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回过头,举目望向附近到底昏迷的青衣和官兵,嘶哑着笑了起来:“他们,凡人,蚂蚁?那修士是什么?”
贾添居然坏笑了起来,回答道:“修士是驴”被蒙上了漂亮眼罩,把眼罩上的漂亮画当成终点小一路拼命傻跑的蠢驴”
朝阳哈哈大笑,一直笑到被口水呛到,发出一串痛苦压抑的咳嗽,半晌之后才喘息着说道:“我也是那群蠢驴中的一头,可在半路上你把我的眼罩揭开了”不止揭掉了眼罩,你还告诉我终点不是画上的样子,而是一片没有青草的大沙漠,我去到那里只能啃沙子”你说,我还会跑下去么?”
着,朝阳长长吸了一口气,:“我抛家舍业断灭凡情,什么都不要了,只留了这么一咋小飞仙愿望小纵然明白自己的资质有限,此生难登仙途,可心里还是总还留了一份侥幸,直到现在,嘿嘿,梦碎了!”
贾添耸了耸肩膀,语气中满是遗憾:“这么说,你不想悟道飞仙了?”
不料朝阳却又摇了摇头:“我若不飞仙,在你眼里就是一块毫无用处的烂泥巴,你会杀我,然后把我的尸体送给梁磨刀示好!”
贾添失声而笑:“这么说你还是要飞仙?我说,你别总变来变去的好不好,搞得人头大”说着,他的那张由千万碎片拼凑而成的脸孔每一只“碎片都同时显出了个无奈的表情“我”你”朝阳咬牙切齿,双目通红仿若蒙血,死死盯住贾添嘴里却什么都说出来,憋了片刻,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没退路没去路”没退路没去路”没退路!没去路!”与此同时法术消散,老道从半空十余丈处摔落地面,可他却恍然未觉,只顾哀哀啼哭!
现在的朝阳,哪还有五步大成的高声气度,更丢了一派之首的掌门风范,就那么趴在地上,呜呜地哀鸣哭泣,看上去就像个网死了爹娘,又失去儿女老婆的中年人
贾添也落了下来,也不嫌地面胧攒,双腿一盘就坐到了朝阳身旁,并未急着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等着
过了一阵,朝阳的哭声渐渐低迷,贾添才再度开口:“就算你不想飞仙,非要赖在中土不走,我也不会把你交给梁磨刀,多半会抹了你最近这段的记忆,放你出去自生自灭”
朝阳抬起头,略带疑惑:“你不是要拉潞磨刀么?为什么不会把我送出去?”
贾添咳了一声,无所谓的摇摇头:“能拉拢他自然最好,可要是不拉拢”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像梁磨刀这样的孩子,一定会受到梁一二的影响,学着祖先的样子不知不觉里就把自己当成了匡护中土的活神仙,就算三十年后他不与我并肩,至少也会与那群东渡的神仙相为敌将来那一仗他一定会打把不把你送给他,他都会打
朝阳摇摇头,显然觉得这个解释有些勉强
贾添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扔给了朝阳,笑道:“擦擦干净你成了什么样子!”随即又继续道:“我不把你交出去,还有另外一咋原因,不过我不想说,总之,要不要飞仙,你心平气和想清楚没人逼你什么”
跟着贾添岔开了话题,有些莫名其妙的问:“朝阳,你说,是做驴好,还是做蚂蚁好?”
朝阳举着帕子愣了愣,不明表师祖的意思,喃喃的回答:“驴子和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蚂蚁力气驴子力气大,这就是区别了,一头驴在蚂蚁的世界里就不是驴了对蚂蚁而言,它是神,对它自己而言,它就是”逍遥!”
朝阳脑子灵活,很快就明白了贾添的意思,但他的脸色并没什么变化,只是勉强笑了下:“凡人是蝼蚁,我是蠢驴,可我也没觉得自己就逍宜!”
贾添语气中的笑意,愈发浓了起来:“那是因为中土世界,蚂蚁虽多,可驴子的数量也不少!精怪妖孽西蛮北荒邪道三宗五大三粗”中土上有这么多头驴子你这头又不比人家更强壮,能逍遥才怪中土世界,有蚂蚁有驴子,但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头真正的凶兽”贾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于我而言,蚂蚁和驴子也实在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我逍遥!”
朝阳若有所思,蹙起了双眉,总算露出了个还算正常的神情
贾添的语速很慢不徐不疾地继续道:“我长生不死,我随心所欲天道管不了我”做神仙,不一定要飞到天上去的”贾添的身体前倾,靠近了朝阳几乎与他四目相对:“你现在是头驴,可你心里清楚只要你愿意,不久之后也会成为一头凶兽”
完之后,贾添容朝阳想了一会,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得知真相,难免憋闷沮丧,不过发一阵脾气也就算了,该过的日子还要接着过,该来的蠢蛋还会接着来,该打的恶仗艾还得接着打!”
