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纱渐起,浓月微醺。
慈宁宫,宫灯闪耀,灯火通明。
“太后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宫女走到镜子前,跪地恭敬的道。
太后低头在指甲上染上凤仙花汁,红唇轻笑,“不急。”
宫女垂首,命人将宫灯点亮一些。
太后今夜的心情,似乎很好。
……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苏芩打算去后院探望苏映雪,听丫头说她已经睡下了,便只好作罢。
与此同时,柴房里忽然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悄地往书房而去。
回到书房,稍稍洗漱,苏芩正要脱了外袍和内衬躺下。
却听咚的一声轻响。
“谁?”
苏芩睁开眼睛,却见寒光映上眼眸。
是刺客!
苏芩翻身欲躲,却觉身上一软,动作竟然比平常要慢上许多。
苏芩眼神发冷。
进宫时,她在慈宁宫用过一盏太后赏赐的茶。
她竟然敢……
“刺啦”一声,亵衣被割开,危险关头,苏芩到底是避开了心脏被刺得绝境。
“大人!”
屋内的动静惊醒了另一间屋子的楚楚,推门而入,便见一个蒙面的男子手执利器。楚楚拔剑跳起,在黑衣人对苏芩使出又一个杀招前挡住。
“砰!”
两剑相撞,火花四射。
两人拼的正到关键时刻,黑衣人却见苏芩拿了一只青簪,朝着他的眼睛掷来。
黑衣人分神闪躲,楚楚反手打出一拳,正中黑衣人胸口。黑衣人脚下一个踉跄,并不恋战,很快离开。
楚楚追出,又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跑回苏芩房中。
“大人?”眼睛却是直了,盯着苏芩破了的亵衣内包裹的白布发愣。“大人何时受了伤?”
他倒是没有多想,只当是苏芩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伤,抬手便是要看,却被苏芩抓住。
“无妨,你带人去追,此人受了伤,必定跑不远。”
“是,大人。”
支开楚楚,苏芩将割破的亵衣给换下,又穿上一件外袍,楚楚回了来。
“大人。”他一脸愧色,显然是没有找到黑衣人的下落。
“有人要取我性命,必定不止这一次。”
楚楚一脸冷色,“属下誓死保护大人。”
苏芩点头,让他出了去。
没一会儿,展沐风便是来了。
着黑色长衫的男子,一脸冷意,眸底翻滚着叫人几乎窒息的气势,直冲云霄。顿时月色半遮,天上天下,一片雾霾,不见光色。
进到屋内,见苏芩安然无恙,展沐风眼底的冷意才散去了三分。
“你可记得那人的样子?”
他走到苏芩身边,问道。
苏芩摇了摇头,“那人蒙着面,倒是瞧不清模样。不过,他受了楚楚一拳,伤在胸口。”
“阿大、阿二。”展沐风沉声开口。
两个人立刻现了出来。
“传令下去,影全部出动,明日天亮前给我结果。”
阿二神色微讶,阿大却是一脸平静,对主上竟然为了抓一个黑衣人而动用影的力并不是太过吃惊。
影,展沐风手中三势力之一,负责暗杀和情报收集,倾覆一国也不在话下。
事关苏芩,他却是动用了可覆一国的力量,将危险彻底扼杀。
“是,主上。”
阿大阿二并不多言,闪身离开。
屋内,展沐风凝视苏芩,薄唇紧抿。
竟然有人敢要苏芩的命!
注意到苏芩脸色不对,展沐风搭上其脉,双眸中的风暴越来越深。
“有人给你下了药!”
“太后赐了我一盏茶!”苏芩咬牙切齿,她也大意了。
……
黑衣人跳出了苏府,潜藏在柴房里,迅速的换上一身衣服,瞧着楚楚追上与他一样打扮的黑衣人。片刻之后,这才离开了苏府,回了一个破庙中。
“事成了吗?”
苏映月立刻迎上来,一脸紧张的问道。
绝杀摇头。
苏映月瞪大眼睛,一脸的失望,指着绝杀,气急败坏的嘲讽道:“没用的男人,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杀不了!”
绝杀扣住她的手腕,几乎要将她手腕捏碎的力道,令苏映月噤若寒蝉,瞧着绝杀阴鹜的眼睛,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若非你是我的女人,就凭刚才的一句话,早就不在这个世上!”
