身处谷底道上之人,自是看不到崖顶的。
“陛下当真便将公主嫁出去了,还是嫁到了东瀛,遥遥千万里之隔啊,只怕日后再无相见之日了。”涅霜冷漠的双眼紧盯着那驾看上去颇是雍容华贵的凤辇,语气稍显感慨。
“这是交易,虽是迫不得已,却也无可奈何。一人之性命与千万人之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一人之幸福与千万人之幸福相比,孰重孰轻?其实,一目了然。只愿将来,梦晗能够体会他的皇兄的良苦用心。”凌风面无表情,却心内澎湃翻涌,语气颇为玩味。
“只是苦了公主了,她才十九岁吧?我不明白,既是和亲,皇帝又何必多此一举,以致闹成今日的局面。”
“四国和亲,皇帝的想法没有错,只是过于心急了些,这也怪不得他,先皇匆匆撒手人寰,留下这座江山满目疮痍。当年他才十八岁啊,可六年来,大明王朝的改变,你我都亲眼所见。国内稍安,可边境不平,他想要彻底改变局面,却被小人趁虚而入,加以利用,不得不说,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数。”
命数?殊不知,这不仅是皇帝的命数,同时,也是他凌风自己,注定难逃的命数!
“那,将公主嫁到东瀛,现状就能得以缓解吗?”
“鞑靼新败,短时间内自然不敢轻易再犯,公主嫁到东瀛,便可一旁牵制高丽,如此,暹罗一国纵然心怀怨恨,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皇帝虽然开始棋错一着,但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为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临危不乱,从容不迫,他的冷静与理智,就是我,都感觉触目惊心,这已是难能可贵了。”
“涅霜懂了,承蒙大哥教诲!”
“其实,我们都应该惭愧,他才二十三岁,却远比我们都成熟,他所经受的苦难,磨练的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坚强,可他一个人,想要撑起这个天下,实在太难了,所以,我们必须不遗余力地帮他,哪怕,付出我们的一切。”
“那大哥,为何选择要离开?”
“日后,你会懂的。”
“那密探局怎么办?大哥真愿意放下吗?真能放下吗?”
“局里有仁轩和越星在,我不担心,倒是如今的局势,让我放心不下,所以,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大哥但说便是。”
“重回紫灵党,”看到涅霜瞬间表现出来的惊异,凌风并不意外,继续道,“我知道,这件事非常危险,但要换旁人去做,我不放心,确实我太愧对于你,但眼下时局艰危,我能真正信任的人,实在太少。”
“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若非当年你舍命相救,今日,我又岂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我这条命都是大哥给的,漫说是让我再去紫灵党走上一遭,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愿闯它一闯!只不过……”
“我明白,你以这副面容回去,必死无疑,所以,”说着,凌风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向涅霜,“你必须改头易面,焕然一新。”
“大哥此话何意?”涅霜边接过书信,边犹疑地问道。
“你现在拿着我这封亲笔书信,去找一个人。”
“谁?”
“鬼医王磐!”
“他?据说此人性情极为古怪,有‘五不医’,我就拿着这么一封书信去找他,他会帮我吗?”
“你放心,只要你将书信交给他,他会帮你的,”说着,凌风已手拽马缰,转身欲走,“记住,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打入紫灵党内部高层,我要知道他们的所有信息,必要时,仁轩会助你一臂之力。”
“大哥放心,涅霜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望着凌风随马飞驰而去的背影,涅霜心里五味杂陈,重回紫灵党,又哪是仅仅的只需改头换面这么简单,这背后究竟又有多少艰难,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凌风离去不多时,涅霜转眼便见和亲队伍已至谷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于是,转身也离开了。殊不知,在他们的对面崖壁之上,一处石壁之后,有两个身影一直在紧紧盯着他们。
……
“公主,您别总是憋着,再痛苦的心事,说出来总会好受些,您一直这样,奴婢们看着心里难受。”月儿看着几日来一直闷闷不乐,至今仍在发呆的公主,眼含泪花。
公主仍是一言不发,痴痴地望着窗外,似是没听到月儿的话。可突然,公主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脸便对月儿说道:“你说,如果现在我逃跑,后果会有多严重?”
