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起返回中土做斥候,在来之前就知道中土灵元大脉被人修改过一次,现在又有人在对风水动手脚,心中自然起疑那时他的‘第一世’已经活到四十多岁了,苦修持始终没再现身,罗起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心里又开始想着自己的任务,准备顺着眼下的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要‘查案’,就得站得高些,开山挖河这些事情都是官府所为,一个普通人永远没机会接触真相,而且‘第一世’他始终没有修炼,平凡身躯,不会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也没法潜入官府去查探所以第二次投胎,他选了个官家……虽然从官职论,不算真正的大员,但却掌握实权,有机会接近无数机密:九龙司,人字院大掌柜之子
名唤子倾
不料这个子倾,一生出来就是个傻子,这是身体的问题,不是元神能改变的了得,所幸寻到名医,施针用药,总算让小娃清醒了过来,可是神情里那份与生俱来的憨劲却是抹不掉的
在子倾这一世中,罗起知道九龙司厌恶修士,由此他未去重操本宗道法,而是搜罗记忆,选了一套不为中土所识的古时蛮人的修炼方法,暗中习练,再怎么说他的‘神仙’元神摆在那里,修炼神速,又在几次‘不经意’中显露惊人实力,最终被石林相中了,带在身边做了指挥使的贴身护卫
九龙司与司天监矛盾重重,内斗激烈,子倾身份特殊,了解到的机密也越来越多论起他的心思,或许不如石林,可他所处的‘位置’,却比石林更高
对‘司天监’,两个人的着眼位置相差极大,石林只是要维护国统,视国师为误国妖人;罗起要查的却是‘灵元大脉’,是以他想到的事情更多,也明白单凭几个妖僧的本领,做不出这样的大事,在国师背后还有高人,久而久之,他也就怀疑到了皇帝身上
对于子倾的真正身份,石林始终都不知道;而罗起也始终‘谨守本分’,该知道的事情,他张嘴就说,不该知道的事情他只字不提,就如在镇山认出老魔头将岸之事,他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从未对旁人提及;同样,后来的镇山惨案,他认出凶手是以天道行凶,但他也没告知石林……
罗起潜入中土,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他心里明白,至多百年,仙道大军就会东来,届时将有浩劫降世,如果没有了真身相护,就凭他夺舍的身体,绝难度过浩劫,更提不到二次飞仙不过对此他倒不太的,因为他的真身并未损毁……虽然飞升得浑浑噩噩,可是飞升时被灵元洗炼的真身却是货真价实的刚到中土时被苦修持追杀,罗起‘金蝉脱壳’,那具真身被丢在了荒山中按照罗起自己的估计,真身几十年内不怕野兽也不会腐烂,具体能保存多少时间,他也说不好,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找到一处福地,将真身滋养起来
‘还魂’之术,单靠罗起一个人做不来,必须要等他的‘神仙’同道驾临中土,施法助他返回到自己的真身中,到时候罗起就会再变回‘神仙相’,修为法术都与原来一样
天下福地虽多,但是几乎都被修士占据,罗起想来想去,就只有苦乃山里中,仕不少福地,那里是妖族的地盘,中土练气之士一般不会过去在转世第一生里,罗起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把这件事做好了,他把自己的真身藏在了苦乃山
本来一切顺利,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有朝一日苦乃山风云际会,祥瑞现世正邪决战六趣三返……回寰妖道那群斥候,来到中土之后就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并未和以前的同伴联络其实就算联络,他们不会‘得胜’的搜神之术,也找不到换过两个身体的罗起
是以罗起不知道同道在苦乃山有重大图谋,等他从九龙司途经得到消息的时候,山中乱象已现,偏巧九丘三十里距离他藏匿真身的地方距离不远,这一下罗起大惊,真身直接关系到他能否‘渡劫’,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向石林请假,干脆不辞而别,只身赶往苦乃山,想要把自己的真身抢救出来结果也陷入‘六趣三返’之中,他和木老虎一样,都因手中有一重天道,所以不被杀劫侵袭,幸存了下来
大阵结束后,罗起急急火火地找到了自己的真身,所幸真身无恙,可还不等他离开苦乃山山,镇山邪井被毁,傀儡邪术席卷中土,他又陷入了危局
罗起的情形,和木老虎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飞升后又潜回来为大军打前站也都遭遇意外换了副身体,改头换面在中土重生不过木老虎的新身,干脆就是草木妖元打造的,所以在邪术‘面前’,他已经是同类,不再受侵袭罗起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先别说力量,只冲着那副身板,就得被妖术擒下……
