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一扬手,便将那封玉简接了下来,说道:“可是曼箭结婴之事有成?”
当年苏曼箭与她分别之时,曾说这一次,要再入洗剑池,不结元婴,绝不出关。九年之中,顾颜闭关不出,藏剑山庄也是如此,除了璇光真人之外,并没有门人弟子在外走动,因此她第一时间,便想到这一点。
林梓潼摇摇头,“是云池剑尊亲书,请顾师至藏剑山庄,商议要事。”
顾颜微有讶色,“这真的不敢当了。”云池作为一派之主,在苍梧之中,是六大元后之下,最为顶尖的人物,顾颜能够得他的亲书,显然在这些人的心目中,顾颜已经上升到能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了。
林梓潼笑道:“顾师过谦了。自从九年前,于天极山脉的一战之后,顾师的声望,包括碧霞宗的声势,都已经能够与藏剑山庄比肩,这些年来,到碧霞宗投师的弟子,可以说络绎不绝呢。”
顾颜笑了笑,“魔门可有动静?”
林梓潼摇摇头,“这十年来,他们并没有跨过天极山脉一步,而我们也谨守盟约,并没有派人去天极的另一端窥探动静,我与云裳谷,和白崖陈家,都曾经通过消息,他们分别面对着的,也是魔门的主战场,据他们所说,也并没有动静。”
顾颜沉吟道:“愈是平静,只是随之而来的暴风雨,也愈加猛烈,不知道他们,在打着什么主意啊。”她振衣而起,“这一次,我就去藏剑山庄走一遭好了。正好有些事,我也要与云池剑尊商议。”
林梓潼道:“是当年魔祖的事情么?”
顾颜点点头,“十年之约将至,这件事,总归也要告诉给他们知晓。最好是能够与玉笛真人见上一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玉笛真人,即是那位极为年轻的玉虚宫使者,通常做渔夫打扮的,近数百年来,他一直代表玉虚宫,行走天下,上一次九派会商。他本来说要亲来,可是一直到天极的大战之后,他仍未现踪,直到顾颜将所有事情料理完毕,玉笛真人才传来了书信,说是玉虚宫的三祖见召。他不得脱身,又允了碧霞宗代表苍梧所定的十年之约。
这时林梓潼说道:“听说,那几位元后大修,也都要陆续出关了。”
顾颜略一点头,这也是可以想见之事,魔门愈见大兴,如果那几个老家伙,真的还能像以前一样坐得住的话,那么。她倒真是要对华严等人刮目相看了。
她这九年中,在灵园潜修,元婴初期的境界,已经渐渐圆满。只差一步的机缘,就可以着手晋阶之事了。
顾颜修成元婴至今,已逾一百二十年之久,是她停留在一个境界中最长的时间了。虽然说元婴之后的修为,远非结丹期或者更前可比,有的人甚至在此停留千年。也是晋阶无望。直到寿元耗尽而死。但顾颜只用了两百多年就结婴成功,而且所修火灵婴。独得天纵,在百年之中,更进一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元婴期想要再行寸进,不单需要过人的苦修,更需要莫大的机缘才行。现在顾颜的功候到了,也是她应该出去寻找机缘的时候了。正好云池剑尊飞书传来,她便颇有静极思动之意。便向林梓潼,交代了宗门之事,随后,她又将许柠召来。
自从张大牛结婴之后,就已经不再整日里守着灵园,在此地除了随身侍奉顾颜的许柠之外,还有卫昭仪的亲弟,卫幽卫小七。他得张大牛授以阵法和丹道之学,算是他的衣钵传人,顾颜便将灵园交托给他们,又交代了一番,便与众人告辞,启程前往藏剑山庄而去。
在她的心中,还有一个隐约的念头,就是想看有没有机会,能够再见叶云霆一面。
两个人曾在南海之中,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回到苍梧之后,都急着回各自宗门,便即分开,没想到这一次,便是再会无期。叶云霆被云池剑尊以门规惩罚,封入洗剑池,不晋阶元婴中期,便不能出来,结果这一禁足,便是一百二十年之久。也不知道他在洗剑池中,到底如何了,顾颜曾三次去藏剑山庄,但都没有见到过他的面,这一次若有机会,最好能再入洗剑池中一游。
而且,当年顾颜在洗剑池中,被无端传送至南海,凤凰台上,究竟有何玄秘,她也很想再去探究一番。
顾颜行至云阳城,又停了数日,见了元子檀等人。现在他已经全身心的投入碧霞宗,将本族的所有弟子,都送到丹霞山去,又极为慷慨的让碧霞宗的本门弟子,接掌云阳城的势力,他和顾颜说,再过上几十年,他的关节也要到了,准备再行闭关,冲击元婴。
这让顾颜也很是欣慰,在云泽的这些修士之中,元子檀算不上和她亲厚,但却是她很欣赏的人之一。此人不单心智坚定,眼界开阔,而且审时度势,从不踏错一步。现在归伏碧霞宗,亦是一心一意。她沉吟了片刻,便说道:“你结婴之前,可来寻我,我有丹药相赠。”
元子檀又大喜拜谢不止,直到两日后,在城外目送着顾颜远去。想到当年元秦两家,于云泽并立,如今元家已成为碧霞宗辖下的第一大族,绵延流长,而秦氏却早已坟茔拱矣,不禁有些唏嘘。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七日之后,举行全族议事大典,议家主位之属!”