绝杀冷冷的道,松开苏映月的手,转过身子,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包袱,取了金疮药涂抹伤口。瞥见苏映月一脸的害怕和眼底隐藏的愤怒,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曾划破他的亵衣,他胸口缠着白纱,若不是受了伤,便是女子。”
“女子!”
苏映月瞪大眼睛。
如果苏芩是女子,那她入朝为官,便是欺瞒世人,犯了大罪!
苏映月勾起唇角……
另一边,绝杀也思忖着下一步的计划。
雇主派他杀人,又另外的派人来杀他的规则,暗组织早有。杀手本就赚的是卖命的钱,提防两个人。一个是被杀者,一个是暗组织的其他杀手。
最为暗组织第一的杀手,绝杀早有觉悟。接下定金之时,便做好了谋划。乔装打扮的来到京城,对苏府的势力进行查探,同时定好撤退的线路。查探中听到苏映月的计划,绝杀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他乔庄成普通人,于是,便有了绣线铺的那一幕。
清清的身后叫他惊叹,苏府果真是卧虎藏龙。也因此,他更加的谨慎了。给暗组织前来刺杀他的其他三人下了暗招,绝杀这才潜入苏府。
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思定良久,绝杀有了决断。
杀苏芩的代价,比不杀他要重得多,权衡之下,倒不如放弃这桩买卖,干掉雇主雇来杀他的人,从此远离西凉。
……
慈宁宫。
太后身前跪了一个人。
“失败了?”太后沉声问道。
黑衣人跪在地上,低着脑袋,“失败了。”
太后脸色带着几分失落,却并不怎么失望,转念道:“摄政王府什么动静?”
“王爷带人去了苏府。”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王爷去后,出现了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势力,似乎是在找人。”
太后勾了勾唇,“你下去。”
安排人刺杀苏芩,她原本便没有想过会成功,只是试探展沐风而已。苏芩毕竟是一介男子,他若是以苏芩做幌子麻痹众人,表示他没有问鼎皇位之心,倒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毕竟,喜欢男子的人,如何会有继承人。没有继承人,要皇位何用?
太后相信,只要她揭开了摄政王伪善的面善,拓海便是会相信她。
与拓海几番谈论之后,他对摄政王不会夺位的深信不疑,叫太后最是疼痛,危机意识不曾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的强烈。
展沐风的阴险,远比她想象的厉害。
太后决不允许自己在为如何分解展沐风的势力而奋斗时,拓海却是站在展沐风的那一边。
说到底,她从头至尾都不相信展沐风没有野心。
即便,展沐风自封为摄政王,并未登基。
在她看来,展沐风所做的一切,都蕴藏着巨大的阴谋。
这一场刺杀苏芩,试探展沐风的计划,太后谋划了足足半月有余。
她找到了江湖中最厉害的杀手,暗组织的头号杀手,绝杀,许下重金,要他取下苏芩的首级。之后,又对暗组织的其他杀手许下重金,不管绝杀是否杀掉苏芩,都要将绝杀除去。
除此之外,她还让人找到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物,使用之后,人会丧失气力,任人宰割。即便失败了,服用此药的人也不会察觉,只当是自己累了脱了力。
然而,她错误估计了一点,苏芩有内力在身。
寻常的人喝了许是不会察觉,然而有内力在身的人,此药化去的内力,却是会让人警觉。
忽略这点,太后必定会为她的选择付出代价!
翌日天亮,发生了一件大事。
苏芩出门时,无数的百姓对其指指点点,他们的议论很是小声,说的什么,苏芩并未听清,也不在意,满心想着等会儿怎么去问候关照了她的太后娘娘。
金銮殿,早朝。
展沐风与苏芩并立于百官之首。
小李子跟在拓海身后,从金銮殿里面出来,迈上高台。
“臣等参见皇上。”
众大臣躬身行礼。
稚嫩的童音回道:“免礼,平身。”
小李子上前一步,拂尘轻甩,“有本起奏,无事退朝。”
百官静默不语,忽然的,周大人上前一步,眼睛直直的盯着苏芩,看向拓海,“臣有本启奏。”
“准。”
摄政王懒懒开口。
“听闻,苏相乃是女子,不知可有此事?”
周大人一句话,叫整个金銮殿炸开了锅!
