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來,公子如今的情况不宜出海。”青迟率先站出來否定了众人的提议。
对于这个回答,大家选择沉默。
此去南海异常凶险,稍有不慎,大家就会葬身海底,偏偏云烨眼睛看不见,外伤内伤一大堆,或许一个照顾不周,就会病倒在船上,他比其他任何一个人,更加容易受到伤害。
“云烨,你留在客栈等我们回來。”冷瞳思索了一会儿又朝着墨尘看去,语气变得坚定了许多,“还有你,你也留下來,你武功尽失,不用为了我们拼命。”
墨尘闻言固执地摇了摇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冷瞳怎么会不明白男子的用心,可是她并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在她看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这么难过下去,不如给他一个痛快,因此,在听完他的话后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去南海是为了救我的夫君,你去是为了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有何颜面去见你的家人。”
冷瞳自知这话是说得重了些,但这也是权宜之策,她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为了她白白送死。
“我早就沒有家人了,你若不让我去,就是嫌我碍手碍脚了。”墨尘苦笑了一声,其实他看了一眼女子的神情后,便即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可是他哪里是这般容易劝服的人?他知道冷瞳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冷酷无比,其实内心柔软得很,他只要软磨硬泡一番,必能动摇女子的决心。
可他还是小看了冷瞳。
冷瞳确实容易心软,但她的心软从來只针对某一个人。
比如此时,那人淡淡开口了。
“瞳儿,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待在这里的,等待这种事情,并不适合我。”
冷瞳看着那个谈笑如风的男子,心头一阵酸楚,忍不住握住那人的手,“云烨,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云烨虽然看不见女子的表情,却也可以想象她如今定是皱着眉头,满脸挫败的样子。
手下微微用力,反握住女子,他此时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这无声的安抚了吧。
“云烨,紫萱在哪里?”冷瞳突然想起她似乎一直沒有见到她,她不是一直待在云烨身边吗?
“怎么想起她來?”云烨凝神听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淡笑道:“本來她受了伤,我提议让她留在城都修养,谁知前几天听手下说,她瞒着我只身前往南海,如今算來,她应该是先我一步到达孜临才对。”
受伤?
冷瞳闻言一怔,紫萱的受伤会跟云烨有关吗?他们在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感觉到女子的沉默,云烨心领神会,无奈地笑了笑,“她是因为救我才受的伤。”
其实说起來,紫萱为了云烨付出了很多。
冷瞳垂下头來,心里想着自己似乎一直在给云烨添麻烦,从头到尾都是,这种失落感一天比一天强烈,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很无力,每次想要做好一件事情,结果她只会越办越糟,她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瞳儿?”云烨明显感觉到女子的不对劲,但因为看不见,所以语气里稍稍带了一丝急切。
冷瞳讪讪地笑了笑,脱开了男子的手,不敢去看他为她担忧的样子,她怕自己会更加难受。
只对着众人说道:“我们明天出发,现在决定退出还來得及。”
众人都知道女子是认真的,并沒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苏子墨在看到女子的神情忽然变得低落的时候,眼睛就再也沒有从她身上挪开过,此时听女子这样说,摇着折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瞳儿,我们若选择不去,你一个人也去么?”
“那是自然。”冷瞳斩钉截铁道。
闻言,紫衫公子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将手中折扇指向墨尘,“你也去么?”
墨尘微微点头,表明自己的立场。
冷瞳皱眉,她不明白苏子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都说了不能让墨尘去了。
直到……直到云烨轻咳了一声。
冷瞳转头,见云烨站起身子,下意识地想要扶他,却见男子拂开了自己的手。
“云烨,你去哪里?”
“既然你不打算与我同去,那么我一个人去,也是沒有问題的。”
白衫公子淡淡地说着,脸上不见了往日熟悉的笑容,他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平静得很,与平日里相差无几,但冷瞳知道,他这分明是生气了。
冷瞳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瞪了苏子墨一眼,他去,墨尘也去,云烨还怎么可能坐得住,他向來不放心苏子墨,如今又添了个來历不算明了的墨尘,云烨心里不担心才怪。
“云烨……”
“我去意已决,你不用在劝我。”云烨说话时,表情相当认真,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只见他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女子的手,朝身前一带,不容置喙道:“我看不见,不代表我是个废人。”
冷瞳抬头,看进男子幽深的瞳孔,那里一片死寂,宛如无边的黑夜,沒有丝毫生气,又如一摊绝望寂静的死水,再也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他整个人也跟着消沉下去,再也感觉不到温暖。
这样的云烨吓坏了冷瞳,她只觉得心头一抽,下一秒便沒头沒脑地应了男子的话,“好好好,我们一起去,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事后,冷瞳不止一次痛骂自己怎么就脑筋短路了,居然答应了云烨的要求?
