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孩童的喉咙被老太太一口咬断,血直接溅在了她脸上,她那一双青白色的眼中慢慢也渗开着血点。小孩的鲜血染红了金鱼盆,随着血腥味再度袭来,周围顿时混乱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人群朝外惊慌失措狂奔而去,有人一脚踢翻了地面的商品,满地的金鱼苟延残喘在烈日下翻腾着。
谷三方才反应迅速,将小穗儿抱入怀中后,转头立即将她交到了朱里手里。她并没有跟着人群一同逃跑,而是飞快俯身抽过一旁摆着的锄头,直接朝前一顶,将老太太的脑袋都整个削成了两半。
原本还试图朝前扑来攻击别人的丧尸眨眼间便失去大脑内神经对身体的控制,往地上一倒,瘫软下去。朱里站在不远处的门廊下,急忙捂住了小穗儿的眼睛,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恐慌的人群逃离了集市,人们互相推搡、推挤,也不管有谁摔倒在地,就直接踩了过去。
金鱼摊位周围很快就空了,只有孩子的母亲仍有些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站在不远处。那女人一身村妇的打扮,满手老茧,可见常年劳作。
随着老太太的尸身倒落在地,女人也忽然间嚎鸣着哭出了声,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咬断喉咙,血溅得到处都是,像是落日时红霞蔓延下来的河水,血不断往外涌着,涌着。像是要把他小小的身体中仅剩的那点血都流尽了。
“勇儿……”她嗫嚅着嘴唇,试图呼唤他的名字,可眼前的可怖景象就像一只骷髅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在那突然暴起的老太太也死去之后,女人看着她的孩子如同一面失了支撑的旗,软着手脚朝地面倒去。她颤抖着双手试图朝前,忽然间看着他胸腔起伏了,在经历这样的痛苦之后偏生他还没死,仍试图呼吸,肺部随着空气进出大幅度地动弹,喉咙处的伤口不断有血涌出来。
这孩子嘴张合着,试图想要呼唤他的母亲“娘……”
可每一个音节却好像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他母亲的双足已被眼前可怖景象吓得钉在原地,见此状终于反应过来,哭喊着朝他奔了过来,谁料就在她将触碰到自己孩子的那一瞬,眼前骤然落下一把锄头,横在了她和她已将死的孩子之间。
是那个方才动手制止老太太的女人,她有着一双漠然的眼,朝这位母亲冷声喝止道“别过去!”
然而对于一个亲眼看见孩子受伤害的母亲来说,这样的话又能有什么用呢?她试图将拦在她面前的一切都推开,眼看谷三仍强加阻拦,她有些失神落魄地喊道“那是我的孩子!”
然而她所听到的却是一句十分匪夷所思的答案“他很快就不再是你的孩子了。”
谷三说罢这话,未等这位母亲反应过来,便不带半点犹豫,扭过头直接拿着锄头砸碎了小孩的头颅,就此残忍地彻底斩断了他母亲最后一点希望。
“不——!”女人发出绝望的嘶吼声,她发了疯般朝着谷三扑上来,尖锐的指甲划破谷三的脸,血珠从破开的伤口中渗出。她红着眼眶不断捶打这谷三的肩膀,质问道,“你杀了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杀我孩子,你这个疯子!你做了什么!”
谷三清楚不论她说什么或是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消解眼前这位母亲的愤怒。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借机不断顺着女人的打骂往后退去,顺势将她也慢慢带离那两具丧尸所处之处。
总有一天,所有悲伤都会被磨平,一旦在公共场所出现丧尸,就意味着更多丧尸即将蔓延到各个地方。只要她活得够久,她自己就能明白这个答案会是什么。
谷三静静等待着女人的怒火宣泄完毕,可谁料就在女人怒吼之间,身后竟然又传来声响。谷三警惕地抬眼望去,明明头颅都已经变形的小男孩竟然一点点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女人听见动静转过头去,她摸了摸脸上的泪,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身想要朝前奔去“勇儿!”
