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新年，从古至今都是第一等大事。
不论贫富人家，办年货，换门神，贴对联，油桃符，祭宜拜神是一样一样的。
余记客栈新张贴着一对门神。看起来像是神荼和郁垒，威风凛凛把守一方。而门楣贴着福字，檐下也张挂着大红簇新的灯笼，很有过年的气氛。
最当西边客房内，却愁云惨雾的。
阿秀翻拣着包裹对林四说：“这都多少天了，袁府还没信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四闷着头埋怨说：“都怪你。说好交把传一师太带封书信上京就好，你偏要亲自跑一趟。这可好，盘缠用光了。袁小姐的面都没见着。”
“谁知道这大户人家的门这么难进呢？”
阿秀叹气道：“盘缠用光倒好说，只这大半年田地出息一应账目都在这里，怎么也得想法请袁小姐过过目才好。”
两人相对叹会气。
“哎，听俞大少爷说，若是一时半会没寻着袁小姐，找着樊家也好呀？”
“樊家？”林四不熟。
阿秀笑道：“樊家跟袁小姐要好，只要找准樊家也就能见到袁小姐了。”
“可上哪儿去找樊家？这京城咱们又不熟。”
阿秀又好生想了想道：“传一师太说过，真走投无路了，试试上褐衣堂找左都督大人。”
“什么？”林四要跳起来了。
褐衣堂？打死他都不敢去。
阿秀也苦笑说：“我就说说，褐衣堂哪里敢去呀？路过门口我都不敢。”
“唉！”
听着外面儿童嬉闹，天南海北的住客打招呼声音，林四莫名烦燥。起身道：“你守着屋，我再去袁府转转。”
“我跟你一起去吧。”阿秀也有点不敢一个人待客栈。
“那行，把账本好好揣着，别丢了。”
两个锁好门正走到天井，迎头看到掌柜的陪着袁雪芽快步过来。
“阿秀！”还是红杏眼尖，大声喊道。
阿秀和林四一下就怔在当地。
“阿秀，你们还在就好。”雪芽急急忙忙奔上前拉着阿秀喜道。
“袁小姐？”阿秀有点恍如做梦。这才一眨眼的功夫，怎么袁小姐就降临眼前了？可不是做梦吧？狠狠掐一把身旁的林四。
“哎哟，你掐我干嘛？”林四嚎跳起来。
阿秀这才喜极而泣，拉着雪芽呜咽：“袁小姐，真的是你呀。”
“是，是我。不好意思，来晚了！”
“袁小姐……”林四拱拱手见礼。
“先别说这么多，来，跟我走。”雪芽手一舞，冲掌柜的道：“老板，结账。”
“啊，小姐，这是要去哪里？”阿秀抹一把泪问。
“回袁府呀！你们是特意上京找我的客人，怎么能屈居客栈？”雪芽使眼色让四喜和红杏去搬行李道：“阿秀姐，走，回头再聊。”
“这……唉！”阿秀拗不过她，慌忙答应一声。
结算下来，也不过二两七钱六分。林四要付账，让四喜抢先结了。
瞧着袁小姐主仆这么热心又大方，林四悬着的心这才真切放下。
回袁府的路上，雪芽就欢喜极了，不停问阿秀那些熟人的近况。望月村的熟人阿秀是知根知底的，可是俞府，她就只跟俞伯旻说了几句话。
“大表哥说什么呢？”
“俞大少爷听说我要上京，特意托我问候你。还交把我一封书信。”
“百草堂怎么样？”
“挺好了。生意一直兴隆着。”
“观音庵呢？”
阿秀顿了顿道：“袁小姐，观音庵也照旧没变样。只传一师太，我前些天跟她碰面学做账目，她好像说漏口，说年后可能会上京来。”
“呀，传一师太会进京？太好了！”雪芽拍手欢喜。
阿秀叹道：“可我瞧着师太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什么心事？”
“这样呀！”雪芽搔搔头道：“也对。无事不登三宝殿。传一师太必定是什么要紧事才非得上京不可。这样吧，阿秀姐，你若见着她，转告一声，有什么上光明坊十八号，樊大娘住那块，也方便我接她。”
阿秀觉得怪怪的，怎么不让人上袁府来投奔呢？
兴许是看出阿秀的疑惑，雪芽笑道：“并非我不接进袁府招待，而是年后只怕我也不在袁府，现在住处还没着落呢。等落脚处固定，我不会吝啬热情的。”
“袁小姐，这话怎么说？”
“唉！说来话长，等回新眉院，慢慢聊。”
“新眉院？”阿秀又迷糊了。
红杏一旁解说道：“就是小姐现在住的院子叫新眉院。”
“噢～”阿秀忖：袁小姐到底还是念旧重情的！
拐角，耿聿倚着墙，低头闷不作声。
说的兴高采烈的雪芽一行人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叽里呱啦朝袁府过去。
“袁小姐。”小明眼睁睁看看，高声喊。
雪芽没听见，仍与阿秀迫不及待叙着旧情，四喜听到，回头张望一眼，忙报之：“小姐，是耿大少爷。”
“谁？”雪芽止步，扭头望去。
正巧，耿聿抬起也张望过来。
“耿大少？”阿秀这一惊非同小可。
耿聿一眼锁定阿秀和林四这两个似曾相识的人脸。
瞧着他一脸迷茫，雪芽开心大笑，拉着阿秀乐颠颠上前道：“耿聿，还认得她不？”
“面熟。”耿聿还是没想起来，只感觉不陌生。
“那他呢？”雪芽指指林四。
“咦？他是……”林四凶神恶煞的样子让耿聿的记忆一下又鲜活起来。
望月村那一幕又活灵活现闪跃在耿聿脑海中。那耻辱的一刻啊！被袁雪芽呛的半死，没讨到一丁点便宜，狼狈窜回的往事，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好笑又有趣。
“想起来了吧？”雪芽笑眯眯的。
阿秀惶恐福福身：“耿少爷！”
“呵呵，是你们呀！好久不见。”耿聿咧咧嘴，略有一丝难堪。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耿聿看看她身旁，勾勾手指道：“来，借一步说话。”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想说什么。”雪芽凑上前好奇问。
耿聿将她扯到一边，回望一眼阿秀惊骇的眼，悄声道：“你最近几天没出门吧？”
“没有。怎么啦？”
“我收到消息，你可能让别人盯上了。”耿聿神色计真严肃。
雪芽眨巴眼问：“这个盯上能说具体点吗？”
“就是有人想暗算你。”耿聿直白道。
“哦，不稀奇！想暗算我的人不少。那三家我估摸着就没安好心。”抬抬眼皮，雪芽又漫不经心补充道：“就是叶家，上官家，江家。这三家小姐让我整的哑巴吃黄连，自然不甘心。我一直盘算着她们会怎么对付我呢？没想到，还是最俗套的买凶杀人呀！”
“你怎么知道买凶杀人？”耿聿震惊了。
雪芽撇撇嘴道：“这三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恨的牙痒痒但也不会冒然出动亲卫，一来怕留下把柄让人参一本到皇上眼前，吃不了兜着走，二来，我这种小角色还值不得他们亲自出面。所以喽，出点钱买个把杀手，又省事又安全又解气，一举多得。”
耿聿定定瞅准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