尤其是在想明白云烨分明是借着苏子墨的挑衅,故意假装生气诱她上钩时,冷瞳差点沒气得吐血。
偏偏的,当她风风火火地跑去找他对质的时候,他又对她使出杀手锏,那神情真是一个无辜啊,让她集聚的怒气憋在心里硬是沒好意思发泄出來。
这也就算了,他还故意捂着胸口说疼或者干脆睡觉,骗得她一阵手足无措外加主动陪睡,不得不说,云烨将一场美男计演得出神入化,让她难以分辨何时真何时假,只能将他像个祖宗般供着,尤恐他是真的不舒服,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沒有照顾好他。
到了第二日,再劝说男子已是徒劳,冷瞳只得妥协。
一干人等朝着南海出发,一路上被热情的民众砸得满身是花,冷瞳底咒着把云烨硬塞进马车里,黑着脸警告他不许踏出马车一步,即使出來也必须带个面具斗篷什么的,不然她马上返程把他绑在客栈里。
后來,冷瞳瞄了一眼人群中的墨尘,心里止不住地叹息,他果然还是不顾自己的阻拦,决定跟随大家一起上路。
一路上,众人静默得可怕。
沒有一个人感到雀跃,因为这是一次死亡之旅,他们面临的困难或许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这一点让所有人都放松不下來。
马车内,白衫公子斜靠在车壁上,微微垂眸,满脸倦意。
冷瞳凑近了男子,小心翼翼地轻唤着男子的名字,见他沒有回应,愉悦地勾了勾唇,朝着男子的薄唇慢慢靠近。
突然马车一晃,冷瞳一个重心不稳,朝后倒去。
晃动中,一双温柔有力的大手将女子捞了回來,随后便是一声无奈的叹笑。
“你装睡。”冷瞳面无表情地戳了戳男子的胸膛,见男子沒有反应,又戳了戳。
这回,云烨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沒有了,只将头靠在女子的肩上,哑声道:“吻我。”
冷瞳闹了个大红脸,却还是不争气地转过头,轻啄了一口。
许久不见男子说话,只觉得脖间呼出的热气慢慢变得平稳,冷瞳偷偷瞄了男子一眼,果然是睡着了。
伸手将车内的被子往男子身上扯了扯,期间差点将男子摔下去,惊得冷瞳不敢再有更大的动作,只僵着身子坐了一个上午。
云烨最近越來越嗜睡了。
冷瞳心疼地触上男子愈渐消瘦的脸庞,很多时候,他其实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怕她担心,他总是硬逼着自己吞进去,事后又偷偷避开她,将吃下去的东西吐了出來。
她知道,但她不敢说,云烨一定不想让她看见他脆弱的模样,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在云烨看不见她,所以这些他一直沒有发现。
因为云烨的伤势反复加重,他们赶了五天的路才到达海边。
走到那里的时候,云烨整个人瘦了何止一圈,冷瞳都要怀疑,云烨站在船上会不会突然间被海风刮走,看他那么虚弱的样子,冷瞳不止一次地后悔答应带他一起过來。
果然不出所料的是,紫萱早早就站在这里等着他们了,只是冷瞳不明白,女子身后那艘巨大的船从何而來。
将这个疑问递给云烨时,只见他慢悠悠地说道:“临行前,我曾嘱托皇上帮我一把,让他修书一封替我向孜临国的皇帝借一艘战船,这到不是什么难事。”
冷瞳看了一眼眼前巨大的战船,心里说不出地喜悦,一般的商船哪里比得了行军打战的专用战船,其制造的精密程度更是普通船只无法比拟的,有了这么一艘船,她一下子安心了不少,她突然有些感激楚云国的皇帝了,若不是他,他们现在肯定还在手足无措中,或许这个传说中的帝王,并沒有她想象的那般冷漠而又不近人情。
就连苏子墨听到这些话后,都忍不住由衷地钦佩男子的深谋远虑。
“云烨,你真的厉害。”
而白衫公子听到这话以后,回以一个优雅的笑容,“彼此彼此。”
只有墨尘听到这个时,神情比之先前更加抑郁了,这些,众人看着眼里,只是不方便明说罢了。
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比不过云烨的,他甚至比不过苏子墨豁达,至少苏子墨输的起,而他呢,更多时候都是在怨天尤人,他憎恨自己为什么比不过他们,又憎恨冷瞳为何对他如此不公,这种憎恨在最开始的时候表现得并不明显,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便宛如一把日积月累敲磨打击的利刃,一天比一天锋利起來,泛着危险而又残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