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十一月。传闻突厥在祁连山附近蠢蠢欲动,朝廷责令节度使严加防范。
同月,金价贬斥到惊人的程度。曾经四百银一金,如今四百金一银。黑市的屯金抛售依旧在继续,胡商和魏民的冲突死伤数百,举国震惊。赵家户部尚书素席跪殿,进谏皇帝惩戒道上,不知怎的,却被皇帝压了下来。倒是听闻新封的昭仪,南诏公主蒙氏暴毙。惹得流言纷纷。
南诏王派出使者进京质问。蛮夷频饶边陲。大魏南疆又隐隐不稳。
同月,因为长安黑市的骚乱,广州胡商反。市舶司被胡商控制。朝廷令岭南道节度使平叛。
十一月十六。花间楼。
红绡绿罗,靡靡笙箫。道不尽的温柔乡可怜,留不住的美人恩如花。国事如何动乱如何,都没有影响到此地梦似的欢娱。或者正是在水般来去无痕的梦境中,才能让诸人忘记此刻俗世纷争,留得一丝丝的逃脱。
花间楼正中的舞台上。此刻却躺了名女子,光洁的额头上牡丹花钿,飞仙髻中绿松石攒珠梅花步摇,眉如柳梢,目如水杏。白皙的小脸上,檀口不点而朱。玲珑的身子上一袭水紫色百蝶穿花销金彩缎衫子,怎么看都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是怎的?是哪家小姐罢?怎么如此躺在台子上?”周围的宾客围拢过来,窃窃议论着。旁边的一个着黄栌色衫子的公子嘿嘿一笑道:“模样是不错!没看到她不能动弹么。许是李夭颜那小*在教训新人罢。”
“李夭颜!这则么回事!你不会是绑了哪家小姐罢!”周围的人戏笑着,向不远处走来的李夭颜叫喝道。还有常客直接就要走上去,揽李夭颜的腰肢。
可李夭颜却不动声色的避开,恭谨的垂首立在一旁,目光隐隐以身旁的二八女子为尊。
诸人都愣了下,打量了下那女子。年纪不过十六,戴着顶白罗帷帽看不清容颜,身子窈窕步步生莲。身上一袭玫瑰色鸾鸟腾云暗水纹镜花綾衫子,淡水红鲛绡披帛,用银线细细绣出莲花鲤鱼,动摇间银光绰约。愈显姿态风流,不用取帷帽已经夺去了无数人目光。
正是青鸢。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台子,俯下身用一根青葱食指抬起女子的下颌,轻道:“赵宛月,那日沈府寿宴,本姑娘浑身不能动弹,乃是中了奇毒,傀儡娘。只对女子有效为了花间风流所制。赵大小姐如今感觉如何?”
赵宛月瞳孔猛地收缩,晶莹的瞳仁里顿时充溢了可怖的血丝。可惜她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只能死死的盯住青鸢,眸底有颤抖的恐惧。
青鸢嫣然一笑,抚了抚玫瑰色的衫子道:“最是花间风流事。本姑娘特意穿了这般妍丽的衣服,来庆贺你巫山云雨,得享人世极乐。你瞧着可好?”
赵宛月的瞳仁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眸底顿时夜色翻涌,一滴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青鸢没有理睬她,起身面对围观的宾客,柔柔一福,朗声道:“各位贵人请了。花间楼新来了个丫头,虽然是个哑巴,但模样不错。可惜性子倔了点,奴敢请各位贵人替奴教训几番。花间自有重谢。”
诸人愣了愣。那个着黄栌色衫子的公子哥儿嘿嘿笑了几声,走上前来往赵宛月的脸上揪了一把,不怀好意的对青鸢道:“姑娘意思,是这样教训?”
