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的一席话,将阮红俏带回了四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
那是阮红俏等人从大楚回溯原,在泰州街头,遇到饿得奄奄一息的十九,那时候的十九才九岁,穿着破烂单薄的衣衫,整个人瘦得只剩下骨头,浑身上下都是伤。后来问起,是因为饿得不行了,去偷人家的馍馍,结果东西没偷着,反被打了一顿。
想着十九的这段过往,阮红俏莫名的又一阵心痛。
“公子……十九死后……将十九葬在落霞山……十九想永远陪着公子……”
阮红俏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呜呜……我答应你……”
“公子……不要哭……十九喜欢看着你笑的样子……好美……”
阮红俏胡乱的抹了把脸,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我不哭……不哭……”
“呕……咳咳咳……”一阵猛咳过后,十九终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是那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小七无声的哭泣着,其他的人无不是满面凝重之色。
除了娘亲,又一个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她活下去的人!她还是个孩子,一个美丽的孩子,她今年腊月才满十四岁而已。她只不过是看她可怜,把她带回了溯原,给了她一些吃食,一件衣穿,一片瓦遮头而已,而她却铭记于心,为自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泪水已被风干,脸上紧绷绷的疼。
阮红俏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此刻这般脆弱过。虽说知道这次动乱必定会有死伤,但是她从没想过有人是为了救她而丧身。
动乱!动乱!没错,这一切都是那个人造成的!
将十九平放在地上,缓缓的站起身,顺手取过小七背后的柳叶刀,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阮文渊跟前,狠踢了他一脚之后,转头,淡淡的问云泽:“有没有办法让他马上醒过来?”
是的,她要让他在清醒的时候一刀一刀的将他的肉切下来,她要让他尝试世上最残酷的死法!
云泽点了点头,默默的走了过去,盘腿坐在地上,而后掏出怀中的针包,打开来,将阮文渊扶坐起来,却在不经意的触及到他的颈动脉时,心中微微一颤。赶忙探了探他的鼻息、脉搏,最后无可奈何的仰望着阮红俏,轻轻的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
不止是阮红俏,在场的每一个有意识的人都懵了过去。
好半晌,众人莫不是一脸担忧的看着阮红俏。
“哈……哈哈……”阮红俏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
为什么自己努力了四年半的时间,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老天爷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死去?
老天爷,你是不是可以对我再残忍一点?阮红俏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这一刻空了下去。
文景帝慢慢走过去,将她搂进怀中,温柔的道:“宁儿,想哭就大声哭一场吧!”
阮红俏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哀声问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或许,他命该如此吧。”
这时,密集的脚步声从高阶之上传来。
文景帝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心里腹诽道:哼,等你们多时了!
下一刻,阮文蕊站在那百级高阶之巅,声音清冷的道:“把他们就地格杀!”
大队的京畿营士兵迅速的将广场包围起来,宫外,又一阵厮杀声响起。
文景帝缓缓的将阮红俏抽离自己的怀抱,前一刻,满眼的温柔,转身,却是满眼的凌厉。
仰视着那整个大燕最尊贵的女人与他身边的那个一身铠甲的男人,文景帝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着,好半晌,才将视线停留在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戏谑的问道:“怎么,懿德皇后,你的大哥谋逆,想霸掉朕的皇位而丧身了,这会,连你也要造反吗?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竟要明目张胆的对朕下杀令?”
阮文蕊面色一喜,心忖道:死了吗?呵呵,死了正好,省得我亲自动手。
“哈哈哈,本宫的大哥谋逆,你会放过我吗?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阮文蕊收住笑,黯然的说:“话说你好好的将皇位传给欣儿也就罢了,竟然想着让燕藜那个小杂种继位。哼,我怎么可能让她的孩儿做皇帝?”
文景帝一脸莫名的问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让燕藜继位了?这纯粹是道听途说!”
“哼,你这是死到临头的狡辩!”阮文蕊纤臂一挥,居高临下的指着文景帝道:“你把那象征帝王身份的龙凤双佩送给了那小杂种和那丫头,难道你敢说你没有让他继位的心思?”
龙凤双佩?帝王身份?
文景帝微微侧过头,与阮红俏对望了一眼,转而道:“朕是把那龙凤双佩当见面礼送给了那丫头和你口中那……‘小杂种’,但是那仅仅是作为一件礼物而送的,哪有你说的那样?朕就不懂了,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喜欢随便猜测圣意?如若说朕的思想真那么好猜的话,这个皇帝让给你们做也无妨!可是如今你们惹怒朕了,叫朕如何是好?”
“哈哈哈,随你怎么说,本宫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道理!这皇帝,本宫的欣儿做定了!”阮文蕊大言不惭的说。
“是么?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了!”文景帝说着,望着皇后身侧的邓志召,淡定的问道:“邓将军,在朕的心中,你一直是个刚直不阿的硬汉子,如今你站在朕的皇后身侧,五万京畿营的将领任凭皇后差遣,朕实在是想不通是何道理。不过,朕想问问你,朕这个皇帝做得如何?”
邓志召定了定神,声音清朗的道:“皇上自然是忧国忧民、勤劳持政的好皇上。”
文景帝点了点头,朝前跨了两步,抚着黑须,道:“如此,朕再问你,既然朕是一个忧国为民的好皇帝,邓将军何以会助纣为虐,欲置朕于死地?”
文景帝说着,左右打量了一下那些武器出鞘的兵卒。
邓志召没想到文景帝会有这一问,斜睨了皇后一眼,顿了半晌,才逼视着文景帝的眼睛,毫无惧色的道:“微臣是看不惯皇上排亲近疏,对燕藜那小子百般宠爱,而忽略其他皇子公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