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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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万里刚进办公室，就站在陆鸣办公室门口让他通知李子民到办公室来一趟，陆鸣忙拿起通讯录查找李子民的手机号码。
没有特殊情况，赵万里雷打不动地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晚上十二点准时下楼回家。市直部委办局的头头们都知道他的工作习惯，晚上走在大街上，看市政府二号楼二楼东头窗口的灯光，只要灯亮着，市长准在，要想找市长回报工作，早晨提前半小时在办公室门口等，或者晚上晚饭后看市长办公室的灯光。
陆鸣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个局长在排队了，他们想在早晨上班前堵住市长回报工作，刚才他们也听到市长要找李子民谈话，几位局长在心中揣测，这个李子民到底有什么来头，市长亲自找一个小小的区建设局局长到办公室来谈话，这在他们看来不可思议。这些市局头头们有这样的想法也属正常。按常规，市长找的人应该是各县区的县区长和市直各部委办局的“一把手”，或者是市政府副市长、秘书长、副秘书长和办公室主任等这样的领导，除了秘书和跟他的副秘书长外，下面的副职想找市长回报工作那是不正常的，就是各县区和部委办局的头头们来找市长汇报工作也要事先预约。可李子民不过是科级干部，怎么就如此受市长青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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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民一大早将电脑里的《清江市危陋平房调查报告》打印两份，准备去清江大学找建筑规划学院教授黄海丽，他想把这份报告搞得完备一些，请导师黄海丽把把关。材料刚打印好，手机响了，是市长秘书陆鸣打来的，让他速速赶到市长办公室来。
陆鸣在电话里强调：“要快，市长上午有重要接待，给不了你多少时间。”李子民不敢怠慢，他把打印好的调查报告装进公文包匆匆下楼，他一边走一边给黄海丽打电话：“海丽教授，我是李子民，我现在不能到你那里去了，有项重要工作要安排。”黄海丽在电话里说：“那你抓紧，我下个月可能要去美国芝加哥参加学术交流会，来回要半个月时间。”李子民说：“知道了，我会尽快把调查报告交到你手里。”黄海丽说：“那好，你忙吧。对了，闺女公派美国留学的考试成绩下来了，考取了美国斯坦福大学营造工程学专业，硕博连读。”李子民高兴地叫起来：“真的？太好了，谢谢你。”黄海丽说：“说这些不觉得生分吗？她也是我的女儿。”李子民大笑：“哈哈哈，对对对，是你的女儿，我挂了，再见！”黄海丽说：“再见！注意安全。”
李子民心情大好，笑容烂漫，是打心眼里高兴。女儿李小雨能通过托福考试，这是大喜事。上车后他给妻子何春雨打了个电话，在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诉了爱人。何春雨高兴地说：“安排个时间请海丽教授来家吃顿饭吧！”李子民说她可能最近没空，等有富裕时间再说。正说着，堵车了。他干脆下车，提着公文包向市政府方向走。他一路小跑上了市政府二号楼二楼，跑到市长办公室时，累得直喘粗气，一头一脸都是汗。
赵万里正要出门，见他跑来又返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怎么才来？”
“早高峰，堵车。我是跑步来的。”李子民没敢坐，站着跟市长说话。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们清江主干道的车流量还稀稀疏疏的，现在早晚上下班都堵车了，是要好好研究研究堵车问题了，这都是城区道路规划短期行为造成的。”赵万里自言自语。李子民没接话茬，他知道市长找他不是谈城区堵车的事。
“找你来两件事，一是我想知道危陋平房调查报告进展情况。你是清江大学在职研究生，听说研究的课题也是关于城市建设和规划的，这项工作由你来做与你的专业吻合，你出的数据可信度高；二是想通过你请一下你的导师黄海丽教授给市政府职能部门和县区的领导们讲一堂建筑规划课，其中要有危陋平房改造的内容。”
“调查报告的初稿已经出来了，还没有最后定稿，这几天因为母亲的丧事耽误了，三天之内就可以提交。第二件事，我可以跟黄教授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面子。”李子民说得很婉转，留有余地。
“你如果没面子，那我们清江就没有有面子的人了。”赵万里的话里有话。
“市长高抬我了，黄海丽教授的性格倔，基本不吃官场这一套。”李子民说得唯唯诺诺。赵万里站起来，边朝门口走边说：“我要不了解她，就让市政府办公室直接请了，害怕请不动才让你出面的。”李子民说：“市长这么说我就更不敢担当了。”
“是吗？什么时候学会装腔作势了，跟你透露点口风，我不但知道你是她心中最脆弱的隐痛，还知道她到现在不结婚就是因为你。为了你她说服了你女儿李小雨报考清江大学建筑规划学院，跟在她身边，而且正在辅导孩子考托福，有这事吗？”赵万里说带着半真半假的语气，一脸严肃，让李子民打不到底，他脸堂顿时泛红：“市长可不能这么说，黄教授与我们家尤其与何春雨和李小雨的关系都相处得很好，她是我的导师，我们是师生关系。”
