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默然良久,缓缓道:“哥哥,究竟是差了一层,若是父亲尚在……”青雀微笑打断他,“便是先帝尚在,若和皇后如此恩爱,阿原也需退避三舍。”
晋王想到万贵妃生前的种种,怅然。
青雀犹豫了下,“哎,你有没有觉得,你父亲,你哥哥,还有你,都蛮像的?你父亲对万贵妃的深情,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哥哥对张皇后的迁就,都快影响到他英明君主的形象了。至于你,阿原,你对我也很依恋呢。”
晋王浅笑,“妞妞,不许这么比。拿我和父亲、哥哥相提并论倒也罢了,把你和万氏、张氏放在一处,玷污你了。妞妞,你在四哥心目中犹如凌霜傲雪的天山雪莲一般高洁美丽,世上没人能和你相比。”
“我在你心目中是一朵花么?”青雀小声嘀咕,“你在我心目中,却是一头狼。”
“妞妞想的不对。”晋王眼眸闪闪发光,郑重指出,“四哥白天明明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美少年,到了晚上,才会化身为狼。”
青雀仿佛看到辽阔无际的草原,皓月当空的夜晚,一头贪婪的小白狼仰头向月,垂涎三尺,好像要把天上那轮明月吞进肚子里……
青雀出阁之后不久,祁震被任命为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兼任金吾前卫指挥使。正二品的都督佥事,近卫指挥使,不只是升官,更显着皇帝的信重-----近卫军是皇帝亲自率领,不归兵部、五军都督府,任命的指挥使向来是皇帝亲信。
当然了,原本在边疆征战的将领被召回京任职,也可能有另外的涵义。例如,不大放心,要看在眼皮子底下,等等。究竟怎样的讲读是正确的,很难说。
岳父大人荣升,晋王这做女婿的自然要登门道贺,并送上重礼。祁震笑着向他道谢,“殿下厚赐,却之不恭。”晋王觉着抱歉,“英爹,您怕是被我连累了,阿原过意不去。”
像祁震这样正当盛年的将军,若是没有青雀和晋王的婚事,应该在九边重镇带兵守卫国门,一则建功立业,二则实现自己保国卫民的抱负。可是青雀做了晋王妃,祁震交还征西将军印回京送嫁,再然后,便只能在京中带领近卫了。对于一位有抱负的将军,这简直是种折磨。
“这是什么话。”祁震微笑,“妞妞是我和英娘最大的孩子,只要妞妞日子顺心,做爹娘的于愿足矣。”
见晋王还是面有歉疚之色,祁震笑道:“殿下,等往后你做了爹,便明白我的心思了。做爹娘的,只愿自己的儿女好,别的一无所求。”
晋王红了脸。怎么长辈们全这样呢,自打和妞妞成了亲,祖母每回见面都要笑咪咪的提醒,“阿原,祖母等着抱曾孙子呢。”母亲更过份,青雀还什么信儿也没有,她已经开始做婴儿的小衣服,一件一件亲手细细缝,不肯假手宫女,“给我孙子穿的,当然要我亲手做啊。”
祁震笑着邀请他,“后日我家宴客,你带妞妞一起回来罢,我就不给你们送贴子了。”升了官,往后又是要京城任职,大宴宾客是少不了的。
晋王满口答应,“是,英爹。后天我和妞妞早早的过来,替您二老招待客人。”祁震粲然。
把晋王打发走,祁震大踏步走回内宅,把侍女们全都轰出去,揽着英娘闷声大笑。英娘莫名其妙,“大哥,你笑什么呢。”祁震乐的肩膀直抖,“二老,好英娘,我和你都成二老了。”
英娘知道原委后,故意板起脸,“这哪成?后天妞妞来了,我要跟她讲讲道理。我不过三十许人,正是年轻娇艳的年纪,哪里便是老人了?”说完,撑不住也笑了。
祁震和英娘笑了好一阵子,四目相对,感概万千。哪里能想到呢,那个出生在雷雨夜的小女婴,那个差点在出生当天便被溺死的小女婴,长大后做了将军,做了王妃,晋王待她如珠如宝,因为宠爱妻子,对着岳父岳母也是又恭敬又亲热。
“妞妞往后会一直平安顺遂罢?”英娘轻轻叹气,“可怜的妞妞,成了亲,有了东床快婿,往后全是好日子了罢?”
