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是慕容宇华当时怕出事留给德妃的,迷香则是当初从哪个魅惑皇帝的常在那儿搜出来的,好在一直放在琳毓宫中较为隐秘之处,没有让那些个兵匪给搜走了。这东西之所以留在这,也都是因为德妃,她从很早起就已经对皇上没什么兴趣,皇帝有时候来了,也只希望他能快些走,那些年轻宫妃一心想要将皇帝留在身边的念头是半点都没有。
故而那香,放在那些想要向上爬的宫妃手中,成了勾引皇帝的秘宝,放到德妃娘娘手里,反倒是成为了躲避皇帝的良方。
谷三站在一旁看着一群女人围过来要处理尸体,看来赵媛儿其实对这一切早已有所准备,不过是静候佳音。镇安王会那么快来,显然她也是没有想到。先前二人在屋顶上的时候,谷三确实听见某处传来几声鸟鸣,这应该是对方暗中做下的安排。
其实这件事也很好解释,逃出王宫的也就那么些人,留在宫中的人更占多数,康妃与德妃二人在宫中到底经营多年,哪怕眼下宫里遭受此难,但肯定也还有宫人留着。毕竟有“皇帝”就必然需要有仆从,这其中许多人只要选择了服从,还是能苟活下来。况且这些士兵大多只对宫女和侍卫下手,对于已经去了势的阉人,反倒是自觉不成威胁般,就此放任了,由他们来做新皇帝的最新一批仆从。
那一身鸟鸣应当就是那个还在宫中为娘娘们传递信号的太监发出来的。
赵媛儿这边握着匕首想方设法要将镇安王的头颅砍下,可这刀本来就小,怎么也割不动骨骼连接之处。谷三看了眼大殿那边的情况,确定那边情况还未扩散的太快,暂时还能稳住,便从镇安王那副手腰侧拔出长刀,朝着两侧示意“让开。把孩子眼睛蒙上吧。”
德妃是第一时间抬手捂住了二皇子的眼,可赵媛儿却轻握着她的手腕,挪开了。她与谷三道“你说的,接下来血腥厮杀少不了,孩子在这种事情面前难道就能免俗吗?今日捂住了他的眼睛,下一次你我被杀还有谁来捂着他的眼?”
言毕回头和德妃颔首。
“让他看,让他看看这残酷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让他知道任何绝境之下终归还是能找出一条生路,也让他明白,若是他人以刀剑相向,你我不可有半点慈悲之心。”赵媛儿说罢这话,和谷三点了点头。德妃也就松开了捂住二皇子双眼的手。
谷三的刀随即落下了。
这一日的夜色之中血腥味再度于宫内浮动,仿佛前几日的厮杀再一次的发生了。谷三重新回到慕容宇华那儿的时候,他已经将最新那一批火药调配完毕,看见她一身是血的进来时,神情诧异“你被人发现了?”
谷三却说“镇安王让赵媛儿杀了。”
“……赵媛儿?不是你?”
“不是我。”谷三从桌上取过几枚子弹将塞进口袋,又继续道,“我刚刚把关于数据世界的事情告诉了赵媛儿,这会儿在大殿那儿已经有丧尸出现了,是初期感染的症状,以目前宫中的情况,最迟天亮,受伤的应该都会变异。”
慕容宇华呆愣了几秒后,苦笑道“你知道这个计划有多危险吗?”
“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的,没有选择。所以我要改装一下现在的炸弹。”慕容宇华重新拿起扳手做到自己的工作台前,“不过好在镇安王已经被铲除了,在宫中进出也会方便一些。你能确定现在的感染人数吗?”
“目前被送往军医处大概十到二十人。”
“那么首先,军医处必须被封锁,我们可以确定那个地方必然已经会被感染了。”
“还有大殿,那边有被杀掉正偷偷焚烧掉的的尸首。不出意外,病毒会在那边率先蔓延开。”
“那我们就封锁大殿。”
谷三看着慕容宇华手一刻不停地将手中的那些炸药拆分开又重新组装,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她反倒是沉下一口气,问“你不觉得我这样的做法有些冒险吗?而且很有可能会摧毁这个世界。”
慕容宇华身形微微一顿,她看起来像是强挤出笑容回头望向她“其实你不这么做,这个世界的最终结果也是毁灭。在那个‘我’回到现实的时候,你们讨论的计划还记得吗?”
