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人都从餐厅跑来客厅,两个小姐跑在最前面,到了客厅一看,却见孟老爷正与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眼瞪小眼。
“爹。”
孟家两个小姐如同小鸡一样护在孟老爷面前,气鼓鼓瞪着许正邦,两人俱是一掐出水的嫩红豆,姿容秀丽,让人眼前一亮。
“哈哈,这便是孟家两位小姐了吧。”
许正邦满意的看过两个小姐,含笑施礼道:“鄙人许正邦,乃受徐大帅遗命,特来与孟老爷相商订婚事宜,两位小姐出来的正好,来呀,请给两位小姐拍照。”
“噗呲!”
镁光灯一闪之后爆出白烟,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面对着照相机的两个小姐,顿时吓得俏脸煞白,花容失色。
“好了。”照相的护兵说。
许正邦又仔细打量了孟家两个小姐一眼,一人身穿素绿衣裙,一人身穿素兰衣裙,挽着装饰素净,面孔白皙红润,清爽的齐耳短发发光可鉴,疏疏的一道黑刘海披到眉尖,配着一双灵动水灵的大眼睛,一望而知,就知道是雨雪聪明的姑娘。
“来呀,把礼物送上来。“许正邦对副官道。
副官跑了出去,不多时,听着窸窣的脚步声,一大队大兵抬着十几个金丝楠木的朱漆躺箱进来,摆满了客厅,打开之后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样样俱全,甚而有一箱子装的全都是许正邦搜罗的中外古籍,专门为了映衬孟家的书香门风。
不仅如此,后面还有大兵抬进来一对一模一样的‘白乐’柜式留声机和纯银白色的德国大钢琴,这种东西价值不菲,在外国都是好东西,到了中国更是有钱都买不着。
“呵呵,这是少帅的一点心意,孟老爷请笑纳。”
许正邦笑吟吟道,这十几箱子可花了他不少大洋,可是为了孟家两个小姐,值。
孟老爷瞳孔一缩,这要是把这礼物收了,岂不是就等于答应嫁闺女了吗,他陡然喊道:“徐福,拿五万元的钱票来,咱们孟家从不赚人家便宜。”
管家孟福小跑过来,陪着笑双手奉给许正邦一张五万元的钱票,见票可从芜湖钱庄支取现大洋五万。
“呵呵。”
许正邦皮似笑非笑的看着钱票,一动没有动,他心思自己今天的送的彩礼哪够五万块,孟坤广这是铁了心的软硬不吃了,不由脸色微沉,淡淡道:“孟老爷,你是要与我斗财吗?这可是少帅送出的礼,你是愿意也得接着,不愿意也得接着,告辞。”说罢,重重的一摆手,在大兵的簇拥下离去。
孟老爷气急,却也不敢硬翻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正邦离去。
“慢着!”
孟燕西双目充斥着怒火,站了出来,他在上海接受的是新文化,有着青年学生对于军阀的无畏。
许正邦没走出几步,缓缓转过身看着他,皱了皱眉:“有事吗?”
孟燕西又往前走了一步,红着脸大声道:“你们这是强盗行径,还有王法吗。”
许正邦一怔,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圈他,对孟老爷笑道:“孟老爷,这是贵公子吧,果真是一表人才呐,就是……”说着,笑而不语。
孟老爷铁青着脸,孟燕西追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太年轻了。”
许正邦冷笑道:“现在是民国,没有王法只有宪法,还有,你说我是强盗,念你年幼无知就不与你计较了,若是旁人敢这么说,非得下了大牢扒拉他几层皮不可,嘿嘿,告辞了。”
许正邦对着孟家小姐端正敬了个军礼,转身而去。
孟燕西涨红着脸,他在上海便是学生代表,接触的人都是有知识文化的人,哪里见过许正邦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人,等许正邦走的没了人影,他才转过身,问孟老爷道:“父亲,真要把小妹嫁给李伯阳?”