苏芩眉心一跳,并不答话。
展沐风看向周大人,“只是听闻,听闻不可信,周大人莫要当了真。”
“听闻未必是空穴来风,百姓既议论此事,还请苏相给百姓一个说法,以定民心。”
“荒唐!苏相在先帝之时,便入朝为官多年,周大人今日之言,是质疑先帝昏聩,连男子与女子都分不清了吗?”
展沐风色厉内荏。
“先帝事事以百姓为重,哀家以为,自当安定百姓疑惑为重。”
太后拖着华丽长袍,迤逦而来。
“见过太后娘娘。”众人行礼。
展沐风面无表情,“古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此刻早朝尚未结束,太后娘娘还请回避,免得被史官记上一笔,毁了太后娘娘的名声。”
展沐风的眼里似有刀。
一介妇人,竟然挑战他的底线!太后又如何!他皇帝都能够干掉,还怕区区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后!
“便是顶着后宫干政的名声,哀家今日也要正天听,让那鱼珠混目之人,远离我西凉朝堂。免得天下大乱,为祸千秋。”
太后说的大义凛然。
朝中大臣们亦是附和一片。
这时候,他们倒是忘记了摄政王之威!
展沐风冷笑,一群见风使陀的小人。
“太后想如何?”
“自然是请苏相表明正身。”太后别有深意的看向苏芩。
接到消息的时候,她也很是震惊,不管百姓中的流言是真是假,这对她而言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展沐风重视苏芩,仅这一点,便是可以大做文章!
众大臣齐声道:“请苏相表明正身。”
展沐风勃然大怒。
威胁,这帮依附于他的朝臣竟然敢威胁他!
大手一挥,喝道:“来人,将妖言惑众之人压下去,本王看谁敢对苏相不敬!”
“王爷如此恼羞成怒的也要为苏相遮掩,莫非是早就知晓苏相女子之身。”
太后咄咄逼人,并不想让!
展沐风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慢着!”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芩开口道。
展沐风看向她,眸中一片深沉。
苏芩仰起脸,一脸笑意。
不管她是女子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此刻都没有退路了。展沐风一心为她遮掩,于他的名声并不好。虽说他为摄政王,作风已是霸道非常,叫满朝上下敢怒而不敢言。
然而,苏芩并不想他的名声再添一二。
不过是承认自己是女子而已。
正好,她也想知道一直以来费劲了心力去查的真相,到底如何?
拔下束发的青簪,落下的发丝贴在脸颊,女子娇媚尽显。
拓海惊讶的站起身。
大臣们倒抽一口凉气。
太后心头得意。
“来人呐,将扰乱朝纲的苏芩给哀家拿下!”
“谁敢!”
展沐风大步上前,挡在苏芩身前,斜眼冷视说话的太后。
以展沐风为中心的低气压,在金銮殿上扩散开来,叫听到命令的侍卫,踟蹰不前。
没人敢挑战摄政王的威严。
“摄政王,苏芩欺上瞒下,无视法纪,你这是袒护于她,与天下人做对吗?”
一顶与天下人为敌的高帽,被太后三言两语扣在展沐风头上。
苏芩捏紧拳头。
倒是不晓,太后竟有如此口才。
“西凉乾元十五年,江南水患,贪官作恶。除贪官、斩逆臣,解江南百姓之危。”
“西凉乾元十七年,东南天旱,颗粒无收。”
“西凉乾元十九年,爆匪作乱。”
“……”
苏芩越是往下说,大臣们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江南水混、东南天旱、爆匪作乱……立下此功,乃是苏芩。也因为此,她被先帝封为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芩扫视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太后身上,“还要我说下去吗?”
太后冷笑,“即便你为西凉立下不世之功,也不能功过相抵。”
“当然不能功过相抵!”
展沐风高声道。
入耳的嗓音,似远古沉吟,大地震颤。
“苏相功大于过,以一介女子之身,为我西凉立下不世之功业,本王以为,应当嘉奖。皇上认为呢?”
大臣们看向龙椅上已经傻住的拓海。
若不是展沐风提醒,他们都快要忘记了龙椅上还有一个小皇帝了。
拓海正在纠结于爹爹怎么就忽然的变成了女人,冷不丁的被展沐风点名,承受大臣们目光洗礼,轻轻地咳了咳嗓子,道:“朕认为摄政王言之有理。”
“皇上,这,这女子入朝,蒙骗了先帝不说……”
“谁告诉你我是蒙骗了先帝?”