贾添的傀儡邪法,究其根底是夺舍的邪术,罗起的修为不成身体不成,遭遇邪元入侵几乎全无反抗之力,可他的元神仍是神仙相,远胜中土的大宗师,妖魂也无法吞噬
不过妖魂有妖元做基船又混沌无智,只要夺舍不成便不肯罢休,在力量耗尽前,它都不会停次次去冲击罗起的元神,罗起也无法稍动,屏息凝神全力抵抗,这一番争斗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年,直到几天之前,他彻底击败了妖魂,又恢复自由,当即赶回了京城
他才刚刚回来,入京还不到一个时辰,见京城大乱,找到从皇宫中逃散出的同僚,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而真正让罗起又惊又喜的是,皇宫里有龙也有凤……天可怜见,穷其一生,他的天道竟还能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因为飞升,所以证明短曲《攀龙附凤》暗合天道,由此推断,这支曲子真有可能会降龙伏凤可这一切都是猜测,罗起以前也从未试过自己的曲子是否能真正奏效但他一生的心血都在于此,现在有了个机会摆在眼前,他怎么舍得不去试试
既然要试,何必‘正经事’也一起做了,这才有了罗起入宫,以短曲降服神物,生擒贾添这一连串的事情
罗起还有太多的疑惑,甚至连‘假大眼’在哪里,他还都不清楚,所以贾添还不能杀,只是生擒
也许因为立下了大功,也许是因为自己真能降服龙凤,也许因为梁辛是故人之子,罗起心情舒畅之极,痛快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现在他有一龙一凤,又擒住贼酋,虽然被傀儡重重包围,但大局尽在他掌握之中,耽搁些时间他也不在乎
等他说完,贾添从龙口中闷哼:“梁磨刀,傻眼了吧?来找我捣乱,害我被擒”
梁辛也一肚子气,而且觉得自己挺冤枉:“你讲完故事之后我说我走,今天咱不打了,是你不肯罢休,又送人情又问遗言,非杀我不可,闹成现在这样你怪我?”
罗起没容贾添再开口,对着龙头笑道:“圣上,微臣还有不少疑惑,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这便起驾吧”说着,口中打了个呼哨,龙凤合并在一起,前者噙住贾添后者护住罗起,同时扶摇而起,撞翻一路傀儡,向着远方急掠而去
罗起哈哈大笑临行前甚至还对梁辛说了句笑话:“你看,这可不就是龙凤呈祥么?”这一次真正扬眉吐气了,龙凤就算不‘还魂’真身,他也是中途乾坤最凶猛的神将,昔日那些笑话他的同道‘仙家’,再见面时必先大吃一惊,继而满面恭敬
满心得意之中,罗起万万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带着两头神物,刚刚飞出皇宫围界的那个刹那里,龙口中的贾添陡然大吼了一声,而那头连嫦娥劲力都无法撼动分毫的神龙,发出了半声哀鸣,身体一软,好像根面条似的,翻滚着向地面摔落,而贾添也从龙头中一跃而出
凭着贾添现在的力道,连个大宗师都比不了,可他发力之下,竟真的从龙口中挣脱出来……
不是贾添力大,而是金龙不行,早在真龙现身时,贾添就对梁辛明言,此物能够成形全靠皇家气宙滋养,在皇宫范围内厉害无比,可一旦出宫,就会神力尽失
梁辛记住了这一点,在贾添被擒后他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几乎就在金龙哀鸣的同时,他也就已经冲天而起,七蛊星魂与嫦娥劲力并起,向着罗起与冰鸾猛击而至,只求能拖延片刻,助贾添脱身
虽然与贾添为敌,梁辛也不能让贾添被神仙相抓走
罗起又如何会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变化,金龙摔落时他惊愕当超全然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梁辛的巨力轰杀而至时,他才一惊而醒,正想催促冰鸾反扑,却没想到座下一沉,冰鸾竟不再任他驱驭,神躯猛震将他甩开了
不止甩开,还有反噬冰鸾回身翻颈,还不等罗起有所反应,长长的凤喙就已经狠狠啄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没有惨叫,只有鲜血爆碎,受神物一击,罗起形神俱灭,一蓬血雨散落在地
凭着一曲《攀龙附凤》,他的确能降服两头神物,可龙凤性子何其骄傲,时时刻刻都在试图反抗,施法之人必须全神贯注,刚刚龙头摔落,罗起大惊之下心神失守,冰鸾趁机挣脱,反戈一击,要了他的性命
击杀罗起之后,冰鸾纵声长啼,也不再理会摔翻在地正往皇宫中费力攀爬的小龙,更不去看梁辛傀儡等人一眼,双翅展开直入云端,转眼消失不见
罗起的天道是真的,可他也死在了自己的天道上此人一生,修道弄曲飞升投胎在苦乃山里忙东忙西直到最后惨死凤喙下,从头到尾笑料不断;当初见到将岸时,特意烤了一只羊腿,对故人之后也算和颜悦色……不是恶人,却也逃不脱惨死下场
梁辛却顾不得唏嘘什么,开始他要助贾添脱困,待见冰鸾反噬罗起彻底失去对贾添的控制时,梁辛纵声大吼:“老虎”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可木老虎时刻都在准备着,随着梁辛大吼,天道出手,万件凶器呼啸而起,阻挡赶去救主的无数傀儡梁辛的身法远超傀儡,又得木妖相助,抢先一步生擒贾添