“甚么?”听闻公主此言,月儿大惊失色,差点想叫出声来,但还是压下了自己的声调,“公主,你疯了,如今木已成舟,你还说什么胡话,再说,现在外面都是东瀛王子的人,你就是想逃,也是逃不了的呀!”
“不,只要公主想逃,办法不是没有。”忽然,月儿身边的另一名婢女,乍开言道。
“你有办法?”听闻此言,公主猛然一喜。
“当然!”话音落下,这名婢女的脸上,陡然绽开一抹自信且诡异的笑容。
凤辇之外,左前方的那名忍者突然驱马朝上元原秀而去,至其近旁,便轻声道:“王子殿下小心,此处有杀气!”
闻言,上元大惊,可刚回头看向身边的百地清波,意想不到的变故,便开始了。
就在百地清波话音刚落的下一刻,谷底道旁的右侧崖壁之上,陡然无数巨石滚下,纷纷砸向道上的和亲队伍。
顿时,场面大乱!
马惊吼,人声沸。无数哀嚎声起,一个又一个马上之人被砸的血肉模糊,四位忍者慌乱之中,匆忙纵身护卫在上元原秀左右前后,然而,唯一未被巨石砸中之处,便是那驾凤辇所停之地。这是巧合?不,此举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多时,巨石停止滚下,场面安静了不少。整个和亲队伍,被打的措手不及,死的死,伤的伤。可袭击,才刚刚开始!
一声清脆而又尖锐的口哨响起,右侧崖壁边缘,惊现无数弓弩手,引箭齐发。又是一招出其不意,震惊的上元原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大喊:“保护公主!”
然而,此言方出,为时已晚!
第一轮扫射完毕,又是上百人中箭倒地。接下来,便是凤辇。就在众人闻声向其靠拢之时,第二轮“万箭齐发”,可以说,几乎终结了和亲队伍的所有护卫,上千人就如此,被一场措不及防的袭击消灭殆尽。四大忍者此时仍紧紧护卫在上元原秀身边,替他挡开暗箭。射来之箭虽伤不得他们,但眼见无数人死在眼前,却也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右侧崖壁,两根钢丝陡然射来,直钉进对面岩石。顷刻间,钢丝之上,有两名黑衣蒙面之人顺其滑下,其中一人径直朝四大忍者发起攻击,而另一人,却是奔向凤辇而去。
以一敌四,黑衣人竟丝毫不落下风,手持转轮锯齿,战的不可开交。双方僵持不下,然黑衣人却渐渐劣势凸现,百地清波趁机抽身,持刀直奔凤辇杀去。忍者身法十分诡异,自己又是以一战三,黑衣人自知不敌,匆忙快出数招,逼退面前三人,身形一转,逃离此地。
而当百地清波来至凤辇窗前,伸手推开,才愕然发现,凤辇之内,已空无一人。
此时,右侧悬崖之上,又有一名黑衣人,带着面具,悠悠言道:“凌风,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接下来,你的对手,才是真正的紫灵党!”
……
密探局内,仁轩与秋露正并肩朝西厢的一间房屋走去,来至门前,仁轩开口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是谁吗?进去吧,她就在屋中,早已恭候多时!”
闻言,秋露推门而入,而屋内之人,闻声也转过身来,就在四目相对之时,屋内之人取下面前纱巾,对秋露投以一个微笑,而秋露,却大惊失色。
“毓儿?”
“姐姐!”
不错,只是一眼,秋露便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定然是她的亲生妹妹无疑,以为,毓霄与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们姐妹今日终于相认,真是可喜可贺!”
……
竹林深处,一片无竹的洼地之上,搭了一间简易的茅草屋,凌风行至门前,下马推门,可当他看到屋内之人时,却先是猛然一愣,眉心顿锁,良久,才展颜一笑……
(第四卷力挽狂澜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