朝阳点了点头,整咋人虽然还显得有些木讷,不过比着刚才的发疯涅已经正乘许多,略显僵硬地站了起来,跟着又猛然想起些什么,双膝一软跪在贾添跟前:
贾添哈哈大笑,伸手把朝阳拉了起来:“多大事,你以为我会计较么?以后你对我再不跪,等你悟道之后便是一场新生,更不用再叙以前的辈分了!”说着,他又随手一挥,指了指镇山上的凡人:“这些人的生死还是在你的手里,你拿个主意”
朝阳的目光,随着贾添的手指转了一遭,摇了摇头:“师祖尽心开导弟子已经想通了不过,就算想通了,心里却还是有些郁郁”
贾添笑:“跟谁学的说话兜这么大的圈子,不就是不开心想出气么好办得很,我要每个人都爆碎成一团血肉红花给你当焰火!”说着,双手一挥就要拍掌,可下一个瞬间里却停止了动作
朝阳见师祖并未拍手,还道他不想杀人,当即苦笑道:“是弟子心胸狭隘,您不想杀他们也无妨,其实他们的死活本来也无所谓的”
贾添摇了摇头:“你开心之时,天下都跟着沾光;你郁郁之时,天下都要跟着倒霉,这也算是份神仙消遣,这里几千条性命不算啥我停下来是因为我有些纳闷”
朝阳更纳闷:“你纳闷什么?”
“有位青衣大人,他早就醒来了,一直纹丝不动,偷听着咱俩说话,稀奇吧?”
朝阳略显吃惊:“凡人逃过了您老川网施展的神通?”
贾添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小还有更稀奇的,他明知道我再拍掌便会人人炸碎,绝没逃避的机会,却还一动不动,既不逃跑,也不跳出来拼命”说着贾添身体微晃,拉着朝阳一起,向前飘出百余丈,来到了一个老头子跟前,笑问:“喂,你到底咋想的?”
果然,老头子睁开了眼睛先看了看朝阳,又看了看贾添:“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身上没啥力气,实在懒得动了”说着,身体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做起来,却又力有未逮
贾添随手拉起他,让他倚上了一截残墙,看着他的墨鱼袍点了点小头:“青衣金事?”
老头子的笑声浑浊:“想不到,你这个丑八怪也认得咱们九龙司的官袍老夫就是镇山司所的青衣主官,张尚”朝阳老道发狂时,炸碎了梧桐大殿,张尚受到巨力波及,当时便昏了过去,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又苏醒了回来,贾添师徒间的对话,他几乎全都听到了
贾添背负双手,上身前倾目光里满是好奇:“我那一掌,是道,是天道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张尚的精神,显得还不错痛快回答:“我不知道,老头子凡人一个比起旁人也没太多稀奇之处,多半是你功夫练得不到家”
贾添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显得更疑惑了,随即伸手抄起张尚的腕子,略一号脉,便恍然大悟:“你寿数已究你是靠着回光返照才撑到了现在”
着,他摇头笑了起来:“我那“一巴掌里的天道只当你是个死,人,所以没管你,不料你还有个回光返照不错,不错,你说的对,还是我的功夫不到家,我这手本事是跟一个以前的同伴学来的,她精擅“一字成道”那婆娘,着实厉害得很嘞刚刚要是她出手,你肯定逃不过的”
贾添从一旁唠唠叨叨,边说边笑,朝阳却有些着急了,望着张尚皱眉追问:“你网说过“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是什么事情?”
张尚的老眼都随之一亮,好像早就在盼着朝阳来问,笑道:“我是天赐神力之人,天生有一道本领遇到你们两个,网好能派上用超”
话之间,张尚的脸色渐渐变黑,张大了嘴巴,拼命想要在呼吸一下朝阳生怕他就这么“吊着胃口死了,伸手按住老头子的天灵,缓缓递送真元
张尚总算把这一口气到进了身体中顿,无比吃力的回答:“我这桩天赐的本领,就叫做,草妖道和丑八怪的娘!”
话音落处,老头子放声大笑!
哈!
只一声,便就此撒手人寰
只一声,却笑得兴高采烈
仿佛他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八十六还是八十七年的寿数,就是为了这一声大笑!
老头子张尚死了
朝阳脸色铁青,贾添却笑了起来:“怎么,你不知道青衣的嘴巴都硬得很么?特别是这样的老头子寿数都尽了,那还会有好话我都不敢问这事,你却非要去弄个明白,吃瘪了吧”说着,干脆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笑声中,贾添双手轻轻一拍,湛青光芒再度席卷整座镇山,所过之处嘭嘭闷响,血光迸现!