当年在元子规死后,他就一直亲掌着家主之位,现在,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顾颜将来必将凤翔于九天,在苍梧大地上,留下她光辉而又灿烂的名字,而元氏,就追随于她的骥尾,成就自己的事业吧!
顾颜离开云阳之后,又去了天南,于伴月城中,留了数日,见了赤炼峰上的野赤族人。当年凶悍无比的族长野赤炼,现在已经垂垂老矣。将族长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但他们终其一生,仍然对顾颜无比的忠心。对于那个当年归墟主人留下来的别府,顾颜一直十分的关注,她在那里面得到了其其,看到了神龙之骸,却总觉得。里面似乎还有什么自己没有悟透的玄秘一样。碧霞宗占据天南,而赤炼峰却算是她的私产,野赤一族,将终于为她守护着这片地方,直到顾颜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她带着其其,重游了故地之后。这才离开天南。
当年的南浦,被一分为二,划为天南、天北两州,以南天门为界,当年曾出生入死的南天门,如今早就被夷为平地,那个直接连通南海小南极的地心海眼,也早就被无数的尘灰所填平,不复当年的旧观。顾颜踏过了南天门。便到了藏剑山庄所辖的地域。
她刚一踏入天北州,便看到一道剑光当面飞来,在她的身前落下,眼前呈现出来的,是一座极为华丽的车驾,顾颜不禁吓了一跳,说道:“劳璇光真人相迎,何以克当?”
在车驾上,执侍者之礼的。正是云池剑尊的大弟子璇光真人。这些年来。他一直代表其师,料理藏剑山庄的门派事务。只是限于天赋,此生只怕一直就困在结丹后期,不能寸进了。将来的庄主之位,亦也无望。这时他见了顾颜,心中亦有感触,当年还需要仰视自己的顾颜,现在已成为整个苍梧中都名震一方的存在。
他微微躬身说道:“奉庄主之命,相迎顾仙子,请上车驾吧。”
顾颜只是略略谦逊,也不推辞,便举步上了车驾,按道理,以她的身份,也确实佩得上璇光真人,到国界之边亲迎。当年两人在云泽初见的时候,与现在相比,地位已经迥异,只是在所有人的心中,这都是理所当然之事,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顾颜上了车驾,便径直坐了主位,璇光真人在一旁陪坐,顾颜也不兜圈子,便问道:“此事庄主下书相召,可是为了曼箭结婴之事?”
苏曼箭当年与她分别之际,曾经说过,这一次再入洗剑池,若不结婴,誓不出关,而现在九年的工夫已过,云池剑尊亲自给她手书,如果不是此事的话,那么她也想不到有什么事情了。
说起来,碧霞宗与藏剑山庄的关系,其实颇为微妙,由于顾颜和苏曼箭的关系,两个门派向来很是亲近,当顾颜不在苍梧的那段时间,藏剑山庄一向对碧霞宗都颇为照拂,只是在顾颜强势归来,又带领碧霞宗成为苍梧第十宗之后,虽然顾颜与苏曼箭的私交依旧不减,但两个门派之间,却颇有些两不相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这也是两大门派的势力使然,毕竟两者的实力相差不远,又是比邻而居,碧霞宗现在所居的云泽,当年还属藏剑山庄的治下,所谓远香近臭的道理,林梓潼自然深知。除了面子上的事情之外,少与藏剑山庄打交道,倒是两派之间弟子们的私交,一如既往。
璇光真人听顾颜相询,很是恭敬的答道:“敝师之命,吾等哪里得窥天机,不过应非是苏师妹之事。苏师妹自九年前入了洗剑池之后,一直没有出来,只知道她在里面,尚且安好而已。”
顾颜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云雾剑尊,可有消息么?”