“全是。”祁震笃定的点头,“妞妞小时候把一辈子的苦全吃完了,长大之后,全是甜蜜日子!好英娘,妞妞会和晋王长相厮守,生儿育女,团圆美满过一生。”
英娘高兴的流下眼泪,“大哥说的是,一定会这样。”
先帝遗诏册封的晋王妃,妞妞怎么会过不好呢?那些要害她的沈氏、荀氏之流,或是被发配到西北,或是被放逐到老家,或是垂暮之年出了家。妞妞,是个有福的。
转眼两天过去,宣城伯府大宴宾客。祁家在京城虽然全无根基,可祁震圣眷正隆,前程正好,又是晋王妃的娘家,来道贺的客人很是不少。祁震招待男宾,英娘招待女客,各自忙了个人仰马翻。这天宣城伯府厅上院内全是戏酒,笙歌悦耳,锦绣盈眸,热闹非凡。
薛能、薛护是祁家至亲,也就没把自己当客人,帮着祁震前后张罗。晋王也跟在他们身后添乱,宣城伯府招待客人真是诚意十足。
宁国公府和宣城伯府是世交,宁国公亲自带着孙子邓麒、曾孙子邓之翰来贺喜。薛能和邓麒见过几回面,每回见他心里都不怎么舒服,于是就想避开邓家这几个人。谁知他已背过身跟其他人寒暄了,邓麒偏阴魂不散的追着他见礼,还笑着吩咐他身边的年轻人,“翰哥儿,这位薛侯爷,是你祁伯伯的妹婿,快来拜见。”那年轻人异常恭谨的行了礼,薛能这老实厚道人也便和颜悦色的,“世侄不消客气。”
年轻人福至心灵,立即改口称呼“世伯”,而不再是“薛侯爷”。薛能心里打了个突突,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忙把他们让到席间坐下,道了“失陪”,撤出来了。
薛能心里觉得很奇怪。宁国公府从前向来是只有邓麒一个人过来的,今儿怎的多了位宁国公,多了位翰哥儿?这位翰哥儿还特特的要拜见自己?邓麒打什么主意呢。
祁震看在眼里,怒火腾腾腾的往上冒。邓麒今儿邪性了,竟敢把他和沈茉的儿子带到祁家,邓麒你竟敢趁着我大宴宾客的时候,把沈复的外孙子带进祁家!
要不是因为高朋在座,做主人的不便动粗,祁震真想把邓麒拎出来,暴打一顿。
外院,祁震怒,薛能疑惑不安。内院,英娘也是为难万分。
孙夫人不请自来!英娘看着雍容富态、一脸慈和笑容的孙夫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把人硬撵出去吧,一则是太过引人注目,招人议论,二则,她是妞妞的祖母,撵了她,妞妞万一心里难受呢?若不撵,那就要好生招待了,可是招待孙夫人,实在不是英娘的本意。
英娘正在为难,却见一位丽装少妇盈盈走了过来,彬彬有礼的冲孙夫人福了福,“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少妇云鬓朱颜,瑰姿艳逸,看上去恍若桂宫仙子一般,正是宣城伯祁震的妹妹,祁玉。
饶是孙夫人有备而来,这会儿看见祁玉也是脸色一僵。缓了缓,才堆上慈爱的笑容,温声道:“多年不见,你出落的越发好了。”
祁玉淡淡一笑,“家父在时,夫人是我祁家的常客,祁玉亦有幸时常聆听夫人的教诲。二十三年前家父阵亡,之后夫人便没了音讯。今日在祁家重见夫人,真是恍如隔世。”
孙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祁玉神色淡淡的,语气中也没有怨怼之意,可是她这番话分明是在指责,是在嘲讽。怎么?我爹是龙虎将军,两家就常来常往,我爹一旦阵亡,你就消失不见了!这会儿我娘家哥哥有出息了,你竟有脸再来!
孙夫人心里嘴里都是苦的,而且有苦说不出。她真想大声告诉世人,老邓家不是背信弃义,不是见风使舵,我们只是……不想让麒儿这长子长孙娶位不吉利、没福气的孤女为妻罢了。
祁玉冷淡而周到的和孙夫人寒暄两句,把她让到席中。孙夫人仪态很端庄,可是,总觉得同席的人在背后质疑她、笑话她,真是如坐针毡。
“翰哥儿,祖母都是为了你!”孙夫人想起犯了执拗的长孙,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这孩子怎这般死心眼,就认准薛家的阿扬了呢?待要不理会他吧,又怕他跟他爹似的,赌气离家,私下偷娶,败坏门风闹笑话,伤心伤身伤面子。
孙夫人真是被邓麒当年的荒唐给吓着了。为着他当年那桩偷娶,为着他在外头生下青雀,邓家起了多大的风波!要是翰哥儿也跟他爹似的闹一回,邓家可是禁受不起。
横竖翰哥儿他曾祖父、祖父都点了头,他爹更是乐意的很,我亲眼看看薛家这姑娘,若果真是个好的,便给他们定下吧。孙夫人嘴角噙着丝苦涩笑意,静静想着心事。
薛扬这会儿正盈盈站在青雀身边,被引见给南宁大长公主、赵王妃等人,“我姑母家的小表妹,阳武侯府的姑娘,是不是跟我有几分相像?”青雀笑咪咪问道。
南宁大长公主等人举目望去,只见晋王妃的表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生的十分美貌灵动,不禁点头赞叹,“像,真像!姐妹俩都是天生丽质!”
南宁大长公主拉着薛扬的手,细细问了年龄、喜好、素日作何消遣等话,薛扬笑盈盈答了,落落大方。南宁大长公主满意点头,“你这表妹,极好。”
薛扬并没久留,挨着见过众人之后,略说了几句话,便即告辞。临走前她冲青雀使个眼色,青雀知道她的意思,会意的一笑。知道了,阿扬,若有人给你说媒,子弟一定要俊美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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