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想都不对。”谢琅琊趴在桌子上,额头抵着桌面:“阴鬼之术是内化的咒法,我还没有真正调动任何一个符咒,怎么会有实体攻击留下的印记?”
小咕站在桌面上,筋肉卷住一支狼毫毛笔,蘸墨在纸上划动。
它一面划着,一面不时瞧瞧身边摊开的字帖:“你以前吸收任何修炼法印,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谢琅琊贴着桌面点点头。
“以你的活人之身,去修炼完全属于阴间的能量确实困难。”小咕翻了一页字帖,继续划动毛笔:“好在你已经融合了法门,症结在于还残存着反噬。”
谢琅琊抬起头,撑着侧脸:“还无法将那些符咒完全平复吗?”
“离成功也很近了。”小咕专心看着毛笔尖:“你只需要去除反噬的能量就可以了。”
谢琅琊懒懒地看着它写字,脑中回想着古书中记载的修炼法则:“一切功法的修炼,只要融合了法门就成功。法门融合之后还有异象,则需外力辅助去除。”
他看着手指:“外力?能辅助我这种阴鬼之术的外力,我难道要去阴间找?”
小咕垂着大眼珠,看他一眼都懒得。
“喂。”谢琅琊一伸手,把毛笔抢了去:“这里有正事好吗?辅助修炼的外力,要么是法器,要么是丹药,必须与所修炼的功法能量相通。”
“所以你说得对,”小咕触手一卷,把毛笔抢回来:“你所需要的辅助外力,就要到死人的领域去找。”
谢琅琊也就是面对这死怪物时,那颗冷如铁石的心还能感到抓狂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就直接说根本拿不到手不就得了。”
“在生者的阳间和死者的阴间实现穿越,是跟天地纲理相违背的,也是跟所有修炼功法相悖的。”小咕认真地点点头:“说得对,看起来的确是拿不到手。”
谢琅琊泄气地一垂头,这死怪物真是没法说道理。
此时,他听到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有人身法轻快地跳上了小楼。
“大白天睡觉?”连城雪闪现出来,随手拣了果盘里的一颗果脯。
谢琅琊趴在桌子上,正纠结自己这阴鬼之术遭遇的阻碍如何破除,懒懒地点点头。
连城雪把果脯送进口中,腮帮微鼓地嚼着:“我刚才蹲在围墙上看了,甄如梦正在训练守卫。”
谢琅琊侧过血瞳:“你比霍霜君那小子靠谱多了,知道多留意留意她。”
连城雪声音有点鼓鼓的,噗嗤一笑:“别冤枉他,自从知道了「朝凤楼」背地里也有不好的动作之后,他就担心「风满楼」和这里有勾结。”
“所以呢?”谢琅琊道。
“他去打探「风满楼」的动静了,也许沈秋枫有什么动静,却被「朝凤楼」隔离了。”连城雪又拣了个果脯,往谢琅琊面前伸了伸。
谢琅琊接过来,手指一弹,准确蹦进嘴里:“行,那小子有点心眼儿。”
“哎,我跟你说。”连城雪搭起雪白玉腿,坐在桌案上:“甄如梦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看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她去那个棺木里,是为了补足自身的能量,继续维持这个身体。”
谢琅琊嘴里嚼着,想了想,抬了抬下巴:“连城雪,你说周青玄要借我的阴鬼之术助力,是不是……”
他拖长了尾音,与连城雪对视。
连城雪深深看着他的血瞳,探寻他的意思:“嗯……啊?”
她眨眨眼睛,嘶了一声,表情严肃地抚摸下巴:“太巧了吧?那边有个召唤死者的法阵,这边有人管你借阴鬼之气的能量。”
谢琅琊歪头道:“不像是巧合,二者应该有所联系。”
“我们那次离开过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城雪道:“我想那片禁区的制造者应也不会发现。”
谢琅琊探身翻着果盘,挑拣果脯:“我们假设周青玄是那片法阵的制造者,他没有发现结界有闯入的痕迹,现在才会放心地跟我提出交易。”
“不会吧?”连城雪翻过身来,与谢琅琊一个动作,半身趴在桌面上:“周青玄做那种诡异的法阵做什么?他想把哪个死人召唤回来?”
谢琅琊摇摇头,叹了口气,挑了一块果脯放在她手里:“现在只是推测。还有一点,我觉得周青玄和他主子不对路。”
“紫微公子?”连城雪把果脯送入口中。
谢琅琊回想起周青玄说到“出尔反尔之人”时,那若有似无瞟向围墙另一端的眼神:“他跟我交换的条件,就是收回给我扣上罪名的「黄金传信」。这会影响「朝凤楼」的名誉,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
连城雪想起了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你说周青玄怎么就会想到,把这个帽子给你扣上?”