铁甲战士青衣”镇山之上,再无人迹
贾添仍旧轻松愉快,拉起朝阳遁法:“走了走了,找个清静地方再说一会大队官兵就该杀过来了,万一你还不高兴,我又得拍巴掌杀些人倒无所谓不过他们将来都还有用,现在不能死太多”
笑声中,浮光掠起,贾添与妖道转眼间消失不见,”
数百里外,涵禅和尚的渡劫之处
冷笑声飘忽不定,时而在东”吓…泣西,有时近得仿佛就在身旁,有时叉远得好像百吕凯斤
曲青石和小活佛同时一愣,随即相顾失笑,前者摇头道:“好家伙不知不觉被人家给围了!”后者则拍着额头说:“和尚天劫时灵元躁动,这才没能察觉还有伙人潜伏过来”
至于粱辛,他的感知在敏锐处,比着曲青石毫不逊色,但是论到探知的范围,可就远远不如了,冷笑的这伙人是在二十余里外布阵的,这么远梁辛还难以察觉
被围住的可不光他们这一伙小而是这附近所有的修士,冷笑之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这附近聚集了数百修士,其中也不乏玄机境的好手,众人虽然意外,但人多势众,倒也不怎么惊慌,纷纷开口叱喝,片刻后有个红发老者踏出一步,振声喝道:“何方道友,还请现身说话?”
马三姑娘似乎又找到了在铜川听东篱讲课时的感觉,凑到梁辛身边:“红谷和乾山道一样,都是九九归一里的门宗,这个老头子叫离烈是红谷执法堂的首座,辈分可不低,修为么,五步大成?差不多吧反正五步六步的在咱们眼里也没什么区别”
着,马三姑娘很不屑的挥挥手,好像下一个渡劫的就轮到她了似的
梁辛点了点头,苦笑道:“我实在忍不了了,你受累,先把脸摘下来,等过两天再戴她成不”
肥壮的大婆娘转眼变成了剔透少女,琅琊笑嘻嘻地,又旧话重提:“你以貌取人
离烈在人群巾的身份颇高他一出面,其他人尽数收声
四下飘荡的冷笑声也越来越低,不多时便消失了,离烈面露不屑,正要说什么,也没想到一咋小吸气声传来,在长长吸了一口气之后,对方又继续开始冷笑
只冷笑,不说话
离烈皱眉,冷冰冰的喝骂:“装神弄鬼,见不得人么?”说话之间,双手翻转盘结手蝇跟着一连串嘶哑难听的啼叫声响起,一头大约乌鸦大短尾大头的红色怪鸟自离烈旁边现身
怪鸟现身后,围着离烈盘绕飞转,片刻后又是嘭的一身闷响,众人只觉得热浪扑面而来,修为浅薄的忙不迭后退两步,只见怪鸟的身上,燃起起一层赤红色的火焰
“这种鸟儿唤作红鹘,天生带有真火之力,它们不是灵兽,但力量却着实可观”艰邪跟献宝似的小在梁辛耳边继续嘀咕:“红谷之中饲养红鹘,这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离烈脸色庄重,目光中却饱猛得意,手印也不停翻转,一只又一只的红鹘凭空现身,个个身上炽焰摇摆,飞得虽然笨拙,可凑到一起围住主人打转,到也显得威风
梁辛看得满眼羡慕,忍不住问艰娜:“这种凭空变鸟的本事好学么?”他心里想的当然是自己那群大蜥蜴,要是学会离烈这道法术一头头从身边往外跳巨蜥,也挺有面子
狠御摇摇头:“这唤兽奉召的本领,算是红谷的独门绝技,你要想学的话”
着,她咬了咬嘴唇,做出一副不忍心的涅:“待会你抓了他我帮你逼供,咱一点一点地撕他嘴,总能撕出实话!”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里,离烈一共唤出了七头红鹘,火鸟围着主人上下范围,片刻之后,又是齐齐的一声嘶鸣,所有红鹘身上的火焰霍然流转开来不仅仅是在自己身上燃烧,而是与同伴和主人不停交换,一眼望去,一人七鹘之间,已经幻化成一座烈焰小阵,着实好看
宋恭谨从旁边没话找话,笑道:“七只乌一个人,他这本事倒是和梁掌柜的北斗拜紫薇有些相似”
艰御撇嘴:“差远了,把自己变成根火把,怕夜太黑么?”
躲在暗处的冷笑声仍不酮根本不理会离烈唤出的法术
火焰成链,在身上和红鹘之间不枉转,离烈却丝毫不觉疼痛难过冷冷开口:“阁下打算要笑上一夜么?真当不说话,我便找不到你藏在哪里么?”
冷笑声断了喘了口气,继续冷笑……
离烈现在有点后悔这么快就站出来了,场面显得挺尴尬来着
梁辛倒是看得兴致勃勃,回过头问琅挪:“冷笑的是什么人?跟这群正道修士为难,邪道上的人物么?”
很挪耸了耸肩膀:“我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离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人家冷笑换气冷笑,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催动真元与红鹘结阵,当下深吸了一口气,低吼道:“去!”断喝下,离烈周身里火光高涨小七头红鹘振声啼叫,分七个方向疾飞而起,前去搜寻敌人
红鹘飞得极快,转眼就不见踪迹,只有一阵阵啼叫声,从远处传来与主人呼应”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怪叫的啼鸣突然变成了惨叫!
而那份冷笑声也终于酮了下来,一个身形高大,但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白衣男子,溜溜达达的走进了梁辛的视线
白衣男子长得凸腮四眼,还有一张血盆大口,本来就长得难看可还怕自己不够吓人似的,又在脸上涂了厚厚的白垩,偏偏还有些扭捏,好像很害羞似的随便谁看他一眼最少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