待罗起碎尸落地时,梁辛也死死扼住贾添的脖子,跳回到地面……
落地之后,梁辛长长松了口气,嘀咕了句:“侥幸”
贾添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放过和梁辛说话的机会,即便被扼住后颈也不在乎,很有些费力地点头:“是艾侥幸幸亏这个罗起对自己的天道控制不熟,要不…嘿,你可没有那头冰鸟快”
完,他又望向罗起的碎尸,笑了声:“龙凤呈祥?龙凤呈劫才对”
梁辛也心有余悸,若非冰鸟挣脱了罗起的控制,说不定现在不远处那堆碎尸就是贾添的了,这个险冒得极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贾添不挣扎,被罗起抓走也是死路一条,迟早的事情
不管怎么连串的大乱之后,自己总算摸到了鱼,梁辛又笑了起来,手上也情不自禁微微加力,把贾添抓得更牢固了些
贾添的个子比梁辛高,被捏住后颈,身体弯曲本来就不好受,又被‘加力’后,忍不住皱眉闷哼了一声,跟着苦笑道:“你放松些,我不跑”说完,顿了顿,又补了句:“我也不用跑”
梁辛懒得再去猜他话里的意思,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正想命他带上日馋和妖王傀儡跟自己走,不料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忽然人影晃动,跟着周遭一片乒乓乱响,百多个本来在空中悬浮的傀儡,毫无征兆地摔落在地,个个面色晦暗,眼神里也毫无光彩……这百多个傀儡,莫名其妙地死了
梁辛皱眉,瞪向贾添:“搞什么鬼?”
贾添的语气里轻松:“很难懂么?”说完,又有百多个傀儡突然断灭了生机,从空中摔落
跟着贾添又问:“还不明白么?”第三次,仍是百余傀儡,死掉摔落
情形再明白不过,对草木傀儡,贾添予杀予夺,只要他心念一转,傀儡立刻就会丧命
贾添的笑了起来,无比吃力的扭转头颅,与梁辛对望,同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群日馋和妖王的傀儡,笑问梁辛:“你要带我走,他们立刻会死,不信的话,你大可一试”
梁辛咬牙:“他们死,你也得死,去他**的中土”
贾添的眸子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又显出了那股疯劲:“那就赌一赌?我用你这些手下亲友的性命,来赌我自己的性命”说完,语气欢畅,似乎急不可耐,一个劲地催促梁辛:“快带我走,看我会不会杀他们之后我还想看看你会不会杀我”
梁辛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可真就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贾添手握无数傀儡的性命,梁辛刚入宫时他只要点名这一点,梁辛就全无反抗余地了,可他偏偏不说,随着局势变化,他也跟着一次一次地变招应对,宁可挨打宁可受创,也要紧随局势变化,从两人见面到现在,他都是在玩
哄自己玩
人越多,变化越突兀,场面越混乱,他就玩得越开心
贾添珍惜性命,可他也是疯的,天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敢赌
如果把赌注换一换,用梁辛的命去赌,说不定小魔头也会疯起来,可是用葫芦师父大小活佛的命来赌……他不敢
贾添的脖颈被捏得咔咔作响,脸上的‘千万碎片’也渐渐扭曲起来,唯独目光不变,明亮得吓人,满满尽是兴奋
等了一阵,见梁辛没什么动静,贾添又提议:“或者,不管那套,先把我杀了再说?那些傀儡肯定都会死在我前面,不过你用整座中土给他们陪葬了,也算值得了”
不提亲友,只说中土
梁辛的确不怎么关心中土,对付浩劫东来是为了‘事事有趣’,可这件事里有个关键:浩劫不是他发动的
他对付这场浩劫,不全是为了中土,到最后力有未逮事情不可为时,他不会让亲人朋友和中土共存亡……但是不和中土共存亡,不表示他会毁了中土事实上梁辛也不可能这么做,所以对付贾添,他暂时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
别人毁中土,我去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好玩;可是为了好玩,我绝不会去毁掉中土便是如此了
至少到现在为止,亲友都还在,梁辛还没发疯,他没法真下手去把贾添打死
“梁磨刀,你不是打算这么捏住我,然后站上一辈子吧?”说完,贾添叹了口气,好像很失望
梁辛不知道该咋办,尽量把心思放松些,摇头:“没辙了,僵住了,不敢带你走,怕伤了师父他们的性命;可也不敢不甘就这么放开你……”说着,梁辛想了想,又模棱起眼珠子:“不赌,也不放,反正你杀人我就杀你这次我不熏你爱怎么选怎么熏谁生谁死我都认了”
梁辛的确也不能放手,凭着贾添的性子,一旦恢复自由,没准就会大笑着说一声‘你放我,你师父还是得死’……把贾添握在手中,至少还是份本钱吧
不杀不走不放不赌,梁辛开始耍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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