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我在早市卖完鱼,一从早市出来,我就径直朝镇上的铁匠铺走去。
天已经有些亮了,平时这个时候雷铁匠已经早就起床开张了,但是今天却是大门紧闭。
“梆梆梆梆!”
我背靠木门用脚后跟踢在雷铁匠家的破木门上,制造出一连串爆音。
“啊啊啊啊!”
片刻工夫,一个黑鬼尖叫着从屋里冲出来,双手高高举着一柄打铁用的大方锤。
“大清早,哪个龟儿子砸门!”
“是哪个龟儿子搅老子春梦啊,差一点就亲上了。”
“啊呀呀,气死老子了。”
黑鬼光着上半身,下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叉,浑身的肌肉疙瘩一跳一跳。
黑鬼怒火冲天的从门里冲出来,一步跳到门外的街上,对着空空荡荡的街面骂娘。
“喂,雷铁匠,你裤子又破了,屁股上好大一个洞。”我斜靠在门边的墙上,嘴里衔着一根青草,手里提着一尾大鲤鱼。
雷铁匠听到背后的声音,身体猛的一颤,赶紧扔下手里的大铁锤,双手捂住屁股,猛一回头。
看到斜靠在门边墙上的我,还有我手里提着的一尾大鲤鱼,雷铁匠马上换了一副嘴脸。
刚才还怒不可遏要锤人,现在又嬉皮笑脸的冲我讨好。
“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
雷铁匠一连串傻笑,口水滴答,要来接我手里的鱼。
“你想说什么,你不是要锤我吗?”
“嘿嘿嘿嘿,我怎么能锤你呢,莫哥儿,你可是咱们这里的河神,锤你我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你是想吃我莫江抓的鱼吧?”
“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
雷铁匠裂开大嘴,露出一口大牙,一边傻笑一边流口水。
“你不锤我了?”
“那不能够,莫哥儿你可是鲁老爷的小弟弟,这鲁星镇有谁敢锤你老人家啊?”
“雷铁匠,你再提半句鲁老爷,我转身就走!”我提着鱼,作势转身就要走。
“不不不,莫哥儿,别走别走!你走了我就没鱼吃了,千万别走啊。”
“莫哥儿,说吧,你又是又看上哪家姑娘,要我保媒拉纤?”
“少贫!”
“唉,莫哥儿看上咱店里什么镇店之宝,尽管拿尽管拿!嘿嘿......”
“狗屁的镇店之宝,你个烂破打铁铺还能有镇店之宝,全是铁疙瘩。”
“莫哥儿,你这话我老雷可就不爱听了,咱给你量身打造的那柄鱼叉怎么样?莫哥儿你摸着自己的胸说一说,怎么样?”
“好啦好啦,鱼拿去吧!”
我将手里的鱼朝雷铁匠扔过去,雷铁匠赶紧手忙脚乱接鱼。
“这次来我也不要你什么东西,帮我办件小事,下次再给你提鱼来。”
“好啊好啊!嘿嘿嘿嘿......”
“范疯子知道吧?帮我好好收拾他一顿,最好是将他赶出鲁星镇!”
“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这也太简单了,一个疯子怕他个鸟,这事包我老雷身上!莫哥儿你就瞧好吧!老雷包管你今后在鲁星镇再也见不到范疯子。”
虽然雷铁匠将自己的胸脯拍着咚咚响,说赶走范疯子这件事包他身上万无一失,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我老感觉这范疯子很不简单,恐怕没这么容易对付。
结果第二天,果然出事了,雷铁匠被人给收拾了。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连鲁老爷也要给几分面子的雷铁匠,被人给揍得浑身紫一块青一块,脸上一对熊猫眼,冲天鼻塌了半边,脑门上顶着一个大血包。
雷铁匠见到我来,抱着我莫江的腿,五大三粗的汉子,哭得像个泪人。
我问他到底咋了,雷铁匠只是哭,泪如雨下,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咱别哭了,我一定多提几条鱼来给你好好补补!”
