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西边的天空月亮尚未落下,东边的太阳便是跃出了地平线。
浮光微动,暗沉的天,渐渐地染上橙色的霞光。
京城,皇宫,看似一排井然有序,实则暗潮汹涌。
展沐风位于金銮殿上,下首,百官静默不言。
昔日暗桩出动,只用了短短几日的事件,展沐风便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皇宫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
太后被永久囚禁,这一生,除非她死去,否则是再无出慈宁宫的可能。
虽说这一场风暴并不是因为太后的缘故,但却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一个可以为了权利扰乱西凉秩序,将万名至于不顾的,西凉也必定会抛弃她。
拓海坐在龙椅上,面容凝重。
几月不见,他的心智更是成熟了一些。
小大人的模样,带着帝王的危险。他日长成,必定是叫人不敢仰视的一代君王。
展沐风就在他旁边设了一张椅子。
虽然于礼不合,但却无人敢多说一个字。
只因为展沐风的手段太过残忍。
一直以来,他给人的印象除了霸道、权倾天下之外,并不残忍。瞧着他,人们好似瞧着昔日的战神。
然而,太后等人夺权,给乌烟瘴气的西凉添砖加瓦一事,却是给众人敲响了一记警钟。
展沐风与昔年的战神展傲天,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偏激,他嗜血,他漠视一切生命。
皇宫里只除了一个太后还活着,跟随着她的大臣、武将,莫不是身首异处。其子女,死的死,卖的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血流成河的场面,叫京城的天空连着三日都是一片浓重的血腥之气。
因此,众人瞧着展沐风都带着一股强大的惧意,就怕一个乌云罩顶,自己便会人头落地。
展沐风沉下脸,他们就更加的不敢说话了。
此刻金銮殿上,展沐风的神色便是如此。
大臣们噤若寒蝉,莫不敢言。
他们说什么?
他们能说什么?
他们敢说什么?
天后被软禁,皇上如此年幼,对外又有卷土重来的二皇子,以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秃鹫人,整个朝廷除了有战神之名的摄政王,谁还能抗衡!
嗡嗡嗡。
钟鸣声从外面传来,悠远的声音,也不能够打破金銮殿上沉寂而压抑的气息,直到,展沐风抬起眼,环视低下一周,最后视线落在拓海身上,“本王三日后便离开京城,在本王离开前,本王指派了三位大臣辅政。”
拓海点了点头,“他们三位都是哪三位?”
“周大人、梁大人和苏大人,只是苏大人此刻还在漠北。”
一听到苏芩的名字,大臣们眼睛同时一亮。
苏芩虽然是女子,然而其才干却是众人皆知。
若是她此刻在京城……
瞟了瞟面容冷肃的展沐风,众人同时想到,这一切必定会大不相同,以苏相的性子,必定会阻止于他。
说完这句话,展沐风慢慢的站起身。
起身之间,便有一股叫人不敢逼视的凌厉之气,自上而下的传来,敲击着每个大臣的心。他们同时想到了那一日,展沐风携着区区几万人的队伍前来,面对太后的十万精兵,一言不发。
却在他们齐齐大笑之间,扭转乾坤,将所有纳入自己手中,睥睨天下!
忽然之间,不经意的对上展沐风那张清寒的眼眸,众大臣齐齐垂首,再不看他。
“本王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早朝就上到这里。”
他平静的对拓海道,转身下了台阶,阔步从金銮殿上走出。
如此大胆,如此嚣张,如此狂傲。
却无一人敢言。
大臣们偷偷地看了眼拓海,却见他面容平静,似乎对展沐风种种以下犯上之举,并不在意。
大臣们脑海中一阵惊愕。
如此城府,当真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能有!
