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枢把枪上膛,冷眼道:“打了这么多年仗一点长进没有。敌人前面虽然打的猛,可张发奎的一团闻声必至,到时有他接应,突破这股敌人没有问题。若是后撤,一来被敌人阻隔会失去与一团、二团联系,二来敌人迂回兵力未知,且是否断了我军后路也未知,什么都不知道的仗,我是不会去打的。”
警卫连长听了这番话面红耳赤,他更佩服的是在敌人打到眼皮子底下的时候,陈铭枢依旧指挥若定,完全没有一点失措的样子。
这刻围绕神光山附近展开的激战正酣,黄任寰的第一师丢掉神光山使得林虎大为震怒,他下了死命,天黑之前必须夺回这个临峙兴宁的制高点。
神光山山势北西向南东逐渐下降,而南部则由南到北下降,在暴雨中,整个神光山被浓雾笼罩,能见度仅十多米,加上山险路滑,战斗打的异常艰难。
黄任寰在作战前提来十大箱子银元,以及几十份营连长的任命,专门召见一师各班排连营军官,在军官的瞩目下,黄任寰从箱子里抓起一大把银元,又拿起一张盖着救粤军司令陈炯明印章的团长委任状,鼓动道:“弟兄们,此战哪个团先拿下神光山,奖赏大洋十万,全团官升一级,班长做排长,排长做连长,连长做营长,作战得力者委任团长,团长直升旅长。”
“哗……”在场的军官都沸腾了,当兵卖命为了啥,不就是升官发财么,今天黄任寰拿着的可是真真的大洋和印子鲜红的委任状,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打仗嘛,革命军不要命,可我们一师也不是吃干饭的,所有人贪婪的看着那厚厚的委任状和数不清的大洋,他们都认为自己有这个可能升官发财,全都嗷嗷叫了起来,士气一下子鼓噪起来,纷纷叫着拿下神光山,全歼革命军。
“好!”黄任寰一看士气可用,马上命令道:“一团主攻神光山正面,二团迂回北侧山麓,三团做预备队。”
在数门山炮的掩护下,黄任寰的第一师三个团轮番上阵,不计伤亡的猛冲猛打,不出半个小时,就一连突破了教导一团布在山腰间的六处阵地,两方军队在墨池寺和探花书院展开激战,逐房逐院的争夺。
兴宁城司令部,机要室。
机要室里面的电报声滴滴不绝,不断的有参谋将线的战报送到不远处的指挥部里。
林虎拧着眉头在指挥部里不停的踱步,昨日革命军还没有围城前,他已经将兴宁城里面的家眷和细软送了出去,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对于形势看的还是非常准的,这兴宁怕是守不住了。
从棉湖退回来之后,连日的大雨一扫林虎心头的阴霾,这种环境下,利于守军却不利于攻击方。他满心以为革命军会为这雨势推迟攻势,而他也好趁着间隙喘口气,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恶劣天气下,革命军依旧长驱至兴宁城外。
革命军都打到家门口了,一味困守也不是办法,更何况己方还坐拥地利,外有多路援兵,原本棉湖败得满心不服的将领们一直要求背城决战。
他们还研究了一个口袋阵战法,以宁江河、神光山为左右,引诱革命军至兴宁城下,再命梅县、水口守军合围,一举歼灭革命军。
林虎听了将军们的战法后,觉得这一仗可以打,就按照这个战法部署。可等一天的战斗打下来,林虎的肠子都悔青了,好的战术在这群无能的将领使出来之后,处处是破绽。
先是黄任寰防守神光山的一师被革命军教导一团连夜攻陷,再是部署在兴宁城外的黄定华的第二师和黄业兴的第一旅被打的落花流水,若不是林虎留了一手将城门封住,恐怕昨天就被革命军攻破兴宁了。
林虎越想越觉气恼,暗恨将领无能、大骂蒋介石不留后路,他咬了咬牙,大步来到机要室。
“司令!”
