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入睡之前,旺旺总是想:“要是一觉醒来,看到父亲面带笑容从母亲房间里出来,那该多好。”
于是,旺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父亲。旺旺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她总是看到父亲懒洋洋地从东厢房里出来,用过早餐后就到前面的衙门去了。
父亲和母亲仍在冷战。
旺旺和两个姐姐整天惴惴不安,都没有心思到外面去玩耍了。三姐妹经常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商量着怎样让父母亲和好。
旺旺从前辈子的经验受到启发,想出一个自认为很好的办法:叫父亲写信向母亲示好。旺旺将这一想法向两个姐姐说出,她们认为值得一试,最大的问题是谁向父亲提出这一建议。
两个姐姐都说父亲最疼旺旺,由旺旺向父亲提这个建议最合适。
好吧,为了这个家温暖如春,旺旺豁出去了。
当用过午餐的父亲回东厢房歇息时,旺旺迈着小短腿跟进去,揪着父亲的衣袖央求:“爹爹,你写个字儿吧,给娘亲。”
“旺旺,你说什么?”张锦煜没弄明白。
不知道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儿要父亲写情书给母亲太惊世骇俗,还是旺旺的表达能力太差,旺旺连说带比划了很久,父亲才明白旺旺的意思。父亲登时涨红了脸,斥旺旺胡闹,叫旺旺去玩耍别来烦他。
旺旺伤心了,抱着父亲的大腿不肯走。被父亲扯开后,旺旺更伤心,在父亲跟前抹眼泪:“谁叫你们不和好呢。你教过我们的,一家人要和好的,不得闹别扭的,可是你和娘亲怎么能不和好呢?你总是说......”
人这一辈子,总会受到各种教育的。可是,身为一方父母官,身为五个孩子的父亲,居然被小女儿教育要跟妻子和好,张锦煜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惊讶得张开嘴巴,怔怔地看小女儿用小手不停抹眼睛,小嘴儿一张一合地念叨。
嗯,这小人儿应该是妻子派来的。
真是的,大人间的事,让小孩子介入干什么,影响多不好。
自认为想通了的张锦煜,想了想,提笔在纸笺上一挥而就,吹干墨汁递给旺旺。旺旺接过细看,这潇洒飘逸的字写的应该是一首诗。跟妻子服软都写成诗,自家这老爹真不愧是才华横溢的探花郎。
旺旺拿着纸笺,乐颠颠跑去找母亲。
“娘亲,给!”旺旺将约笺递给母亲,郑重说明:“是爹爹写的。”
崔莹莹接过纸笺草草看两眼,柳眉倒立,走到桌子前提笔刷刷也写了几行字,递给旺旺。旺旺迈着小短腿朝外走,心里直犯嘀咕,母亲看到父亲的字儿好像在生气,父亲在纸笺上写的到底是啥。
旺旺离开房门后,崔妈妈看崔莹莹气哼哼的,不敢直接询问,小心地说:“二爷是知道自个错了,写信来服软的吧。”
“知县大人哪里有错,错的是我,他是训斥我,说我不会教孩子。”崔莹莹委屈得掉眼泪,“原以为生了儿子,我这日子就圆满了,谁知道是好日子到头了。
旺旺不敢莽撞,拿着母亲写的字儿冲在远处探头探脑的晓晓、曦曦招手。已经八岁大的晓晓是识字的,将母亲写的诗念出来,其中精髓不能参透,大体意思是骂父亲。
三姐妹都傻眼。想来之前父亲写给母亲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儿。
旺旺偷偷摸摸走到母亲窗户外,听到里面传出抽泣声。坏了,一定是让父亲给气的。
唉,还以为找到了好办法,让父母亲和好,没成想却是这个样。
张锦煜没有等到小女儿拿来妻子写的字,觉得奇怪,走出东厢房就听到院子里有孩子的啼哭声,顺声找去,看到三个女儿躲在花丛后哭,旺旺的手里还抓着一张纸笺。张锦煜的心猛地揪痛起来。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优秀的父亲,能够给孩子们快乐幸福的生活。可是,孩子们伤心难过却无人过问,只得躲在花丛中哭泣。
张锦煜一手抱起旺旺,一手抱起曦曦,叫晓晓跟上,带领三个女儿进东厢房,命人打水来给她们洗脸。把孩子收拾干净后,张锦煜细细询问三个女儿为什么哭。
弄明白三个女儿哭泣的前因后果,又看了妻子所写的字,张锦煜长长地叹气,提笔在纸笺上写字。旺旺疑惑地看手中密密麻麻的字,迟疑不决地看晓晓。
“去吧,送去给你母亲。”张锦煜温和地催促。
于是,在父亲的注目下,旺旺将写满字的纸笺拿进母亲的房间。
崔莹莹接过旺旺递给的纸笺,疑惑地看着。只看一半,崔莹莹就泪流满面了。
