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阳双目炯炯的环视了一周,伸手向下按了按,微微一笑道:“同学们的呼声我听到了,大家请愿让汤玉麟下野,请问是代表学生团体,还是热河的各界人士?”
学生队伍前面,一个穿着藏青色立领学生装的男学生高声说道:“我们是代表承德两所师范,十三所中学,三十一所小学,六千七八三十二位同学来请命的。”
“那就是仅只代表学生团体了!”
李伯阳皱眉道:“按照弹劾流程,只有省政府委员提议,工商农学各界人士共同联名请愿,当局才能够受理,而且同学们标语、口号上说汤玉麟荼毒百姓、横征暴敛,大种鸦片,纵容匪患,这些究竟是真是假,口说无凭还请拿出证据来,再则热河划归为东北政务委员会统辖,中央虽有任免之权,但还得考虑张学良总司令的态度,可今天张学良总司令外出去了,同学们辛苦白来一趟,还请按我说的那些准备好了,再来请愿,我绝对欢迎!好了,天气也怪冷的,大家别冻感冒了,请回去吧。”
学生们却不肯走,有一个男学生大喊道:“张学良总司令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不好说,如果大家不相信我的话,可以派几个学生代表留在省政府等着,我这里管吃管住绝不亏待,什么时候张总司令回来了,再让他们回去通知你们,好不好!”
“好!我愿意留下!”
学生们想着李伯阳说的很周到,马上便有几个男女学生大胆的站出来,要求留在省政府,李伯阳照准了,随后学生们便兴冲冲的联络工商农各界人士去了,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在承德的大小街道里回荡。
安顿学生的事有杜汉山负责,李伯阳回到楼上,张群见了他便冷笑一声道:“好你个李伯阳,你哪里是在解决问题,分明是在唆使学生闹事,还把祸水引到张汉卿身上,一肚子坏水!”
李伯阳怎么可能认这个帐,打了个哈哈道:“岳军先生,这个黑锅我可不背,学生运动是自发的,与我何干,再说了热河的事务不找汉卿找谁,找你你也做不了主啊。”
张群看了他一眼道:“无论如何我必须得把情况如实向蒋主席汇报。”
“汇报我不拦着,总之多多关照则个。”李伯阳耍无赖的说道。
张群道:“伯阳,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何打算,但我要奉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不要给蒋主席添麻烦。”
李伯阳笑道:“放心吧,我知道利害。”
……
张学良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到达隆化,原本从承德到隆化乘汽车有两个小时便也到了,可出城没走十多里路,公路中间却被人挖去了两丈宽的土,成了几尺深的大坑,汽车无法通行,只得徒步前进,可刚没走了数里,就被一股省军盯上了,幸好张学良及时亮明了身份,否则就被自己人先干掉了。
张学良心里憋着一股火到了隆化,见到汤玉书、汤玉山兄弟的面,便劈头盖脸的一顿好骂,把汤家兄弟给骂懵了,全不知因何挨得骂,还不敢问他。
张学良骂了一阵气消了,沉着脸到了县署,道:“你们俩收拾一下,跟我去承德。”
汤家兄弟吓了一跳,承德现在可是虎穴狼窝,他们两人就这样去了,不等于狼入虎口吗,汤玉书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道:“总司令,我们不能去承德!”
汤玉山也道:“是啊,李伯阳不安好心,汤主席被抓了,我俩再陷进去了,部队就垮了。”
张学良巴不得热河省军垮掉,他冷着脸呵斥道:“有我在你们怕什么,汤玉铭也随我来承德了,眼下就差你们俩人了,中央的意思是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谈一下,谈好了汤主席可以早一些被释放,这样拖着像什么样子!”
汤玉书暗吃一惊,汤玉铭怎么连声招呼没打就来承德了,他也看出不去承德不行了,便想了想道:“谈可以,我们兄弟两人只能去一人,必须留一人在隆化坐镇。”
张学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行,谁和我走。”
汤玉书尴尬的说道:“总司令,我们兄弟俩可不可以商量一下。”
“可以!”张学良摆了摆手。
两人走到一边,汤玉书低声道:“三弟,我去承德,你千万要把部队抓好,竖起耳朵听着承德那边的事,一旦有什么情况,就让部队弄出点动静来,咱三万人马拉出来,谁也得掂量一下。”
汤玉山点着头,犹豫地说道:“二哥,要不我和总司令去承德吧,你抓着部队更安全些。”
汤玉书道:“谈判的事情我比你在行,再说我这个副师长不出面,你这个旅长去了怕是说不上话。”
谈妥了之后,汤玉书与张学良在县衙吃了顿简单的午饭,便带了一个连的卫队随张学良回到了承德。
进了承德县城,汤玉书正暗自感怀物是人非,正撞上一支浩大的游行队伍从城门前经过,高举的竹竿上横着白布帆,上面用墨迹未干的写着血淋淋的五个大字:“打到汤玉麟!”
汤玉书头脑一阵眩晕,又惊又怒,这才离开承德几天,就有人忍不住要跳出来造反了,他铁青着脸大吼道:“来人,给老子把这群乱民抓起来。”
他的卫队听了命令便要张牙舞爪猛扑上去,却听到周围猛地哗啦一阵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四面架起了机枪,得有一两个营的人马从街道里涌了出来,枪口刺刀齐齐对准着汤玉书的兵,杀气腾腾。
汤玉书大吃一惊,认出了这是冤家对头模范旅的兵,第一反应就是要完蛋了,忙扭头求助张学良:“总司令……”
“别怕。”
张学良阴沉着脸,冲四周模范旅的士兵喊道:“谁带的队,出来见我!”
立时从队伍中跑出一个中校军衔的青年军官,小跑来到张学良面前,立正敬礼道:“报告张总司令,模范旅二团三营长张灵甫执行维持治安任务,让您受惊了。”
张学良冷冷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灵甫不卑不亢道:“报告张总司令,李主席下了令,任何人不得阻扰游行队伍,刚才汤副师长的兵有过激举动,卑职不得已采取强制手段,防止事态恶化。”
张学良皱眉道:“刚才我见到这个游行队伍喊着打到汤玉麟的口号,这种目无政府的行为必须制止。”
张灵甫道:“报告张总司令,张群先生代表蒋主席已经接受了热河各界人士弹劾汤主席的联名请愿。”
张学良暗暗吃惊,挑眉道:“这种事还没有先例吧。”
张灵甫道:“这个卑职就不甚清楚了。”
张学良瞥了他一眼:“你还打算继续拦着我吗?”
“卑职不敢。”
张灵甫忙命令部队撤去,此时游行队伍已经走远,留下满地的传单,张学良命人捡来几张,看了几眼便递给汤玉书看,沉声道:“这便是我叫你来承德的原因了,形势有变化,再不解决就麻烦了。”
汤玉书火冒三丈的将传单撕了个粉碎,叫道:“这都是诬蔑,有人要害我大哥,总司令,请你为我们主持公道。”
张学良不动声色道:“我会的。”
回到省政府,汤玉书只带了一个卫士班住进了去,其他卫队便与张学良的卫队一道被安置在东关的警察局里,他心里也明白,既然来了承德,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一个连的卫队起不了什么作用,与其为此事争辩动怒,倒不如坦然接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