苏芩讥讽的看向想要踩她两脚的刘大人,原本章派之人。
展沐风一个凌冽的刀眼射过去,顿时,刘大人额上冷汗连连,硬着头皮道:“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苏芩抱拳朝天,“先帝何等英明,我岂能骗过于他。只是先帝不忍我之才学因女子之身埋没于众,不得为民造福,这便准许我以女子之身继续在朝为官。只是后来,我与摄政王两情相悦,先帝不忍一对有情人因我两身份而断送了大好姻缘,这便罢黜我与摄政王之官职。”
“谁想先帝突然驾崩,六王带兵如今,朝廷震荡,西凉危机,摄政王不忍天下百姓陷入战火,不忍先帝建立的西凉基业毁于一旦,以一己之力护天下苍生。”
“即便后来我再次入朝为官,也是感念当年先帝知遇之恩,辅佐新帝,暂且将儿女情长抛至一边。原本想着一身所学倾囊相授之后,便辞官归隐,一切埋于尘埃,不负一身所学,不辱先帝之名。”
苏芩说的慷慨激昂,叫众大臣新生悔意。
展沐风面无表情,心头却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章子苏站在忠诚之中,薄唇微勾。
苏芩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之言,只有一个目的。谁要是再敢拿她的女子身份做文章,那就是藐视先帝,对先帝不敬。
入朝为官,藐视君王,乃是大忌!
谁要是嫌自己的官当到头了,尽管藐视君王便是!
“臣等谨记先帝之心。”
周大人高声道。
一人表明了态度,其他傻住的大臣们纷纷表态,“臣等谨记先帝之心,不敢有忘!”
“太后娘娘,不知您以为呢?”
展沐风目光看向金銮殿中的太后。
太后一声华服,宽大长袖中的手指,皮肉被尖锐的指甲割破。
苏芩承认了自己的女子之身,非但没有逃过罪责,还得了一个委曲求全为万民造福的好名声。
“既然先帝都已知晓,苏芩以女子之身入朝的罪过,便免了吧。”
太后皮笑肉不笑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展沐风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转向拓海,“皇上,苏相才华横溢,先帝尚且不忍明珠蒙尘,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呢?”
“朕自当效仿先帝!”
“皇上!”太后惊呼。
拓海不敢看她,接着对苏芩道:“然而,朕不愿苏相委屈,从今日起,苏相上朝,可以女子之身,不必再委屈扮作男子。”
“皇上深明大义,臣谢皇上恩典。”苏芩俯身,“皇上,臣还有一个请求。”
拓海眨了眨眼睛,“准。”
“自古以来,入朝为官者皆是男儿,女子多在闺阁蹉跎。臣以为,女子未必不如男子,若是皇上愿意给他们机会,臣想,她们未必不会比臣做的更好。”
拓海沉吟一番,点头。
“本王也以为苏相此举甚好,不知诸位大臣以为呢?”
众大臣目光被摄政王扫过,虎躯一颤,皆是在其中看到了警告的意味。
再抓不住任何有利的把柄,谁还能抵得过摄政王之威!
“若是女子皆入朝,颠覆纲常,请问苏相,这日后如何治天下。”周大人皱眉问道。
他生性耿直,倒也不是老顽固,心有疑惑,便就事论事。
“规矩都是人定的,不合时宜,废去,重订便是。”
章子苏嘴角含笑的道。
他是章太师的亲孙,如今又是帝师,他表了态,章派再无人反对。
苏派众人看向周大人,他眉头轻锁,却是不再言语。
“荒唐,真是荒唐,苏芩以女子之身也就罢了,竟然还让更多的女子入朝!”
鸦雀无声之时,太后怒道。
展沐风面无表情的看她,“太后娘娘是说先帝也荒唐?”
“我……”
“太后虽尊贵,然后宫不可干政,来人呐,请太后回宫。”
几个小太监匆忙的跑到殿内,低头,不敢看向太后,亦不敢看向百官之前的摄政王。
“本王提醒你们一句,下次谁若是记不得后宫不干政,往后这金銮殿就不必呆了,本王自会送他去该去之处。”
几个小太监心头骤然一紧,知晓这是惹恼了摄政王。再不敢多留,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还请回宫。”
“哼!”
