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修真界素来有二山之说。首当其冲当然是蜀山,另一山就是茅山了。虽然名字听上去没有蜀山那么高大帅有气质,但茅山的道法与蜀山完全不同。蜀山修炼讲究先命后性,远离凡尘高居山巅;而茅山则持相反态度,讲究先性后命,注重入世修行,道士们不似蜀山那般仙风道骨,反而一个个都像是走江湖算命的,但其道法高明诡异莫测,另世人十分敬畏。
大概是由于常常被拿来相提并论,蜀山和茅山常常抱着某种竞争心理,干什么都喜欢相互攀比。今天蜀山炼了个十全大补丹,明天茅山就出个补大全十丹;今天茅山练个诛妖剑阵,明天蜀山就搞个降魔剑阵。私下里两边的弟子相互鄙视。茅山的说蜀山是一群只知享乐不懂真道的伪君子,蜀山说茅山是一群猥琐龌龊的江湖骗子。平日里在大街上要是两方人马不幸相遇,也少不得要打一番嘴炮。
所以这一次蜀山镇命塔出事,茅山是最兴奋的。
我一看,客栈大堂里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之势。两名穿灰色道袍的茅山弟子正跟桂生、段雅旭等人对峙。那两个茅山弟子后面还坐着一个似乎受了轻伤的,正捂着胸口的茅山弟子,而前面那两个茅山弟子神色激动,而蜀山大师兄蓝田正跟那二人交涉,看神色还颇为冷静,只不过不论他怎么说,那两个茅山弟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叫。
“你们蜀山欺人太甚!两个人合伙打伤我们师弟,以多欺少,卑鄙无耻!”个子比较高,长脸的道士嗓音洪亮,喊得连二楼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嚯!这一顶大帽子扣得。我就问龙渊,“刚才发生了什么?”
龙渊说,“刚才那边坐着的那个茅山弟子旁若无人地大声说寂玄真人是草包,还号称剑法天下第一,连个鬼车都看不住,根本不是他们天梁道人的对手。段雅旭听了很生气,就丢了个杯子过去砸在那人身上,那人就拔剑去砍段雅旭,桂生便出手打了他一掌。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后面的我都没听清,我就听见他们骂主人是草包那句了。
于是我冷笑一声,“反了这帮茅山的狗崽子了”,然后脚一点阑干飘然降落在大堂里。
不就是打嘴炮吗?看他们那种段位的喷子,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此时那一高一壮两个茅山弟子还在那儿唾沫星子乱溅,喊着“叫寂玄真人出来给个说法”、“让那两个仗势欺人的人给我师弟下跪道歉!”、“不要以为手里有玄武令就可以张扬跋扈!”
“你们俩一唱一和的,说相声呐?”我静静插了句嘴。
那两个道士立马凶巴巴地看过来,嗬,横眉怒目的,表情非常到位。
“你又是谁?!”那高壮的道士声如洪钟,虬须浓眉,颇为凶悍。但当然,是吓不倒本神剑的。
蓝田一看是我,马上额头冒汗,快步走过来低声说,“鸦九师兄……你就别出来捣乱了好不好?试剑大会在即,此事宜小不宜大。”
我不满地咂咂嘴,“蓝田,我知道你沉稳,但也太忍气吞声了。茅山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还一个劲儿陪好话。你以为他们会就此罢休吗?”
说完我便将他扒拉到一边去,抱着手臂慢悠悠走过去,上下打量那三个茅山的小兔崽子。
“你们问我是谁?我特征这么明显你们都不认识?白瞪那么大眼睛了。”
“这时我们茅山和蜀山之间的事,你这闲杂人等还是速速让开的好,可莫要乱管闲事。”那瘦高个语带威胁,眼神倒还挺凌厉。
我非常惋惜地啧啧嘴,慢条斯理地说,“看来你们茅山的人不仅颜值抱歉,智商也抱歉。你们师父呢?怎么看见自个儿的三个徒弟大庭广众之下出洋相也不出来管管?是不是你们亲师父啊?”
高壮道士于是开始发狠了,“你这小白脸找死是不是?!”
“哎呦呦!我好怕啊~~”我拍着胸脯,捏着嗓子叫道,“大家给评评理,我不就说了两句大实话,这大道士就要打死我咯~~你们说,是不是以多欺少、卑鄙无耻、仗势欺人、张扬跋扈啊?”
身后的桂生没忍住笑出来了,段雅旭则夸张地拉住我,“鸦九师兄,你可要小心啊,这两位茅山兄弟会要你下跪道歉的哦!”
那瘦高个气得直发抖,“你……你蜀山人怎可如此口无遮拦!!!不怕嘴上生疮么!!!”
我无辜地眨着眼睛,“我哪里说错了。难道你觉得你自己颜值高么?不会吧兄台……人就算自恋也要有底线的好吧?您看您一张脸长的比我的杰|宝还长,将来到地府当个马面什么的毫无违和感啊。你说你看着我们蜀山这么多小鲜肉,一个个心里不平衡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你颜值不高就算了,情商还低。既然要骂人,就要做好被人打得觉悟啊兄台!骂完人还不让人家打你,到底是谁比较不讲理比较张扬跋扈啊?”
听我说的这样有理有据,周围围观的人群也跟着叫好。那高壮道士气得脸发红,感觉脑袋快要气炸了,马脸道士也“你你你你”嚷嚷半天却也说不出半句有建设性的话。眼看嘴炮打不过,那后面装病的道士忽然底气十足地哀叫两声,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那马脸连忙跑上去抱住对方,声嘶力竭地大喊“博棋师弟!博棋师弟!你怎么了?!你们蜀山伤了我师弟,必须给个说法!”
