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严九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眸中迸出冷冽的光芒,周围亦散着森森的寒意。
萍儿不由浑身战栗,迟疑的点点头,接着却又忽的想起什么,很快摇摇头。
“你这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严九问,声音也跟浸过寒冬腊月的冰水似的,冷冷的。
萍儿战战兢兢道:“皇、皇上原是有意让小公爷尚我们的,不、不过我们公主不答应。”
“哦?”严九饶有兴致挑了眉,浑身的冷意瞬间散去了,“她为什么不答应?钶”
感觉到严九情绪好转,萍儿浑身一松,舒了口气,说起话来也轻快了:“这个奴婢也不清楚,许是不中意吧。”
严九唇边噙着抹笑,歪了头看她:“那你可清楚你家公主中意什么样的人?”
萍儿想了想,老实摇头:“虽然奴婢伺候公主有几年了……明”
严九意外扬了眉:“你已经伺候你家公主不少时候了?”
“是。”萍儿点头,“有几年了,公主还没出宫建府,奴婢就在宫里伺候公主了,不过跟公主身边的金花银花姐姐没法比,他们是自小就跟在公主身边的。”
严九没想到身边还藏了这么个宝,立刻来了兴致:“那就跟我说说你们公主的事吧,以前的,只听说的也成……”
“这个……”萍儿为难。
“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你说了什么的……”
萍儿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那好吧……”就挑些不重要的说说,总没什么关系的吧。
不成想,严九是个问话高手,没两下,就把她心底里头藏着掖着的那些话掏了个一干二净。
……
荣华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揭了,去了前头的花厅见顾钰。
“你今个儿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找我?”她一边进门,一边便开口问。
顾钰正喝着茶,见她进来,笑着起身相迎:“看你被禁足了,怕你在府里呆闷了,过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不好吗?”
荣华看着他,一脸狐疑:“真只是这样?”
顾钰眸光一闪,笑着反问:“要不然你以为是为何?”
荣华一时也没头绪,就没再多纠结,撇了这话题,请他坐下了。
“又被禁足,没闲的无聊?”重新坐下,顾钰笑了问她。
荣华不以为然:“也不是头一次了,早习惯了,自得其乐,更何况,我这偌大的公主府,还愁找不到地方耍嘛。”
顾钰但笑不言,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茶杯,才又问道:“最近外头发生的事,你可都知道了?”
荣华正喝着茶,突然闻言,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唇瓣轻抿。还说只是来给陪她说话解闷的……
“外头的事?外头的什么事?”她搁下茶杯,佯装不解。
“大长公主的事,定国公府的事……”顾钰说。
“哦……”荣华这才“恍然”,长长应了一声,旋即摇头:“不太清楚,反正早没我什么事了,就没差人打听。怎么啦?”
“这次的事情可真是闹大了,都这么些天了也没见消停。”顾钰说。他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头说了,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
荣华听着点点头:“嗯,可以想象得到。”
“定国公府的日子可是不好过了。大长公主和宋三郎都不在王都了,所有的人就都盯上他们了。”顾钰接着说。
荣华“嗯嗯”应着继续点头:“意料之中。”
“六少夫人的日子也很不好过……”顾钰蓦地又说。
“嗯?”荣华轻轻挑了眉,诧异的看他,“六少夫人?”
“嗯。”顾钰点头,“她还没跟卫六和离成,定国公托着她不肯放,霍家嫌她给他们惹了大麻烦,也不肯替她出头,官府那边也忌讳着大长公主,亦不肯接她的案。她现在借住在杨家,估计正烦着愁呢。”
“所以呢?”荣华目光炯炯看着他,似笑非笑。
“所以……”顾钰张口便要说,可是一看荣华脸上露出的那仿佛已将他的来意看穿似的别有意味的笑,就不由郝然住了嘴,默了片刻,才不好意思道,“你都知道了?”
荣华笑着摇头:“你不说出口,我可不知道。”
顾钰这才看了她直言说:“你能不能帮帮她?”
“我为什么要帮她?”荣华撇撇嘴,很不情愿。
顾钰便道:“咱们能顺利帮宋三郎脱身,不也多亏了她嘛,帮她一把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一样帮她把卫六的丑事揭出来了?”荣华理所当然道,“一来一去,已经算是扯平了,我可不欠她什么了。”
顾钰默了片刻,辩解道:“可她不是还没和离成嘛,这一来一去可差那么一点儿没扯平呢。”
“谁说的。”荣华睁大了眼瞪他,“当初她找我的时候,只说了要揭卫六的事,可没说要我帮她和离。”
“可她现在不是有需要嘛。”顾钰继续劝她,“帮她一把又如何?何必斤斤计较?”
荣华哼哼一声,还是不肯:“不管,我就是小心眼儿,斤斤计较。”
顾钰无奈看着她,顿觉很是头大,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当初真不该一时冲动应下他这事儿的。
忽然,荣华盯着他好一阵打量,眼神怪异,看得他头皮直发麻。
“怎、怎么?”他支吾问。
荣华翘了嘴角,看着他笑的暧昧:“你怎么突然对霍燕娘的事情这么上心?瞧上人家了?”
顾钰脸一红,嗔了她一眼,呸了一声:“别胡说八道,那怎么可能。”
荣华不信:“既然没瞧上人家,你干嘛这么替人家费心?”
顾钰撇撇嘴,说:“我这不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荣华一脸诧异问,“受谁之托?”