太后冷哼,甩袖离开。
……
金銮殿上的事情,随着早朝结束,很快的在百姓中流传开来。
酒楼、茶坊、三教九流之所,无人不在谈论今日早朝之事。
热闹的酒楼里,走来了一对男子,他们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耳朵竖着,探听八面消息。
“今日早朝之上,周大人问苏相是否是女子?”
“啊?结果呢?”
“苏相确乃女子。”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牝鸡司晨,苏相扰乱朝纲,岂不是要被问罪?”
“并未!”
“为何?”
“因为这一切都是先帝的安排。先帝不忍苏相之才埋没,却又不愿乱了纲常,从那时起,便让苏相委屈扮作男子,以造福百姓……”
角落的桌子里,女子大步的站起身,走到说话的众人面前,一脸怒容,“她竟然没有问罪,她女扮男装,混入朝堂,蒙蔽世人,将所有人都当做傻子,难道不该问罪!”
“哪里来的疯子!先帝的意思你也敢质疑!好大的胆子!更何况,苏相在朝多年,干了多少件为咱们老百姓的好事,只说乾元十五年的水患,若不是苏相,西凉过半的百姓都会丧命。”
“就是就是!”
“哪里来的野丫头,再说苏相坏话,大爷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女子,一样揍!”
茶坊里说的热闹,苏府后院却是一片死寂。
静心苑,苏老妇人住的院子,更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老夫人,三少爷的身份被暴露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金嬷嬷一脸无措。
苏老夫人双目赤红,“将暴露三郎之人杀了,丢尽恶林喂狼。”
“是,老夫人。”
金嬷嬷出门,片刻之后,苏府悄悄地闪出十余个敏捷的身影。
被人从茶坊里轰出来,苏映月被绝杀拖着走到一个小巷子里。
“你放开我,放开我!”
绝杀抓着她手腕的手更紧了,“闭嘴!”
苏映月受了惊吓,再不敢说话,心头却是恨得厉害。
苏芩果真是女子!可即便她是女子,也没什么后果!她不服!难道天下就没有收了苏芩的人吗!
不毁了她,她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听着,从现在起我们要离开京城,离开西凉,往后都不能再回来。”
绝杀在苏映月耳边冷冷的道。
苏映月瞪大眼睛,不能回来!若是不会来,她还怎么毁了苏芩!
“嗤,你们哪里也去不了!”
叫人头皮发麻的说话从头顶响起,绝杀身子一寒,抬头,如鬼影般的黑衣人闪身而上,绝杀还来不及拔剑,脑袋却是落在了地上。
苏映月大叫,才开口,脖子却是一凉,低头,如注的血色从大动脉汩汩而出,眼前一黑,再无生机。
“你们是什么人?”
阿大阿二带着影查到绝杀的下落时,却见他已经被人杀了。十几个黑衣人抱住绝杀和苏映月的尸体,只是眨眼间,便是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了。
“追!”
阿大阿二带人毫不犹豫的跟上。
有人抢在他们前头杀掉了目标,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两个时辰后。
苏府后院,静心苑。
金嬷嬷回到屋内。
闭着眼睛的苏老夫人猛然睁开双眼,锐利的双眸中一片冷色,“处理干净了。”
金嬷嬷点头,仍是一脸忧色,“老夫人,三少爷该怎么办?如今身份被揭开,那人必定会知晓三少爷,到时候……”
苏老夫人拳头紧握,神色凄然,无力地闭上眼睛,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平安的度过了十九年,却在这最后的一年没有熬过去,也许,这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然,即便是豁了这条命,我也要护住三郎。金嬷嬷——”
苏老夫人加重语气。
金嬷嬷垂首,沉声道:“老夫人。”
“将戮的人都派给三郎。”
“是,老夫人。”
……
阿大阿二带着影回到摄政王府。
“主上。”
展沐风奋笔疾书,并未抬头。
“主上,人处理了,不是影。”
刷,探寻的目光扫来,叫阿大阿二一阵心惊。硬着头皮道,“属下未追到人!”
展沐风低头,并不说话。
阿二心头更是不安,讷讷的开口道:“主上……”
“下不为例!”