连雷铁匠都对付不了范疯子,我内心对范疯子的忌惮又深了三分,这范疯子真是个扎手的点子啊。
我莫江对这范疯子也是受够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但是鲁星镇我又是隔三叉五必须要去的地方,我家那便宜老爹莫德乾年纪大了,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痒,反正浑身就是不得劲,我必须得抓了鱼去镇上卖了钱,给我那便宜老爹抓药啊。
更何况,那仁记药铺里还有一个我挂念的人,一个小丫头,她的名字叫莫堤,和我年纪相仿,她是仁记药铺的小掌柜。
莫堤是十多年前仁记药铺莫掌柜一次出诊的时候,在江边的防洪大堤上拣到的,据说当时那可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小丫头差一点就被洪水冲走了,莫掌柜医者仁心,好心救了这小丫头,便养在身边做一个使唤丫头。
莫堤这小丫头也没有让莫掌柜失望,小丫头不但人很勤快,而且也很聪明,就像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什么东西一学便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仁记药铺药柜里的药,没有这小丫头不认识的,而且每一味药的药性,疗效,主治病症,七情配伍,君臣佐使,十八反十九畏,没有小丫头不知道的。
刚开始的时候,莫掌柜的药铺又小又偏僻,生意清淡,有了莫堤这个小丫头,莫掌柜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现在是鲁星镇的头号大药房。
莫堤小丫头是莫掌柜身边最不可或缺的人,莫掌柜甚至有将自己一身医技绝学祖传密术相传于她的打算。
要说莫堤这小丫头人品学识各方面那真是没得说,唯一让人觉得遗憾的是,这小丫头也许是先天不足,干干瘦瘦的,就像一根粗一点的烧火棍,干干瘦瘦的身体在雪白的医袍里显得有些空空荡荡,连我莫江也有些为她惋惜。
提起我和莫堤这小丫头的相遇,那还是我第一次从江中孤岛到鲁星镇里来,为我那便宜老爹莫德乾抓药,莫德乾年纪大了,在水里泡了大半辈子,全身都是毛病,所以我经常要去药铺给他抓药治病。
在仁记药铺,当我莫江看到这小丫头的第一眼,我莫江就从内心深处喜欢上这个小丫头,小丫头黑黑瘦瘦的,正趴在一架高高的竹梯上取药,仁记药铺的药柜足有两丈高,取药必须要站在梯子上才行。
我莫江看着竹梯上的小丫头忙前忙后,神情专注的样子,我莫江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这小丫头,这小丫头,在我莫江眼里,那就是一个小医仙。
“这小丫头命不过二十。”
前两天,范疯子突然出现在仁记药铺门口,就在我身后,疯言疯语。
在范疯子的嘴里,我不只一次听到他的疯言疯语,虽然我根本不相信他的疯话,但是我莫江听到范疯子说出这句话,我的心蓦然一痛。
当时我就要跟范疯子拼命,结果被范疯子一通乱棍打得我哇哇乱叫,要不是莫掌柜和小丫头及时出来拦住这范疯子,我莫江非被这范疯子揍成狗不可,但就算被他揍成狗,我莫江也非得咬下他一口肉来。
我莫江,天天都在想如何收拾这个范疯子,最好是把他赶走,这个疯子不但嘴巴毒,而且他手里那根竹棍着实厉害,连雷铁匠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还好小丫头天生乐观,整天对人笑呵呵的,小丫头的身板虽然瘦小单薄,但是她的小身体里仿佛拥有一股惊天动地的力量,小丫头经常跟着莫掌柜进山采药,鲁星镇周围的高山他们都爬了个遍。
虽然比起鲁家大院那些整天打扮,擦脂抹粉,头上顶着无数环玉珠钗的千金小姐们来,小丫头的相貌算不上美,但是在我莫江眼里,这小丫头有一种纯净得一尘不染的美,一种由内而外的,甚至超越这片天地的纯净,小丫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笑容里没有任何一丝虚假和做作,在我莫江眼里,天上的仙女恐怕也就是这样。
但是有一样让我莫江很不满,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让我叫她姐,我问她咱们都是拣来的,凭什么让我管你叫姐。
她说我小名叫三斤,是因为我被莫德乾拣来的时候只有三斤,而她被莫掌柜拣到的时候比我还多二两,所以我就必须管她叫姐。
我举双手坚决不同意,我说你出生的时候可能还没有三斤呢,兴许你亲娘扔你之前还喂过你几天呢。
每次说到这里,小丫头就生气不理人,我又只好一个劲的安慰她,说你爹娘指不定有什么天大的难处,才把你给扔下的,多俊的一个小丫头,你爹娘不对你好,还有莫掌柜对你好,还有亲哥我莫江对你好,亲哥会一辈子对你好。
每说到这里,小丫头又笑了,我也傻呵呵的跟着笑,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我必须是姐,你是江我是堤,如果我不压着你,那你还不翻了天了。”小丫头一脸严肃的说道。
“好,好,你是姐你是姐!都依你都依你!”
对于小丫头的健康问题,我私下很多次问过莫掌柜,是不是真像范疯子说的那样小丫头活不过二十,莫掌柜满脸愁苦,说不出话来。
看莫掌柜的样子,我心里立刻凉了大半,范疯子的话八成假不了,小丫头现在就是我莫江的亲妹妹,我莫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丫头的生命在我眼前凋谢。
怎么样才能给小丫头续命?这成了时刻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巨石。
“唉,小丫头先天不足,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人各有命,让她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吧。”莫掌柜对我说。
“再有七天就是这小丫头十七岁的生日了,咱们想办法给她好好过一回生日吧。”
“不是拣不回来的吗?难道她爹娘在襁褓里留有她的生辰?”
“这倒没有,小丫头的生日,我算的是把她从大堤上拣回来的那天。”
“好好,我一定给小丫头准备一份惊喜的礼物。”我莫江拍着胸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