他若不是真的不介意,那便是城府极深。
啧啧,一个区区六岁的孩子便有了如此城府,假以时日,必定会潋滟惊华,璀璨夺目。
……
展沐风阔步走在长长的圆形拱桥上,两边是汉白玉雕刻的石柱,虽历经风吹雨打,却人就是气派非凡,尽显皇家的威义。
展沐风走在其中一个石柱上,摸索着上面的刻痕,一个小小的正字,嘴角才染上了些许的笑意。
刹那间,寒冷料峭的大地骤然温暖如春。
展沐风指腹来回的摸索着石柱上的正字,这是苏芩曾经留下的,那时的他尚未失武功,便是凝聚内劲于指尖,加深了这个刻痕。
如今抚摸着它,展沐风就好似靠近了苏芩一般。
阿大很有眼色,见他如此,早就悄悄地推到了一旁。
他打量了一会儿四周,再回过头来,展沐风唇角的笑意却是消失无无形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苦涩,和说不尽道不完的思念和不舍。
阿大一呆,瞧着这样的展沐风,心头也涌起了一抹酸涩之意。
因为,主上的日子并不多了。
众人只见到了主上的霸道残忍嗜血雷厉风行,却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苏芩。趁着他还有命在,为她扫平一切可能的障碍。
毫不放过,毫无畏惧。
便是在史书上落下残暴的一笔,也绝不会有一星半点的犹豫。
阿大抬头瞧着漠北所在,心道:苏相,你知道主上的心吗?如果你知道,如果你明白,那就请你早些过来,在主上出征之前与主上见上一面吧。
阿大的心愿到底是没有实现。
三日后,大军拔营,苏芩等人也没有丝毫的消息。
那个时候,苏芩等人正在南边的瘴气林中,按照天境所说,寻找可以解绝命之毒的药草。
绝命的炼制已是非常难道的毒草,绝命的解毒药草,更是难寻。
因为,天境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样的药草可以解开绝命之毒。
绝命是他在配置麻痹散之时,偶然而得。唯有三滴,其他只是寻常的毒药掺上一滴,效果便是会百十倍的放大。
天境对此很是宝贝,用三个小瓷瓶盛装,日夜不离身。却在某一登山菜药之时,不甚掉下,至于掉在了何处,他自己也不知道。
除了可惜丢了一瓶绝品的好毒药之外,天境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可惜之余,便是将此抛诸脑后。
谁知道,这瓶绝品的毒药却是被人捡到,只是一滴,便是将一个决定的高手变成了废人。且废了武功不说,其命数也在渐渐总结之中。
绝命绝命,当真是一个贴切的好名字。
绝了性命,再无任何可能!
天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一边的苏芩,微微一滞。
若是她知晓这一切,不知道该是何种光景?
这样的场面天境有些不敢想象。
他害怕见到崩溃的苏芩,更害怕苏芩会因此哀莫大于心死。
最为害怕的是,他的心意会被她得知。
到了那样的地步,他还能够以什么样的立场站在她的身边……
所以,他不敢说。
“天境先生,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药草,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找了许久也是无果,苏芩有些心急的道。
一想到展沐风此刻正在受苦,她如何会不心急?又如何能不心急?
圈在苏芩手臂的小花也扬起了头看向天境。
天境挪开视线,并不看向她们,只开口道:“时间太过久远,我也记不太清楚,总之大约是这个样子的,扁平的叶子,锯齿状、绿色,背部有白色的细小绒毛……”
天境碎碎道。
苏芩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消失。
“天境先生——”
她沉声开口道。
天境住了口,满脸诧异的瞧着她,只见苏芩摇了摇头,道:“天境先生,你根本就不知道解毒的药草是哪一株!”
苏芩说的肯定。
天境哑然失语,无从反驳。
苏芩转过身子,叫上影和戮,大步离开。
天境脸色骤变,起身,飞跑过去,将她拦住。
“你这是要走了?”
苏芩冷冷的盯着他,出口的话,冷如刀,“不走?难道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如果他早一点告诉自己,自己就不会浪费了这么多的天数。
如果展沐风注定会死,她必定会陪着他走过最后一程,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在知晓他忍受生命消逝之苦的时候,哪怕只是片刻的相随,她也绝不会放开,即便那时的她会心如刀绞,但面对着他,她依旧会笑容灿烂。
他以为她不知道,那就让他以为自己不知道。
天境神情一阵恍惚。
他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苏芩会用这样冷列如刀的话语,直戳他的心窝。
在她心内,那个人无人可比,无人可替!
天境垂下头,半响不语。
影和戮皆是一脸愤然的瞪了他一眼,紧随着苏芩离开。
“等等——”
苏芩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
微凉的风送来了天境沉静的嗓音,“我虽不知什么药草可以解绝命之毒,然而我却知道,幽冥宫的宫主,手中有一株解毒的千年冰莲。你寻到千年冰莲,我就有八分的把握救下你的……夫君。”
苏芩瞪大眼睛。
有什么比前面看不到光明,可另一边却给你开了一扇窗户还要叫人兴奋地呢?
幽冥宫,千年冰莲。
唯一的希望!
哪怕那里是狼穴虎窝,她也要拼尽了全力的闯上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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