璇光真人亦是摇头,“云霆师叔一意苦修先天剑道,不单不出洗剑池一步,数年之前,据说偶有所得,还将云离师叔也一同唤了进去,说是剑道不成,誓不出关呢。”
想到莫离那个有些疯疯癫癫的老家伙,顾颜不禁的笑了起来。在她的心中,仍是有着一个疑团,不知道云池此次,到底是何事呢?
车驾不过只行了半日,便到了虎丘之前,云池与云岳,这一次都在山庄的门外相迎,这也是顾颜几次来到藏剑山庄,所遇到最高的一次礼数。她上前了两步,很是恭敬的说道:“劳两位庄主相迎,何以克当?”
云池大笑道:“顾仙子拨冗相至,蓬荜生辉,幸何如之。”云岳与顾颜,当年魔门初兴的时候,也曾有并肩作战之情,客套了两句,三人才一同进去落座。顾颜也不客气的坐了客位,两人均在主位的下首相陪。彼此寒喧了几句。云池便说道:“顾仙子自云泽来,不知这数年之中,天极那一边,魔门的动静如何?”
顾颜道:“自从九年前,定下了以天极为界的十年之约后,这些年中,魔门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们也隐约得知。他们在东南一地,广纳门人弟子,再加上与散修联盟的合流,有不少的散修都纷纷来投,势力日张,只怕十年之约一至。不会平静。”
云池与云岳对视了一眼,同时说道:“居安而思危,顾仙子目光高瞻远瞩,令人敬佩。”
云池说道:“当年与魔门在天极决战,若非顾仙子以无上秘法,崩碎血灵神光,只怕我们都要损失惨重,贫道在这里,先谢过了。”
他站起身。很是郑重的向着顾颜施礼,顾颜也起身还礼,云池又说道:“只是十年之约将至,我们不得不计议一番。”
顾颜道:“莫非庄主的心中,已有成算?”
云池缓缓说道:“此事哪能有什么成算,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上一次的道魔大战,持续了足足有数百年,谁知道如今的情形,到底又会向着何处发展?”
顾颜的眉头微皱。说道:“碧霞宗与藏剑山庄。向来共同进退,庄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云池笑道:“此次请顾仙子来,却不是要议魔门中事。”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玉简,说道,“这是莲花生大师送来的手书。”
顾颜接过那枚玉简,神念向上一照,眉头便即一动。
在玉简上面,只铁划银钩般的写着五个大字——风起紫罗峡!
顾颜抬起头,向云池两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云池说道:“紫罗峡,是当年道魔大战之中,所留下来的一处遗址。当年与魔门的血战,曾经进行了无数次的大战,有几个地方,战况最为激烈,光元婴修士就至少死了数十位,无数的空间为之崩塌,有些地方,到现在,我们都不能完全控制。”
顾颜点点头,这个她也有所了解,当年她初来云泽的时候,进行试炼的古战场,便曾是道魔大战的一处古战场,天诛大魔尊还曾经殒身于彼。她便问道:“这紫罗峡,莫非也是其中的一处么?”
云池一顿首:“这紫罗峡,是当年魔门与玄门九派之间,进行大决战的地方。那是九派共同商议好的决战之刻,大天尊负责诱杀紫墨,丹鼎祖师负责对付天诛,而绝大部分修士,所进行的正面大决战,其地点,就在紫罗峡!”
这时云岳又续道:“那一场大战,光是元后修士都死了不下十位之多,魔门也有不少大修为之身殒,将那里的空间全都打得崩坏,无数魔修丧身彼地。也正因如此,那里终年魔气深重,没有修士敢于进入。后来,被九派中人,联手的封锁起来。当时的莲花山就是负责布下阵法的。”
顾颜眉头微动,她似乎隐隐察觉到,云池想要说什么了。她问道:“可是现在的紫罗峡,出现了什么变化?”