纸上,张锦煜郑重其事地向妻子道歉,说那天晚上他喝多了误以为身边人是妻子,天亮酒醒后才知道犯错了。张锦煜希望妻子能够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自己,并告诉妻子,自从两人闹矛盾后三个女儿都没心思去玩耍,整天垂头丧气的还时常哭泣,时常问他什么时候跟娘亲和好。
母亲伏在枕头上放声痛哭。
襁褓里的两个小弟弟跟着“哇啊——哇啊——”地哭。
看得旺旺两眼发黑,小腿发抖。
这是什么情况,可恶的爹爹到底写了啥。
奶娘抱走了啼哭的两个小弟弟。
旺旺走过去,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娘亲,不哭。”劝母亲不要哭,旺旺自己却眼泪汪汪的。
母亲哭得更厉害。
旺旺站在床前,呆呆地看母亲伏在枕头痛哭。
父亲由外面进来,坐在床沿劝慰母亲,并自我检讨说对不起母亲。母亲仍是哭,不过改为伏在父亲的肩膀上哭,骂父亲没有良心。父亲用最温柔的话语抚慰母亲,替她擦拭眼泪,骂自己是浑蛋,辜负了母亲。
旺旺目瞪口呆地看父亲抓住母亲的手,叫母亲打他出气。母亲咬牙擂打父亲,只两下就倒在父亲胸前号啕大哭。父亲亲吻着母亲,摩挲母亲的黑发不知在低喃什么。
这镜头,儿童不宜。
旺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侍候的人早已无影无踪,只有自己傻子一样站在床前碍眼。蹑手蹑脚走过屏风后,旺旺擦拭干净眼泪,侧耳细听,母亲的哭声已经转为呜咽,伴随着父亲轻柔的话语。
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他们闹矛盾的时候,挺吓人的,不过他们和好的画面很动人。
旺旺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外。
晓晓迫不及待走上来,拉旺旺走得远远的,然后小声询问父母亲怎么了。曦曦在旁边睁大眼睛等待消息。
旺旺用小手捂住嘴巴,晓晓和曦曦会意探头伸耳朵过来,旺旺凑近她们耳朵小声地:“和好了。”
三姐妹为父母亲和好欢呼的时候,距这个院子不远的另一个小院子里,梁氏正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跟丈夫张锦永谈论知县大人跟夫人不和的事。张锦永对别人家事并不热衷,躺在回廊下的竹床上养神,梁氏自顾唠叨着:
“听说,那个丫环是侍郎夫人派来侍候知县大人的,只是一直未开脸,二弟妹生育身子不便,那丫环便擅自去侍候知县大人了。在大户人家收通房纳妾是常有的事,二弟妹不过倚仗是候府女,独占着男人不让他找别人罢了。像我们小门不户的,哪里有闲钱养这些东西。”
正坐月子的崔莹莹被家里的丫环气倒,导致夫妻不和,让梁氏暗藏的嫉妒心得以平衡了。
同是张家子弟,同在一个县衙里做事,凭什么他们居住大院子婢仆成群奢侈享乐,自己一家就挤在这小院子里煎熬。崔莹莹未生下双胞胎兄弟时,梁氏还能够以生有两个儿子而自豪,崔莹莹一下子添了两个白胖儿子,梁氏在崔莹莹面前就再无一点优越感了。
张锦永突然打断梁氏的唠叨:“你别说这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我听阿煜说,准备请个先生来教几个女儿念书,到时候让两个孩子跟着他们家的先生启蒙,到年纪了再到私塾念书。你教两个孩子多跟阿煜家的女儿亲近,若是我们家的孩子跟他们家的孩子生分就不好提了。”
“要我们的孩子去讨好别人。”梁氏不太乐意。自己在崔莹莹面前低人一等就够郁闷了,还叫自己的孩子去讨好崔莹莹的孩子,太伤自尊心了。
张锦永睁开眼睛,盯住梁氏:“我跟阿煜本就是同族兄弟,大家出门做事互相提携是应该的。阿煜一向照应我们,孩子们到他们家也没听说被欺负的事,是你自己要跟人家比高低。你最好别被油蒙了心。是跟人家争长短重要,还是孩子念书的事重要。”
梁氏被丈夫训得哑口无言,不敢再多说。
唉,大家同是外来人,且沾亲带故的,那三个小东西不亲近自己的孩子,反而跟雷捕头家的亲近得像一家人。
哼,都是那个崔莹莹,老叫她的孩子去找雷家的孩子玩耍,没将自家的孩子放在眼里。巴结俨然地头蛇的雷家,看轻自家,这样势利的人,活该丈夫有二心找别的女人。
梁氏的不忿,唯有对家里唯一的奴婢小桂花说了。
另一个院子里。
姐妹三人确信父母亲已经和好,便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跟小丫环在回廊下学踢键子。
崔莹莹在丈夫到前面衙门公干后,梳洗整齐了,沉下脸吩咐:“把那两个狐狸精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