“还能有谁,不就是前几天刚被发配去荆州的那个。”想起那祸害,顾钰就没啥好气。
荣华明白过来:“你说宋三郎?”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大驸马,叫不了大姐夫了。
“嗯。”顾钰点点头,“临走前一天突然寻了我喝酒,说担心那霍氏和离的事情不会顺利,让我帮着照看一二。”结果,他脑袋一热,还应了。
荣华心里生出几分意外来:”他倒还知道霍氏和离这事不会顺利?”
“怎么会顺利?定国公府本来就是个强硬的,又掺着大长公主,若霍氏娘家得力一些,会帮着她出头也就罢了,或许还能顺利一些,可你只要看看她之前过的那些日子就知道,肯定指望不上,光靠她自己有什么用?”顾钰直摇头说,“就她自己好像也有点儿拎不清楚。这事儿哪是只凭着她一股子意气就能办成的?”
荣华却不以为然:“能有股子意气总比憋着气委委屈屈缩在那样的内宅中硬挨日子要强吧。”
顾钰听着,看向她,顺势说道:“那你就帮帮她呗,难得遇到个合心意的不是?”
荣华低了头,默然不语。
“要不就当是帮宋三郎。”顾钰想了想,又说,“反正以后总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的,让他先欠个人情也不错。”
一听这话,荣华倒是有些意动了。
就在这时,前头门上的十贯忽然又急匆匆过来,手里拿了封模样看着很眼熟的帖子。
“公主,定国公府的六少夫人在门外求见。”
霍燕娘来了?
荣华飞快与顾钰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随即转头看向十贯,说:“让她进来吧。”
“是。”十贯得命,转身离去。
顾钰犹豫着起身:“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荣华一点儿不以为意:“坐着吧,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话说的,好像他避出去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了。顾钰嘴角一抽,沉吟片刻,还是重又坐了下来。反正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过了不多会儿工夫,十贯就领了霍燕娘进来了,与她一同来的正是杨大娘。
不过几日不见,霍燕娘清减了不少,一脸郁郁寡欢,一点儿精神气都没有,看样子最近是愁坏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顾钰,霍燕娘和杨大娘面上齐齐闪过一抹诧异,旋即收敛了起来,定了神,走过去福身给荣华行了礼:“妾身见过安平公主。”接着,转身又问候了顾钰,“见过顾小公爷,没想到小公爷也会在这里。”
“少夫人,杨大夫人都不必多礼了,快请起吧。”荣华看着他们,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说。
“谢公主。”不知此行的结果会是如何,霍燕娘和杨大娘都是满心忐忑,齐齐应了一声,便直了身。
“坐吧。”荣华又道。
“不敢。”霍燕娘有些惶恐。
荣华笑着坚持:“坐吧,我不喜欢抬着头跟人说话。”
霍燕娘和杨大娘这才坐下了。
荣华这才看着他们,问:“不知道六少夫人和杨大夫人突然过来找我有什么事?”虽然她其实已经隐隐猜出他们此行的目的了。
荣华的话音刚落,才刚坐下没多久的霍燕娘便忽的又站了起来,“扑通”朝荣华跪下了,看着荣华瞬间泪盈于睫,恳求说:“求公主帮我。”
荣华看着她,微微皱了眉:“六少夫人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不必如此。”
霍燕娘却是不肯:“燕娘愿长跪不起,恳请公主答应帮助燕娘。”
“你都什么话还没说呢,让我如何答应你?”荣华不愉的微微沉了脸,“而且,少夫人这是在威胁我吗?本公主自来是最不喜被威胁的。”
眼见着该说的都还没说呢,就要把事情弄僵了,杨大娘大感不妙,急忙起身过去将霍燕娘拽了起来,赔笑的看着荣华,说:“公主息怒,这些天燕娘是愁坏了,有些乱了方寸了。”
荣华默了片刻,面上怒色稍减,却也再没起初的和颜悦色了:“到底什么事?”
没想到着急忙慌的一来就把事情搞砸了的,霍燕娘刷白了脸,哆嗦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大娘看着她六神无主的样子,有些埋怨,也有些心疼。这些天也确实苦了她了。
“是这样的,公主,”她上前两步,顺势也将霍燕娘往身后拽了拽,然后看着荣华,说,“公主被禁足在府上,或许很多事情还不知晓,大长公主和卫六的事情已经闹开了,越闹越大,燕娘一心想跟卫六和离,可是定国公埋怨燕娘心怀不轨,害了卫六,拖着不肯放了燕娘,霍家的那些都胆小如鼠,不肯替燕娘出头,官府也忌讳着大长公主不肯落案。咱们也是实在无路可走了,恳请公主看在咱们也曾跟公主是站在一路对付过大长公主和那个没良心的卫六的份上,助燕娘一助,帮她尽快离了这亲事吧。”
荣华听着却是一言不发,默了片刻,转头问霍燕娘:“六少夫人还未跟卫六和离成?之前看少夫人意气风发的样子,我还以为少夫人已经胸有成竹了呢。”
霍燕娘咬着唇,说:“是我太傻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后悔了?”荣华轻轻挑眉。
霍燕娘点点头,一脸懊恼说道:“后悔了,后悔不该这样操之过急,没有万全的准备就冲动行事,后悔不该自以为利用公主,很后悔。”
荣华听着弯唇笑了起来,二话不说,竟就一口应了:“好,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