孟家两个小姐已经呆住,她们俩是高中生,怎么会不明白镇守使在芜湖的权势涛涛,都愣着沉默了。
孟老爷胸口剧烈喘息着,半响后才说:“燕西,马上收拾一下,带你妹妹去上海避一避。”
孟燕西重重点头,又迟疑道:“要不然大家一起走。”
“放心,我孟家在芜湖也是有名望的人,李伯阳强求不成,也奈何不了我。”孟老爷沉默了片刻,说着,走到内房的电话,给多年的至交好友打去电话。
很快,孟老爷走出来,疼爱的看了几眼哭成泪人似的女儿,若无其事道:“小六,小七,你们俩反正高中读的差不多了,就跟你们哥哥去上海,考个大学回来,光耀咱们家门楣,我有了空,会常去看你们的,老三,去给孩子收拾东西。”孟老爷又对孟家小姐的生母三姨太吩咐着。
等三姨太将两个女儿拉走,孟老爷面对几个儿子放下伪装,忧心忡忡道:“许正邦其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咱们孟家算是惹上大麻烦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孟凤举道:“父亲,你不是与赵圻钧叔叔是旧识么,找叔叔现在是商业厅厅长又是建设银行副经理,何不找他说项。”
孟老爷叹道:“老大你糊涂了,赵圻钧为人谨慎,又哪里敢沾惹这等麻烦,白费口舌罢了。”
孟燕西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猛然抬头道:“父亲,咱们何不登报声明,把李伯阳这等逼人嫁女恶事上诸报纸,各方舆论必然会支持我们,到时候即便是我们拒婚,李伯阳当着众人的眼睛,绝不敢把孟家怎么样。”
孟老爷沉吟不语,其他少爷有赞同也有反对,孟凤举犹豫道:“三弟,这样好是好,可一旦上了报,不就明摆着打镇守使的脸吗,军阀可不是普通人,丢了面子能饶得了咱家吗。”
“还是走了吧。”
孟老爷叹了叹气,叮嘱道:“燕西,去了上海你一定要照顾好小六、小七,女儿家是红颜祸水,若是能在上海找到人品端正的青年才俊,多留心一下。”
孟燕西点头答应,可有人却小声道:“再青年才俊,还能比李伯阳这个镇守使强,真想不通。”
孟老爷面色一变,听出这是二儿子孟鸿希的声音,便怒目看过去,厉声道:“你说什么屁话,咱们孟家世代诗书传家,绝不与军阀之流合污。”
“是,是。”孟鸿希也就是随口一说,见父亲反应这么大,连忙认错。
过了半个小时,三姨太抹着眼泪把两个闺女送了出来,打包的东西足足有两大包,已经让仆从送到汽车上,孟老爷宽慰着妻女,保证一个月就去上海一次。
与父母离别后,孟燕西当即带着两个妹妹坐轿车赶往码头,这里已经约好一艘去上海的货船,货船主人是孟老爷的至交,宏泰船业的董事长周静云。
孟燕西不敢多呆,带着两个妹妹迅速的上了货船,直奔上海而去。
……
那边许正邦回到公署,正要处理军务,就听手下副官匆匆来报孟家小姐坐汽车去了码头,怕是要逃婚。
许正邦心头一惊,细想之下觉得孟家很有可能这样做,连忙给长街驻军打去电话,等一个连的宪兵赶到码头,询问后才得知孟家少爷小姐早就乘船走了。
许正邦闻知消息勃然大怒,他算了算时间,又忙给当涂的江防司令董世武打去电话,命令截获从芜湖开去的宏泰船业的货船,尤为交代船上孟家两位小姐是镇守使未过门的太太,不能有一点损伤。
江防司令部里,董世武接到许正邦的电话后不敢大意,忙给董老七的江防团打去电话,董老七一听是李大帅的事,尤为积极,点齐江防团三艘炮艇,疾驰往长江水道堵截而去。
董世武在司令部苦等消息,数个小时胡,董老七垂头丧气的回来,忙道:“老七,人截住了吗?”
董老七苦着脸,一脸尴尬:“追是追上了。”
“那人呢?”董世武眼睛一亮。
“跑了。”董老七一摊手。
董世武睁大眼睛,怒道:“老七你能不能行,追上人还能跑掉。”
董老七委屈道:“大哥,我是追上货船了,可人家是打着洋码子的新式轮船,怎们炮艇老掉牙了,根本撵不上,人家一开马力就甩我老远,我都追到采石了,再追就进了江苏了。”
“妈了个巴子的。”董世武一拍桌子,骂道:“你他娘的大炮是吃干饭的,怎们不开炮射击。”
董老七道:“船里有少帅夫人,谁敢开炮。”
董世武叹了口气,击掌叹道:“这可怎们交代呀。”
董老七面色一肃,道:“大哥,我带人便装追下去,把人带回来。”
“不急,先听听许副师长怎们说。”
董世武硬着头皮给许正邦打去电话,许正邦闻之人没追上后大发脾气,可以没有追究责任,只是让董世武拟个采购单,购买几艘快艇,以防这种事再次发生。
许正邦电话里没有追究,可放下电话后却将董世武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董世武是直接效忠于李伯阳,他真想把人撤了职。
人跑了,许正邦只觉自己颜面无存,命令警察厅长杨焕藻查清宏泰船业是谁的产业,即日查封。
没一个小时,警察厅长杨焕藻亲拜见许正邦,见了许正邦后,苦笑道:“许副师长,你让卑职查封宏泰船业,怕是不好办。”
许正邦道:“为什么?他的后台是谁?”
杨焕藻道:“倪朝荣。”
许正邦瞳孔一缩,倪朝荣可是安徽老将,老督军倪嗣冲的孙子,要说起来徐大帅在世时,都得称呼倪朝荣为兄,以现在皖南的声势而言,欺负别的旅长行,可若是欺负倪朝荣就是惹了蚂蜂窝了。
“那个周静云与倪朝荣是何关系?”许正邦还有些不死心,心道关系若一般,查封了大不了日后陪个不是。
杨焕藻道:“翁婿,周静云为倪朝荣二女婿。”
“得!”
许正邦彻底息心了,欺负人家女婿和欺负倪朝荣没什么两样,他用力的揉了揉脸颊,叹道:“罢了,罢了,杨厅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杨焕藻瞧见许正邦兴致不高,忙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