阿大阿二眼睛一亮,“是,主上。”
苏芩回到府中,进了书房,楚楚紧随其后,食指沾水在桌上迅速书写。
苏芩眉头微皱。
她也觉察到有人跟着自己,只是感觉不到恶意,似乎是保护。
“大人。”
金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楚楚将门打开,讪讪的承受着金嬷嬷冷厉的刀眼。跟着大人久了,他一时也忘记了大人是女子的身份,这便是没有忌讳的跟进了书房里来。
“金嬷嬷。”
见到苏芩,金嬷嬷一脸的冷意化作了微笑,柔声开口道:“三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午后阳光和煦,照在杏花枝头,淡雅的色彩叫人微醺。
苏芩走在静心苑的廊桥上,却是感觉整个静心苑的气氛变了,没有之前的轻松,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叫人有些压抑的沉闷。
苏芩的心情也变得低闷起来。
“老夫人,三少爷到了。”
金嬷嬷进屋后,苏芩随之入内,恭敬的对苏老夫人行礼,“祖母。”
苏老夫人一脸笑意,对她招了招手,“到祖母跟前来。”
苏芩听话的上前,在苏老夫人跟前落了座。
“祖母,如今我被人揭开了女儿身,祖母,祖母会不会生气。”苏芩不安的开口道,说话时却是紧紧的观察着苏老夫人脸上神色。
苏老夫人脸上愤怒一闪而逝,随即便是满脸的愧疚,握住苏芩的手,声音里也满是亏欠的道:“委屈你扮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身。你大伯为人激进,肚量狭小,成不了大事。在诸多的儿女中,你是祖母一手带大的,祖母知道,唯有你才能光耀苏家门楣。祖母为了自己的私心,委屈你扮作十九年的女子,你不要怪祖母……”
苏老夫人说着,眼睛湿润。
苏芩眼帘低垂。
苏老夫人说的并不是实话。
她如此瞒着自己,到底是为何?
苏芩心头疑惑越来越重,偏生她费劲了心思打探消息,也探不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只希望现在恢复了女儿身,能够打探到蛛丝马迹,知晓苏老夫人在愧疚的面具下,为何会如此的焦躁和不安。
“多亏祖宗保佑,你现在平安的恢复了女儿身,祖母倒也心安了。只是你为官多年,得罪了权贵,祖母怕你遭人报复,便是安排了一些人在你身边。你不必害怕和慌张,他们对你无恶意的。”
苏芩诧异的看向苏老夫人。
她是真的诧异。
若非自己有武功,必定不会察觉到那些暗中保护自己的人是什么底细。
他们的武功,比之清清楚楚,并不弱!
非但不弱,恐怕还在清清楚楚之上。
然而苏老夫人这样说……莫非,她不知道苏芩是有武功的?
这一对祖孙,似乎都藏了秘密……
“叫祖母费心了。”苏芩低头,掩下眸中更深的疑惑。
苏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道:“你也累了,早些睡着吧。”
苏芩站起身,拜别苏老夫人,往前院走去。
快要经过到前院的月门时,苏映雪站在了那里。
“妹妹。”
苏芩开口,慢慢的走过去。
苏映雪拽进了手里的帕子,瞧着慢慢走过来的苏芩,心头有些难过,“哥……姐姐,我……”才说了几个字,眼泪却是掉了出来。
自小长在姨母身边,寄人篱下,她难免会有些胡思乱想的多愁善感,在知晓了苏芩是女子之后,她便是联想了许多许多。
苏芩微微一笑,再没有避讳的拉住她的手,沉声道:“妹妹,你不要乱想,我扮作男子并未因为妹妹的缘故。这么多年来,我也过得很开心,你不必为我难过。我不苦。”
苏映雪说不出话来。
她所有想说的,苏芩都说了。
苏芩抬手替她拭泪,笑着道:“傻丫头,都订了亲,可不许再哭了。”
“姐姐取笑我,”苏映雪破涕为笑,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两人往廊桥尽头的亭子走去。
亭子建在湖心,周围遍种荷叶,荷叶如亭如盖,葱茏的绿色,瞧着叫人的心情也跟着鲜活了不少。
苏映雪紧握着苏芩白皙的手,低头道:“以前瞧着姐姐的手,总觉得哥哥的手比女子还生的好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没想到姐姐也是女子。如今姐姐恢复了女儿身,这天底下的女子怕是都要哭断了肠,伤碎了心。”
苏芩轻轻地敲了她的脑袋,“你也取笑我。”
苏映雪咯吱的笑着,忽然说起了展沐风。
“摄政王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姐姐的身份,所以对姐姐百般维护和爱重?”