谢琅琊吃果脯的动作一顿。
“看到「玄莲山庄」整个覆灭的场景,他却一眼确认你还活着,而且想到给你扣这个罪名。”连城雪粉拳撑脸:“我看到「黄金传信」后,心里就一直觉得怪怪的。”
谢琅琊还真没想到这一点:“直接找上我,是有点突兀。”
“虽然他看出来你是「至邪之体」,但「玄莲山庄」一个活人都没剩下,连那个神通广大的老贼都不知生死了。”连城雪道:“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我,对你的生死是会产生怀疑的。”
“所以就不会大张旗鼓地满世界散发「黄金传信」,说我是门派覆灭的凶手了。”谢琅琊点点头:“毕竟我若是也被一锅端了,周青玄发这种消息就没有意义了。他给我扣罪名的目的,就是要逼我出来,跟他交易。”
“所以他很确定你还活着,而且第一时间给你设下了阻碍。”连城雪眨眨眼睛:“你不觉得他太直接了吗?是什么原因让他在完全不知晓「玄莲山庄」真相的情况下,这么确凿地找上你?”
谢琅琊眼神放空,喃喃道:“「三教仲裁所」。”
“咦?”连城雪刚嚼了个果脯,声音有点含混。
谢琅琊做了个恍悟的“啊”口型:“那老小子威胁我,如果不帮忙就把「黄金传信」散到「三教仲裁所」去。我当时一听就觉得奇怪,又想不明白,你这么一说我懂了。”
连城雪看着他血瞳发亮的模样:“你懂什么了?”
“周青玄若是完全凭空诬陷我这个罪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事告到「三教仲裁所」。”谢琅琊一拍桌子:“「三教仲裁所」正经是厉害角色,要是查出来他诬陷,他是自寻死路。”
“他会不会只是诈你?”连城雪道。
“他说这话时很有底气。”谢琅琊轻搓双手:“暂不说他是不是诈我,他敢把「三教仲裁所」抬出来,就说明他那个「黄金传信」不是胡掰。”
连城雪微微结舌。
“综合你所说的,”谢琅琊数了数手指:“肯定有一股外力,让他肯定我还活着,而且是毁灭「玄莲山庄」的凶手。”
“有人这样告诉他?”连城雪也一拍桌子。
“光是这样并不够。”谢琅琊一瞥眼角:“那老小子为人谨慎,不会听一句话就布下这么大的网。肯定是有人捏造了什么证据,而且很有力,被他捏住了。”
连城雪沉思点头:“有人把「玄莲山庄」的覆灭,栽赃到你头上了?”
谢琅琊凝紧血瞳。
等等。
会这么做的人,除了莲雅还有谁?
谢琅琊心中有了轮廓,但还有一点不解:“她捏造了什么证据,让周青玄自信到敢把「三教仲裁所」都搬出来?”
这时,小楼旋梯又是一阵噔噔噔的踩响。
谢琅琊一起身,红发一扫,正扫中小咕写了一半的宣纸。
小咕笔尖一松,宣纸扫落风中,一个回旋,呼呼飞向旋梯顶端。
“哎哎!”霍霜君的声音正好出现,眨眼就到了旋梯出口:“我跟你们说,「风满楼」……噗!”
他的声音骤然一断,正好整个人也出现了,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也扑过去了。
正好拍在他脸上,整个脸完全糊住。
谢琅琊和连城雪一边一个看着,一脸憋笑。
霍霜君伸手把宣纸扒拉下来,抹了一把脸上沾染的水墨,花里胡哨一片。
他一抬头,正对上那两个憋笑的人,脸色一涨,没好气地吼道:“想笑就笑吧!表情太难看了!”
“噗哈哈!”连城雪一捂肚子,毫不客气地清脆笑开。
谢琅琊揉了揉额头,虽然不像她笑得那样痛快,但那副模样更欠揍:“霍少侠是想先报信还是先洗脸?”
霍霜君胡乱抹了把脸:“我早晚要拿鞭子抡你一顿。”
他咳了一声,把宣纸甩开:“「风满楼」有动静。”
“你探听到那个祭坛的消息了?”谢琅琊收敛笑容。
“没有,那个酒楼一如往常。而且沈秋枫肯定会对祭坛多加警惕,我一头撞上去肯定坏事。”霍霜君皱眉道:“小九病了,非常严重。”
谢琅琊抱起双臂:“听起来不是什么重大的消息。”
“重大的在这里。”霍霜君近前一步,靠在他身边:“小九的病非常奇怪,肌肤腐烂,全身化出鱼鳞。”
连城雪的笑容瞬间僵住,探过头来:“……鱼鳞?”
“没错。”霍霜君沉重地点点头,比划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的额头上长出了一块凸起,类似一个小角的形状。”
谢琅琊剑眉凝寒:“那代表什么?”
“额头上生有小角,整个「扶风大陆」只有一个种族是这样的特征。”霍霜君看定他的血瞳,两人同时沉声道:“「鲛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