“将数据仓接入中央处理器,最终朱雀系统将会和这个世界发生碰撞。”
“是的。这个世界最终也会成为一片地狱,你的行为只不过是把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往前调或者是往后调。该发生的故事并不会因此而发生改变,该降临的灾难也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事实上……”慕容宇华深吸了一口气,她把手里改装好的弹药递到谷三手中,“事实上,我们拥有的从来都只有现在,你也好,我也好,我们谁都不知道整个世界接下来会走向什么疯狂的方向。当然,在你告诉我说,‘我’就是‘我’的时候,我也曾有过一个疯狂地想法,让这个世界就这样延续下去,带走你,就我们两个,远离所有的故事线人物,把这一切都抛开,丢到一边。然后就这样在这个世界里享受完整的一生。”
谷三迟疑了“所以那个时候在山谷,你甚至也不是那么像找到康妃和德妃?”
“他们是世界线之内的,是故事中的人物,我们两个,本来就应该在很早之前就死去。我们改变了故事的进程,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可是我们的人生呢?我们本来也不需要围绕这一群人的生死过活的,不是吗?”慕容宇华从椅子上下来,拉着谷三的手,“我在这个世界是三公主,是华儿,也是慕容宇华,在别的世界之中,那些留存给我的记忆总是做一个无私又伟大的人,做一个去不断帮助他人找寻出路的人。去反抗一切,去和所有的不公斗争。去质疑、去搏斗、去挑战。但是世界有变得更好吗?”
“我以为你做着一些想要的不是‘更好’,仅仅只是想要一个相对稳定又让人能安稳生活的世界。”
“可是世界从来都不是稳定的。每一天都会有更疯狂的事情发生。”慕容宇华朝着外面一步步走去,她推开了门,望着这宫殿之内一片漆黑,乌云又慢慢覆盖了过来,将星月盖住,“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带给的感受,曾经我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外部的内部的,现实的、数据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自己真的非常、非常的渺小。这个世界并不是以你个体的意愿而组建的,这个世界是属于无数的个体,无数种思想,无数的欲望。你想要的东西在这种‘无数’面前没有意义。他们不在乎,他们甚至不想去思考。”
“你为他们思考。”
“我曾为他们思考,但这有用吗?”慕容宇华苦笑了,她甚至隐隐约约语气之中带上了一丝愤怒,“你告诉他们,这是自由,你应该在追求,你告诉他们这是属于你们的一切,你应该去争取。你告诉他们没有谁是该占有资本没有人就应当做奴隶。你告诉他们把腰杆挺直你告诉他们一切都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们应该去反抗应该去革命!可是有用吗?这些人他们想要的只有接下来的生活是否变得更为富裕,他们不需要崇高的理想也不需要什么平等的阶级。他们想要的才是稳定,我要的也许和稳定有关,但至少,至少现在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稳定。那是关于从灵魂之中迸发出呐喊时的力量,这一切只有我一个人,或者只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发出来,根本没有用。”
“所以现在,你不再是那个革命者慕容宇华,你是那个希望将自己的生活过好,而不再考虑其他人是否如何的慕容宇华。”谷三非常平淡地说出了这句总结,她并没有批评慕容宇华的意思,在这个世界当中,她既然已经成为了全新的个体,自然而然会诞生出新的思想和看法。
况且谷三也渐渐不再将几个世界之中的慕容宇华当成是一个人,人的个体不应该就由外貌来决定,实际上真正要去看的还是他的灵魂,关于他的经历、记忆、理念,他所追求和他所唾弃的。这一切才真正决定了“人”。
慕容宇华只是慕容宇华,这是一个名字,就像6237也是一个名字,名字也无法决定一个“人”是否是他自己,以一个简单姓名去概括一个人在你脑海中的一生也是将人去打薄的一个过程。人的灵魂是如此的广袤又伟大,而人们的灵魂聚集在一块时,许许多多声音融合到一起,却又总让人感到无奈和悲哀。太多的愚昧与妥协在这种情况下展露,灵魂的光芒最终因为汇集变得黯淡无光,可在这样总是妥协总是退让的时空之中,灵魂又如同银河之中的星光,闪耀着留下无可磨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