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白毓困惑的眼神,浅夕从袖中拿出一方素白的丝帕打开,里头躺着两块牛乳核桃糕。
“吃这个吧,我方才尝过,一点儿也不腻。”浅夕擎到白毓面前。
淡淡的焦香萦鼻,白毓一阵恍惚:“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浅夕强忍了笑:“男孩子都不喜甜,我家二哥也是。小侯爷就赏脸垫补点儿吧,不然饿坏了,连哭公主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抗拒,白毓伸手拈起一块放在口中咀嚼,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晕开,连眼前的陌生小丫头也变得可亲可爱了许多。
自打上次在马市见过,白毓就对这个相府的小庶女好奇的很,可现在人在眼前,他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浅夕看着白毓吃糕,眼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温声开导:“小侯爷,我姨娘也是去年过世,但她走前告诉我,让我好生跟着嫡母,要每天都高兴。若是我日日想她,时时伤感,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
“浅夕以为,宛公主是小侯爷的长姐,对小侯爷的心必然也和我姨娘是一样的。小侯爷你这般惦念公主,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若是宛公主知道了,又怎么放心得下?”
一番暖心的肺腑之言,白毓低头盯了手中的核桃糕,许久都不曾言语:“你……不懂,我姐姐她是抱憾而去,若我不能了却她的遗愿,她才真的无法安心九泉!”
遗愿?什么遗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浅夕莫名。
白毓半低着头,没人能瞧见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恨意,那是父仇未雪的耻辱和痛苦!
脑子一阵迷糊,浅夕咬唇想,要说遗憾嘛,她倒是有一个,可慕容琰她现在也已经放下了,再说这个遗憾,毓儿要怎么帮她了却?真是费解。
“沙沙……”
草叶窸窣,竟是有人来了。
浅夕一惊,忙将手中的糕塞进白毓手中:“小侯爷快走!有人来了。”
白毓生就光明磊落的倔脾气,自觉两人清白无染,哪里肯回避。
无奈的跌足,浅夕催促:“小侯爷!皇上正与民同乐,阖宫喜庆,侯爷却在这里触景伤怀,凭吊令姐。要是传到皇上哪里,岂非平添麻烦!令姐也颜面无光啊。”
白毓眼中一动,这才拱手离去。
深吸一口气,浅夕放松了脸颊,若无其事的转身。
反正跑是来不及了,管他来得是谁,今天她也要把他挡在这儿。
月光如水银泄地,亮白一片。
花阴下,身姿伟岸的一人昂然而立,冷冽的眼盯紧了她,恨不能刺出两个洞来。
“秦……四小姐,您怎么在这里。”跟随一旁的陆昌看清了浅夕的面容,惊得说话都磕巴了。
陆昌怎会认得自己,浅夕脑子转得飞快也没找到答案,顾不得许多,只能先福身:“民女浅夕冲撞了王爷,民女惶恐。”
“惶恐?”讥讽里带了寒意,玄色的宫靴一步步踏近,停在浅夕面前。
玄色的宫制锦袍上,银线织就了鲲鹏、腾龙,气势压人,须知慕容琰素来都是沉紫蟒袍,今日这一身素服是……难道他也是到长乐宫来凭吊自己的?浅夕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是纷乱如麻。
“起来吧。”头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方才走得那人……”
“民女一人在此,不曾看见旁人!”浅夕飞快抬头。
“那么,你又何故在此?”慕容琰哂笑。
“民女……迷路。”浅夕端直了肩背,力求说得理直气壮:“现在,民女已经想起来怎么走了,不打扰王爷赏月,民女告退。”
一口气说罢,浅夕转身就走。
慕容琰必然不会对毓儿不利,浅夕现在只求自己不惹上这位麻烦的王爷。
“站住!方才离开的人——是永安侯吧。”慕容琰声音不冷不热,讳莫如深。
“不是!”浅夕下意识回头反驳。
慕容琰勾唇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是谁?”
啊啊啊……掉坑里了,为什么见了他总是会方寸大乱。
浅夕悲愤不已,望天胡掰:“是一位白衣姐姐,她说人人都来搅她安宁,害她迟迟不能往生,她不胜其烦!”
“你说什么?”话音未落,慕容琰已经大力掐握了她的双肩,满眼都是碎裂的伤楚。
世界寂静一片,浅夕呆呆地望着慕容琰消瘦的脸颊,咽了一下口水,不负责任想:他不会是当真了吧。
夏衣单薄,熟悉的温暖贴着心膛,娇小的身子还不及他肩高,蝶翅般的长睫下乌瞳漆黑如潭,眸底深蕴的是最动人的温柔,一切的一切,都与他的宛儿一般无二。
酝酿已久的思念霎时崩塌漫溢,托起巴掌大的小脸俯身吻下,连微凉的唇瓣都与记忆吻合。抚过光洁如瓷的脸颊,满足的喟叹散入凉夜,化作热烈的侵入与索取,小心翼翼拥揽了怀中青稚娇俏的身子,长驱直入的吻愈发加深。
脑中如焰火爆开一般,浅夕瞪大了眼,前方一片模糊。
从前她命悬一线时,慕容琰也曾为她哺汤喂药,可在她清醒时,他却从不孟浪,只是将她冰冷的身子暖在怀中一夜又一夜。
如今连陆昌都知道她是秦家四小姐,他,他这是着魔了么?还有!她到底出来有多久了……这里可是在危机四伏的大旻宫!!
“放开我!”双掌用力撑开,撞肘挣脱,浅夕不管不顾拔腿就跑。
慕容琰伸手捞住浅夕手臂还不曾开口,浅夕一掌掴在他脸颊之上脱身而去。
打得不重,却又快又准,慕容琰刚刚清明的眸子瞬间又陷入迷惑。
花径上,娇小的人儿转眼就不见了身影,慕容琰回望了黑魆魆的宫墙,倏然一笑:“宛儿,真的是你么?若是你不说,本王便把这个小丫头娶回去!”
凉夜清寂,陆昌听到清脆的掌掴声,忙从石山子后现身出来,看见的却是自家王爷对着长乐宫斑驳的宫墙自语。
“其实,本王娶谁、爱谁,你从来都不曾在乎过,对吗?‘不胜其烦’……宛儿,你早就厌了,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