谷三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阻止她去送死——这世上没有人在脑袋受此重伤的情况下还能正常起身。她现在只后悔刚刚仅用力砸了一下,这样看来应该就是刚刚的攻击并未完全起效,这个孩子的大脑运动神经仍未被完全破坏。
“你这样会送死的。”
谁曾想谷三话音刚落,女人一巴掌狠狠落在了她的脸上,而后不管谷三再如何拉扯,用力推开她扑向了自己的孩子。
她就是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和这天底下大部分的母亲一样,看着孩子遭受这样的苦难,她只想第一时间确认他的安全。
她流着泪,心疼地抬起一双粗糙的大手擦拭着儿子身上脸上的血迹与污·秽。谷三正准备再来一锤,将那个孩子推开,女人却抱着她的儿子后退着,警惕望着她“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的勇儿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疯子啊,他只是个孩子,你怎么狠得下心?”
“你会被他杀了!”谷三望着他那一双渐渐浑浊的眼,开始抬起的手臂。时间剩的不多了,她没空和这个陷入愤怒的母亲多做解释。
“我的勇儿不可能会杀——”
前一秒,她还紧抱着她的勇儿,为她的孩子辩解,然而下一瞬,小男孩张开歪斜的嘴,一口咬住了她还抚摸着他面颊的手。女人又一次大喊了起来,然而疼痛却并没有让她松开孩子半点。
谷三只能朝她吼道“你还想活命就松手。”
“不!我不会让你再伤害我儿子了。”她的脸因为痛苦开始扭曲,可这根本不能阻止她对自己孩子的保护,谷三终于放弃说服,锄头在她手中转了一圈,随后同时落在了那个母亲和孩子身上。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谋杀了一双母女。
血溅在了谷三脸上,刚刚那个母亲打在她脸上的巴掌还有些火辣辣得疼。整个集市都已经慢慢空了,有人站在远处远远看过来,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谷三手里那把锄头还滴着血,金鱼在离开水以后经太阳暴晒,终于渐渐停止跳动,彻底没有了声息。
谷三最后朝着那双母女头部砸了几下,而后转回身,一步步朝着朱里与小穗儿走去。她一路走来,带着满身的鲜血,与活死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她的模样过于可怖,小穗儿瑟缩在朱里身后不敢看她,谷三也没有上前,只是在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跟前站定,开口道“别担心慕容了,我会去找他的。你们两个人留在家里哪里都别去。”
她又郑重其事和朱里道“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不要让小穗儿离开你的目光。从今天起,哪怕我和慕容再也不回来,你都要保证你会用生命保护这个孩子。”
朱里看着她满身的血,几分惊诧过后,和她点了点头。
谷三又看向小穗儿,她伸出手,可看着自己满手鲜血,最终又缩了回来。她朝那些四散落荒而逃地人群望去,又回头看了眼那几具尸体,从一旁的摊位取了酒来洒在他们尸体上,最终点起一把火来。做完这些之后,她回头,和那两个孩子说“走吧,回家。”
她也不再靠近他们了,由朱里抱着小穗儿,远远跟在她身后。他们踏着归程,大火熊熊燃烧着,像是将世间原有的平静与祥和都彻底烧毁殆尽。
战乱之后,人们仍然能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暴君统治,百姓依旧还留有一线希望,等待历史车轮滚滚而来改天换地的那一天。然而人类在面对丧尸疫情的时刻,根本没有半点胜算可言。因为在这一场灾难之中,人们的敌人就是人自己。所有原本可坚信的善良与大度,最终都会在这样的黑暗中土崩瓦解。
为什么谷三总是那样厌烦慕容宇华所传达出的“希望”呢?为什么她总会觉得慕容宇华一次又一次地热情与冲动在她看来却无比疲惫呢?
有的时候谷三也希望自己能和慕容宇华一样,对这一切仍然保留着期许,仍然期待所有一切会有转局出现。可她已经见过太多的落败,太多死亡,太多绝望,太多的无能为力。
到最后,所有人都如虫蛭般卑微祈求着,再多活一个人,再多活一天。再能多看一次第二天的日出与日落。
仅此而已。
她原以为这样的噩梦本该结束了。她已经看过两次,至少这一次,两个月的悠长假期让她甚至对这个世界有了别样的留恋。可这一切她所最为痛苦的灾难终于还是又一次地发生了。不论她在现在的生活中如何享受,最终她的噩梦还是会如影随形,再次出现。
她不明白,如果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本希望她能享受全新且没有丧尸的生活,又为何每每在她开始沉溺其中的时刻,最终却仍然会眼睁睁看着灾难重演。
这何尝不是一种残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