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无极抱着凌珑,缓缓地向前走去。
他有点担心。
他并不担心自己,十年了,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毫无感情了。
他不会哭,不会笑,不懂得什么叫做开心与悲伤。
他有的只是冷漠,他用冷漠来对待周围的一切食物,他用冷漠来对待全世界对他的仇恨与恐惧。
自从殷紫罗死后,在他心里,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就一起随之长埋地下了。
他担心的是凌珑,一个年轻的生命,大好的豆蔻年华,居然就要在睡梦中度过,倘若她永远便这样醒不来了呢?
不,严无极绝不会让凌珑就此沉睡下去,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人有办法解除凌珑所中之毒。
严无极就这样走着,竟忘了和卓远的十日约定,不知不觉地走入了一片幽密的森林。
日光已几近昏暗,这使得郁郁葱葱的树林变得深邃阴沉,仿佛一个魔鬼,张着血盆大口在等待着美味的食物。
他当然不会害怕,他根本连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他的全部精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凌珑身上,他只想快点找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找到有大夫的地方。
森林里更是一片灰暗,光线少的可怜。
严无极缓缓地走着。柔软的草地被他踏着发出轻微的响声,悉悉簌簌,仿佛周围都有回声似的跟着响。
远处飘飘悠悠地传来琴声,断断续续,如同夜鬼在哭诉自己的冤屈一般。
严无极却很镇定。
——他怎么可以这么镇定?他当真不怕被厉鬼缠身么?
终于,有几种不同颜色的光线直射过来,而那琴声也越来越近了。
这时,琴音却换了一种风格,又像是一位老人在愤怒地斥责,抱怨他的不幸,一会儿哽咽啜泣,一会儿愤然大笑,笑声又变成了歌声,又似狮吼一般。每一根弦上都包含了不满与辛酸。
琴声是从一座楼阁里传来的。
说那是座楼又着实不像楼。
若有似无,飘忽不定。那五彩斑斓的灯光变化莫测,有如鬼火。
楼旁有湖,此刻没有风,湖面上却起了波浪,这分明是被琴声振起的。
严无极可以断定,弹琴的是个人,而不是一个鬼。
何人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严无极毫无知觉,可是凌珑显然已经支持不住了。尽管她睡着,她已紧锁双眉,面红耳赤,全身不住地颤抖、痉挛。
严无极握紧她的左手,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脚却一刻不停地朝那座楼阁走去。
楼阁的若隐若现,灯光的交替变化,全是受了弹琴人的内力所影响,因而严无极也顺利到达了楼前。
令人诧异的是,这座楼竟然没有门!
当然,严无极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再从正门而入了。
可是,当他仰首望时,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楼上竟也没有窗!
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奇怪的建筑!
这比铁云桥说的那间密室更令人费解。
那间密室至少还有道石门,可是这座楼,没有门,没有窗,那这些灯光是从哪里来的?
莫非真的是鬼火?
严无极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只有等天亮了。
但是那股内力却越来越强,仿佛要将人也振碎。再这样下去,严无极非但保护不了凌珑,连他自身也难保。
只有拼一拼了。
严无极深深吸了口气,将内力运集掌心,向那座楼击去。他这一掌,莫若说人,即使是建筑物,也可能被击碎。
岂料那楼竟仍然一动也不动。
相反地,严无极反而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掌力挟制住。
琴声并没有绝,灯光却发生了变化。
几束灯光打在地上,浮现出了几个字:“欲进此楼,先破此阵。”
这居然是一个阵法!
严无极恍然大悟,可这是一个什么阵,他却一无所知,更别提从何着手了。
这些年闯荡江湖,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和阵法也不下于百,殷紫罗的九泉百死阵最多封死所有的生路,而沈天衣的七玄八卦阵也不过是令人产生幻觉,但此阵……弹琴之人内力如此深厚,这绝非是幻觉,若是再在这阵里头呆上多时,必要殒命。
是以要破此阵,非但要浑厚的内力,还需要在面对生死存亡关头的异常冷静。
但是琴声中内力依旧毫不减弱。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什么事也无法做,更何况是去破一个毫无头绪的阵呢?
若是此时他独身一人,倒还可以应付,勉强一试,但现在多了个凌珑,他凡事都得考虑再三,以免伤了她。
严无极无力地坐在地上,望着怀中的凌珑的痛苦表情。他已掌击楼,内力已耗去三成,如今要维持他二人不受干扰,已是不可能的了。纵是他将真气全数输给凌珑,她也未必能完全不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