云池点了点头,“数月之前,我们便接到了消息,说是紫罗峡中,原本已经被严密封锁起来的魔气,不知为何,忽然间又变得极盛,甚至冲破了万年之前所布下的禁法,开始缓慢的外泄。这件事,已经引起了玉虚宫的重视,玉笛真人代表玉虚三祖,发下了法旨,让各派中人,同聚紫罗峡,商讨大事。”
顾颜的心中微有些不快,这件事,显然是九派中的秘闻,而云池剑尊,却直到现在,才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似乎仍不拿她当成自己人。
云池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略有歉意的说道:“非我不说,只是这件事,是当年九派共同盟誓,封锁紫罗峡之地,不可外泄,直到前些日子,玉虚宫三位祖师出关,九派之中,六大元后祖师,以神识交念,才决定将这个消息向碧霞宗开放。”
顾颜笑了笑,知道碧霞宗这样的新晋门派,毕竟还不能与原本九派的根基相比,也就将此事揭过,说道:“玉笛真人是什么意思,这些事情,是否与魔门中人有关?”
云池道:“紫罗峡当年在大战之后,便被九派中人,联手用禁法封存,如今万载过去,禁法要重新加固,各派都要出力,玉笛真人的意思,是请十派联手,同入紫罗峡,一起加固禁法,另外,也要将里面所藏的一些异宝取出来。”
他看出顾颜脸上的不解之色,说道:“当年大战之后,为了防止魔门中人死灰复燃,甚至都没有仔细的打扫战场,便由九派的祖师联手,将那里彻底的封禁起来,这次玉笛真人的意思,也是要看看,里面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变,如果是魔门中有人死而不僵的话,这次便要一并料理。另外当年死伤了不少玄门的修士,有些人的尸体就在里面,有的法宝也没有收拢起来。也需要一一的收拾。”
顾颜听他说得,颇有些语焉不详,心中不禁的有些疑惑。当年的大战,到底是到了何等惨烈的地步,以至于到最后,连打扫战场的功夫都没有,就要将其匆忙的封禁起来,而这一禁就是万年,难道在这万年之中,都没有打开过的机会么?
云池这时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另外玉笛真人的法旨中还说,魔门中的那位圣祖的身份,他也有了一些腹案,要在这次聚会之时,向我们通报。”
顾颜压下了心头的震惊,说道:“不知道这次,都有什么人会前去?”
云池道:“玉笛真人以玉虚宫的法旨见召,按例十大派都要派代表前去,我与云岳师弟这次都会亲往。顾仙子可代表碧霞宗,另外玉鼎真人、紫阳真人、青鸟真人,莲花生大师正在闭关修炼阵法,无谛上师估计不会亲往,白崖陈家的那位族长,一直在闭关冲击元婴之中,估计都是要派弟子前来,落云宗远避极北,按例是不理中原事的。估计就是我们这些人。”
顾颜心中盘算了一下,似乎与当年在天极时,也不差什么人,便说道:“这紫罗峡,到底在什么地方?”
云池伸出手,在身前划了一下,肃容道:“就在这里!”
在藏剑山庄的大殿之上,悬挂着的,是一幅巨大无比的苍梧大陆地图。他的手,便按在了苍梧的中部。
如果说苍梧是一只巨龟的话,东南是其一足,天脊是其一壁,而紫罗峡,则正在天脊与苍梧中部横亘的交点向西那一线上。
顾颜的眉头不禁一动,“此地好强的煞气!”
她精研阵法之学,于气脉地穴之术,精擅无比,自然一眼便看出,这个地方,乃是苍梧大地之上,杀气之所集,难怪当年,曾掀起了那一场血雨腥风!
云池道:“当年莲花山的祖师,以玉手点龙之法,镇压住了这里的杀气,如今魔气外泄,大家都怀疑,是紫罗峡之中,出了异变。因此,这次我们都要进谷中去。”
顾颜默然点头,在她的心中,回想更多的,还是云池转述玉笛真人的那一番话。他们得知了魔祖的身份,不知道到底知道了多少,当年从自己手中,抢走竹筒的那位玄霆魔祖,现在是否已经化合了另外的一道残魂?
虽然宁封子说,他没有数百年的功夫,是无法将里面的残魂吸收的,但顾颜的心中,仍然有着几分不安。宁封子在上古之时,毕竟只是一个器灵而已,虽然见识广博,却未必真正晓得魔门中的秘法。如果这位玄霆魔祖真的吸收了残魂,那么,他将成为这苍梧大陆之上,可以比拟当年魔圣严渊的强大存在,胜过苍梧的六大元后,与当年的七大魔尊。那时候,又要出现一场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