林虎不耐烦的挥手打断机要室电报员的立正敬礼,又命令参谋人员全部撤出机要室,这才压低声音讲道:“给博罗发密电。”
电报员调好波段,发出滴答滴声。
林虎接着说道:“震寰、希闵老弟,学生军肆虐东江,万盼践诺。一旦学生军击破兴宁,则必回师惠州,其时大事晚矣。”
不多时,电报员说道:“司令,已经传电。”
博罗东征军中路军指挥部。
刘震寰与杨希闵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两人带着军阀部队在博罗、石龙作威作福,压榨百姓。还同讨了一个富户的双胞胎姐妹,做了挑担。
此时,两人正搂着傻傻分不清楚的姐妹俩人在大宅里听戏,就听副官踏着马靴走过来,附在杨希闵耳边低语。
杨希闵听罢挥了挥手,将新讨的小妾和戏班子全轰走,他侧身对一旁半躺着吸烟枪的刘震寰说道:“显臣,林虎坐不住了,校军打到兴宁城下了。”
刘震寰舒服的吐了一口气,快活的打着哆嗦,半天才眯着眼,冷笑说:“林司令老了,连一群娃娃也对付不了,依我看,广东的大局,还得咱们兄弟俩主持。”
杨希闵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两人拥兵四万,不同于东江贫瘠,他们在广州这个膏腴之地搜刮甚多,钱多兵多枪也多,以前黄埔军校仰他们鼻息,甚至断了粮炊时,廖仲恺还是到他们的公馆秋叶高耐的讨钱,两人只道士林虎无能,全然不会想到那群娃娃兵现在已经成了驱狼吞虎的精锐。
杨希闵说道:“孙文刚死,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他的人,现在回攻广州,怕是要让人戳脊梁骨。我老杨不做这等不仁义的事情。“
刘震寰吸完药膏后神清气爽,他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拿起金丝眼镜带上,冷笑说道:“这是其一,再则广州局势复杂,所有人都盯着这个蛋糕,别的不说,国府段总理老早想让皖军入粤,不能刚驱狼又进了虎。”
刘震寰眼镜片后面泛着青光,他低声说:“你我不能服众,那就找个能服众的。”
“唐继尧?”杨希闵马上反应过来,以前孙中山任命唐继尧为副元帅,唐执意回滇任云南督军,可副元帅的任命依旧没取消。他想了想,这倒也是个主义,唐继荣毕竟是外人,到时要稳定粤省局势,无论是谁都离不开刘震寰和他的支持。
“嗯。”刘震寰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与唐继尧也有些恩惠,民国十一年他曾奉广州大总统命令阻击违命撤回云南的滇军,那时他明阻暗放,让滇军返回云南,还私下送给唐继尧大批银洋做军费,直到现在,唐继尧每年都会写信给他,称不忘昔日之恩。
“那怎么回电?”杨希闵有些为难的问,毕竟双方早就达成协议,现在林虎坐困兴宁,自己按兵不动,说不过去。
刘震寰扶了扶眼镜,说道:“就这样回:弟及震寰仍于博罗滞留,必践前约。”
杨希闵沉默了一下,刘震寰这样回电,只是给了张空头支票,怕是林虎在东江拼光了自己这里都不会行动。
焦头乱额的林虎足足等了半天才等到刘震寰发回的密电,看到密电上最后的“必践前约”四个字,林虎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地。
五里村城隍庙。
陈铭枢第一旅指挥部死守的消息很快传回校军指挥部。
蒋介石在地图上找到第一旅指挥部所在的长坝,那里距离五里村仅有数里,现在指挥部里除了参谋只剩下一个排的黄埔三期学员兵,如果敌人派出一路奇兵摸到校军指挥部,那么校军的指挥系统就会完蛋。
想到这里,蒋介石不由后怕,他顾不上责骂陈铭枢,马上命令道:“收拾文件,马上向二团团部汇合,派人通知教一团和二团一营,告知团部避敌迁移。”
一旁的加仑没有反对,战场上指挥官要对每一条信息抽丝剥茧的分析,不能有一点马虎。他早前就意识到指挥部距离各线距离都太远,一旦有情况,各方面都来不及回援,现在蒋介石命令向教导二团靠拢,与他心里想的一样。
很快,校军指挥部收起电线,文件,冒着大雨向兴宁城南门的校军指挥部靠拢。
与此同时,作为三营一分团的刘赤忱团已经在大雨的掩护下贴近清屏山。
清屏山虽然被当地人称作山,但要在北方人看来,这充其量只是一个山包,百米高的海拔且坡度平缓,周山是茂盛的植被,一个分团1200余人在植被里隐蔽的穿梭。
刘赤忱和余海滨一合计,以前兵力少,打仗唯有拼死不要命,可现在两个人手头兵力宽绰了,那么两个人心里的想法就多了。
两人讨论了一番,决定采用迂回包抄之法攻击清屏山守军,攻下清屏山之后兵分两路,一路由余海滨率领八连肃清敌人,一路由刘赤忱的九连从夹子沟穿插到南口子敌军背后,配合第二分团击溃敌预备队。
真正的战场并不如人们所想的那样,各种计谋并出,其实说到底只有几个要点,这和普通人打架是一样的。一则要集中优势兵力,二则是攻敌不备,三则兵贵神速。
具体到战争中就是,快速的接近敌人,迂回敌人防守较弱的侧翼,打乱敌人防御,集中重兵快速打击敌人,直到敌人组织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