苏芩点头。
“姐姐,你都不知道,当初知晓你被一个男人喜欢的时候,我这心里头有多害怕。偏生那人又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我只怕这是我们苏家的劫难,幸好……姐姐是女子。”
也幸好,摄政王喜欢姐姐。
若不然,欺瞒之罪,没有人兜着,百官必定是不会答应的。
姐妹两个说了许久的话,有些以前苏映雪将苏芩当做男儿时不敢说的话,此刻也能够净吐心声。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两人这才各自的回了房里。
因苏芩暴露了女儿身,卧室还安排在前院便是不合适了。
只除了公事还在前院的书房里处理,其余的东西都搬到了后院,就挨着苏映雪的附近,可把苏映雪给高兴坏了。
……
翌日清早,老苏将门给打开,抬眼瞧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整个人都受到了惊吓。
“诸位这是怎么回事?”
老苏稳住心神,上前问道。
“等苏相上朝啊。”
一个女子笑嘻嘻的道,苏相由男子变成了女子叫她们很是伤心,然而以女子之身坐到丞相之位的能力和气魄,却是叫她们佩服万分。
“是啊是啊……”
身后站着的年轻公子们跟着附和。
苏相男儿打扮时,已是叫人挪不开眼,不知道她作女儿打扮,又会是何种绝色……光是想象,众人便是忍不住陷入了迷醉中。
“摄政王到。”
平静的声音丢进飘飘然的众人中,令众人呆若木鸡。
摄政王来了?!
低头的低头,望天的望天,都同时快速的闪开一条道来。
通身无一根杂毛的白色骏马上,一袭黑色长袍的男子气度不凡,他冷冽的眉眼,漠视众人的双眸,只有在大门打开,瞧着那湖蓝色衣裙的女子时,才会染上些许温暖和笑意。
苏芩的出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盯着摄政王冷冽气势的高压,偷偷抬头看去,只是一眼,迅速低头,再不敢多留。
美人确实好看,然而,小命同样重要。
“你怎么来了?”
苏芩走到展沐风身前,问道。
展沐风翻身下马,瞧着她还是用青色发簪束起半分墨发,撇了撇嘴,“真土!”心头却是对这不施粉黛的模样,极是喜欢。
苏芩挑眉,笑着道:“那我回去换一身。”
才转身,手腕便是被展沐风给拉住。
“误了早朝,百官的口可不好堵。”一手搂着她的腰肢,轻轻一跃,旋身上马,很快的从众人眼前掠过。
温香软玉在怀,展沐风有点儿心猿意马,一回神便是到了皇宫门口时,还未心猿意马够的某人一脸的不高兴。
承乾门守着的侍卫抖了抖身子,大早上就见摄政王放冷光,这滋味不好受啊。
苏芩和展沐风来的并不算早,金銮殿上已经有大臣们等候着了,见到两人入内,目光立刻便是被苏芩吸引了过去。才看了一秒,不得不低头,目不斜视。
头顶着展沐风身上散发的比昨日他们对苏芩群起而攻之,还要叫人惧怕的低气压,大臣们终于等来了上朝的时刻。
拓海踏入金銮殿的那一刻,便是发现了气氛怪怪的。疑惑很快的被苏芩的女装扮相给勾住,拓海直勾勾的盯着她瞧,再也不挪开目光。
饶是展沐风的低气压如何逼视,也不改初衷。
大臣们将摄政王与小皇上的暗自较劲看在眼里,悄悄地擦了擦头上冷汗。
皇上真是好胆色!
能顶得住摄政王低气压的人,不多啊。
“有本起奏,无事退朝……”
小李子哆嗦的唱喏道,一念完便是退到了角落里。
因着摄政王的缘故,今日早朝结束的意外快,大臣们将奏折交给小李子,便是脚底抹油的出了皇宫。
新仇加旧恨,谁知道摄政王会不会“公报私仇”!还是远远地躲开,让摄政王眼不见为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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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卡文了~~~又超过了时间~~明天还是晚上九点~~就不信了这个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