他们的演技有多差,那位勃|起师弟叫得那么yin荡,知道的是他被打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爆ju了,马脸连最起码的眼泪都没下来,和丹朱之间差了一万个破军。
我刚刚深吸一口气打算再炸他们几嘴炮,忽然□□来一个颇为沧桑沉厚的声音,“浩淼,何事喧哗吵闹?!”
人群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摄住,自动让开一条通路。通路的尽头站着一名白须靛袍的老者,虽然看上去不像蜀山的掌教真人那般显得与年龄不符的年轻出尘,但目光矍铄,刻满皱纹面容沧桑,周身流淌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场。
那马脸和高壮道士马上垂眸敛目,有些敬畏紧张地见礼,“师父。”
想必这人就是他们之前说过的天梁道人了,不愧是茅山长老,气度就是跟那三个小毛崽子不一样。但仔细想想,以他的修为,如果一早就在这客栈里,不可能听不到他这三个徒子徒孙在大厅里耀武扬威的,偏偏在这种嘴仗要打输了的时候出场,明显就是要给他那三个徒弟撑腰来了。
这不公平啊,要跟我公平对决的话,有本事把他手里那把巨阙剑的剑灵放出来,大家切磋一下啊?
我看了蓝田桂生段雅旭一眼,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想来蜀山里要是打嘴炮也就丹朱能和我战上几回,连掌教真人都不是对手,所以就算是这个天梁道人亲自上阵本神剑也是不怕地。
那马脸上来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轻描淡写地略过了他那个勃||起师弟骂人以及率先拔剑的环节,使劲儿渲染桂生打伤勃||起的事儿,以及我是如何从口才和智商上碾压他们的经过。那道人听完看向我,微微一笑。
“这位想必就是寂玄真人的爱剑,神剑鸦九的剑灵先生吧?”
哎呦?来了个识货的。
咱也不是不懂礼数的剑,于是抱拳行礼道,“鸦九久仰天梁道人大名。”
“神剑客气,却不知,刚才劣徒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我回答,“除去你徒弟的添油加醋,以及对侮辱我们蜀山和寂玄真人的情节轻描淡写了点之外,基本属实。”
天梁真人目光猛然射出一道凛然之气,“既然如此,蜀山难道不该给我茅山一个交代?”
我就呵呵了,“所以你徒弟骂我们蜀山就是理所应当,我们蜀山就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咯?你也把我们想象的道行太高了吧?”
天梁道人微微侧身,亮出手中巨阙,“劣徒口出狂言确实该罚。博棋,罚你面壁三天,不准吃饭,不准说话。”
之前装晕的博棋在看到师父的一瞬间就乖乖爬起来了,此时虽然委屈,却也说不出什么,磕头应罚。
天梁道人此时再次看向我,“劣徒已然受罚。然而罚当有其度,劣徒出言辱骂,蜀山却公然动手,这可算是抱怨有度?你身为蜀山上仙剑灵,却贸然出头,肆意侮辱我茅山,又可有说法?”
他声音凛然,掷地有声,而且还颇有道理,我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然而此时二楼□□来一到声音,我一抬头,却是那花痴宫主,居高临下,一副睥睨群雄的邪魅样子。
他说,“打你了又怎样?别说你们长得这么丑,就算是大美人,谁敢骂小修修和小鸦鸦,本宫主也让他舌头打结,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天梁道人看到辟邪宫主的一霎那,显得有些惊讶。大概是不知道我蜀山是什么时候和亦正亦邪行事诡变莫测的辟邪宫勾搭上得。但他还是颇淡定,周身真气隐隐浮动,虽然不似主人和辟邪宫主他们运气功来时那样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却仿佛深潭之水,波澜不兴,收放自如,令人不敢小觑。
天梁道人宁静的眼睛扫过我等,威慑暗暗弥漫,“贫道倒是想见识一下,有谁能让贫道舌头打结?”
此时主人总算从客栈外姗姗来迟,一进门,所有人马上都转头盯着他。他见大堂里楼上楼下都剑拔弩张的,一时愣了愣,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
我赶紧小步跑过去,把经过大略跟他那么说了一下。他微微皱眉,一霎那露出几分怕麻烦的表情。我这时才看见他手里提着一只小酒坛,他将酒坛放在一旁的一张桌子上,慢悠悠转过身来,看着天梁道人,用他那一贯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天梁真人,这么点小事,有必要搞这么大动静么?你看你那徒弟满面红光,也没什么大碍,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拌拌嘴而已,没必要这么得理不饶人吧?”
咦?我本来以为以主人怕麻烦的性格,说不定会直接让桂生和段雅旭道歉了事。却没想到他打算护短么?
主人好帅啊……
眼见辟邪宫主和主人都现身了,饶是他天梁道人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是不可能打得过我们了。那老道哼笑一声,眼光一转,身上的气息却大不相同。那隐隐的煞气已经消隐下去,他转过身来,正对着主人慈祥一笑,“也罢,今天这笔账,贫道暂且记下。还望试剑大会上,寂玄真人好自为之。”
说完后,他又是一笑,但是这笑莫名令我身上发冷。
可是主人还是很淡定地看着他,一副“我无所谓啊”的样子。就这样看着天梁真人带着三个弟子浩浩荡荡走了。
我忽然有些担心。
这回和茅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还不知道试剑大会的时候他们会玩什么样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