青鸢点点头,四下顿时想起一片莫名的哨子声。有人高声笑道:“花间如今也玩这些野花样。这不要钱的美事,到时候把你们姑娘玩坏了,可怨不得我们。”
李夭颜瞧了青鸢一眼,见后者没有反应,才敢开口道:“不听话的丫头,留着也是费事。诸位但请便,权当我花间送给各位不要钱的小菜了。”
“有意思有意思!”,那个着黄栌色衫子的公子哥儿拍手大笑,目光忽地锁定了青鸢,眼珠子滴溜溜转,似乎想看透青鸢帷帽后的真容,“姑娘方才说,花间必有重谢。不知这谢,是否是姑娘自己?”
“自然。”青鸢嘴唇一笑,声如碎玉,神色毫无异样。但却让暗中守护的道上诸派不由叹气,这个黄栌色衫子的公子哥儿,怕是要下地狱了。
“好!本公子当先头尝尝鲜儿!”那公子一把走过去,双手在赵宛月的脸颊捏了把,感受着肌肤如玉的触感,让他兀地兴奋起来。双手一挥,瞬时撕下赵宛月的衫子,露出雪脯似玉,绯色抹胸。公子哥儿的眼睛里顿时射出猥琐的光,一只手就去解自己的腰带,一只手哆嗦着刷的一声就扯下了佳人最后的遮蔽。
顿时,场中响起了一片*的赞叹声、口哨声、评论声,已经有无数人两颊发红,齐刷刷在台子后排起队来,双眼像饿狼般盯紧了赵宛月。现场的气氛顿时化为一派靡靡的灼热。
青鸢压下心中的作呕,转过脸去暗暗离开,逃也似的奔到高处的阁楼,砰的一声把窗扇紧闭起来,纵然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脸色苍白,咕噜噜灌了一大杯茶水才些些安定。
阁楼内并没有点灯,由了位置朝北,显得有些阴暗。青鸢就呆呆的坐在榻上,浑身蜷曲的抱紧了双膝,心底无波无澜,隐隐的,耳畔传来恶心的*和兴奋的嚎叫。
“恶心!”青鸢不由火大,哐当一声将整套茶杯茶壶往角落里掷去,刺耳的响声后,是一个人噗通跪地求饶的声音:“鸢姑娘息怒!小的来听鸢姑娘吩咐!”
青鸢缓过神来,见得是道上的人,些些正了正神色,道:“罢。方才那个着黄栌色衫子的公子哥儿,饿狼分尸。”
女子的语调轻飘飘的,不带一丝温度,让那个人吓得慌忙拜倒:“遵鸢姑娘命。”
片刻,厢房内重新安静下来。或者说,整个花间楼又安静下来。
“鸢姑娘?”李夭颜没有敢进来,只是敲了敲窗楹,试探的问道,声音却有些发抖。
青鸢一蹙眉,走到案边重新为自己斟了杯茶,应道:“这么快就了了?”
“了了。”李夭颜的声音有些异样,停顿一会儿,才继续道,“气绝身亡,肠断而陨。”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字字撞击到青鸢心坎,青鸢整个胸膛都便为了空洞,只有钟磬般的回音如波浪荡开、收缩、逡巡,让她一阵阵发晕。
毒药封闭了四肢言语,唯有内心极度的伤痛,才能从内自毁经脉,是为,肝肠寸断。自绝。
青鸢扶住案沿,身子可疑的有些颤抖,但只是片刻,再次抬眸间,神色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眸底一片暗夜沉沉,如同冥河幽谷上升明月沦陷。
“还不去收拾残局?”余光瞥到窗纱外的人影,青鸢疑惑的发问,声音竟有些骇人的嘶哑。
可是那人并不回答,反而缓缓踱进,推门而入。想房内光线不明,只能隐约瞧见一抹玄紫色衫子,身影英拔,静静地立于青鸢五步开外。
“李夭颜,你可以走了。”青鸢蹙眉,她记得李夭颜穿的不是玄紫色的衫子。这让她心中顿生警觉,指尖反射性的握紧了袖中小剑,只待那人一开口,就拔剑出鞘。
“你对这些事儿很熟悉?”那人发话了。赫然是男子的声音。些些悠然,些些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