李子民的解释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赵万里说：“别绕弯子了，你们在部队有过一段美好的往事，那可是青春年华的情谊，据说你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关系磁实着呢！”李子民嘴张如蟹窟，愣神眼直：“市长，您这不是查我历史吗？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是人家的学生，是师生关系。”
“我可没那个闲情逸致调查你的感情史，是何春雨去我家串门跟你嫂子说的，还用我再揭你老底吗？”赵万里边说边关门下楼，说话间已经下到了一楼大厅。
陆鸣站在车边，车门已经打开。
“请她讲课放在什么时间？她最近可能要出国。”李子民被赵万里的几句话说蔫巴了，态度来了个九十度转弯。
赵万里把公文包递给陆鸣说：“被我说着了吧？你这叫不打自招，连人家什么时候出国都知道，还神出鬼没地跟我绕弯子，怪不得何春雨不放心呢！”李子民无可奈何地说：“我哪敢在您面前绕弯子呀！这不是想把调查报告请她过目的吗？刚刚联系时得到的消息。”
赵万里坐进车子，手把着车门：“定在明天上午，我已经安排办公室下通知了，办不成看我不揭你的皮。”李子民苦笑：“我这就联系。”
“态度不错。”赵万里关上车门，车子轻轻地飘出市政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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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民从市政府出来，没见着车子，给司机打电话，司机说还堵在路上。他告诉司机自己在盐河路上，正在朝清江大学方向走，如果车子过来就顺路找。他边走边给黄海丽打电话：“海丽教授，我这边事情办完了，你上午有空吗？有件事想向你当面报告。”黄海丽说：“你到我办公室来吧！我这会儿有时间。”李子民有点为难：“这不好吧？”黄海丽对李子民的回答有点不高兴，她提高了声音：“有什么不好的？你谨小慎微的脾性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又没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再说了，你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找学生谈话天经地义，看把你吓的。”
如果没有刚才赵万里那一番话，李子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去她办公室，可市长的话一挑明，让他心里生了疙瘩，把他的心绪给搅乱了。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越解释越糊涂。其实，他们俩人心里都明白，各自内心深处都有一处隐秘的地方，装着深深地情感和深切的怀念，哪怕丢个神情、说句话，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爱意，只是都不想表露罢了。
李子民和黄海丽的关系没有瞒着何春雨，他在与何春雨结婚前就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那时黄海丽在哪里连李子民都不知道，何春雨没把他们这段青涩的情缘放在心上。何春雨想，都是十八九岁的小青年，两个小兵蛋子，一对青果果，懂什么呀！不过就是眉目传情互有好感罢了。直到结婚十多年后，黄海丽从日本早稻田大学博士毕业应聘到清江大学任教，何春雨才觉得这里面有文章。何春雨的第一反应是黄海丽为什么要到清江大学来任教，按说像她这样海归学者，都是香饽饽，去一所知名大学工作不成问题，怎么偏偏选择了清江大学？何春雨没敢将自己的想法和李子民交流，两人心照不宣。
黄海丽到清江大学后一直没和李子*系，直到一年后，在一次建筑规划论证会上两个人才见面。李子民把黄海丽请到家中，让她与何春雨认识，从此，黄海丽与何春雨相处的情同姐妹，没有一点芥蒂，还把李小雨认为干女儿，情同母女。黄海丽说服了李小雨考了清江大学建筑规划学院，收在自己门下。何春雨曾多次给黄海丽介绍对象，都被她婉言拒绝了。黄海丽的婚姻问题是何春雨的心病，她曾把自己的担心与赵万里妻子张彩虹说过。如此，赵万里便知道了李子民与黄海丽的关系。当然，他们在部队那段情切切意绵绵的往事，何春雨是不知道的。
李子民边走边给黄海丽打打电话：“说的也是，本来很正常的事，被我想歪了，今天就不去了吧！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找个喝茶的地方聊聊天，这也是学生对老师的一点心意。”李子民尽可能把话说得轻松些。黄海丽在电话里笑起来了：“呵呵！子民呀子民，太阳从东海落下去了吧？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你第一次约我出去喝茶。行！就冲这第一次我也得去，说个地儿。”李子民说：“我在‘春来茶馆’等你。”
“有意思，阿庆嫂和胡传魁叙旧的地方，这是小资浪漫，还是阴谋诡计？”黄海丽经常不真不假的与李子民开点玩笑，而李子民只好讪讪地傻笑。李子民说：“那儿幽静些。‘春来茶馆’在漕运路清宴园内，就在运河边，你知道吗？”黄海丽说：“鼻子底下扬州路，清江就这么大，我马上过来。”
黄海丽只要逮住机会，就和李子民说些温暖诙谐的玩笑话，哪怕在何春雨面前她也会坦坦荡荡地说，那种玩笑让李子民感到特别亲切，特别温暖，那是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只有他们才能体会到的温情。
黄海丽自从认识李子民，就把心里装满了，那种情投意合的感觉，在别人身上找不到，应该说那是一种缘分，尽管阴差阳错没走到一起，可黄海丽一点怨言没有，默默地爱着李子民，并且愿意为他和他的全家做一切能做的事，这让李子民有说不出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