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旗袍女人忸怩着靠了过来,轻甩手绢嗲声道:“大爷,上次你跟人家怎么说来着?隔天就来,怎的这么些日子不见人,是去见了哪个相好的?”
我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见她浓妆艳抹,肤白窈窕,姿色不错,但鬼怪就是鬼怪,眉间那抹煞气十分碍眼,笑道:“怎么?你认识我?”
“瞧您说的。”女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人家陪您那么久,您不是经常夸人家手艺好吗?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娘的!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冷笑一声,环顾四周:“这么说来,你们应该都认识我吧。”
整个屋子里的“人”闻声全都转头看来,滚滚的阴气跌宕起伏,瞬间弥漫四周,但见我没有害怕的意思,全都点点头:认识、认识。
我笑了笑捏着“降魔大手印”让那女人看着我的手,女人一愣,茫然的看来,就在这时猛然点向她的眉心,她猝不及防,在凄厉的惨叫中身体寸寸瓦解,很快魂飞魄散,当下我踩着“镇魂步”一步一顿走向屋中,缓缓道:“全部退下,不然有如此獠。”
这种做法是“守正自身,次诛鬼魂”,说起话来要正气凛然,昂然不惧,这样一来就算是普通人,鬼魅见了也要先惧三分,这也是灵门中极具装逼色彩的斗法起手式。
屋子里一时间大乱,所有鬼魅不惧反怒瞬间嘶吼着扑来,阴云翻滚中,全部显露死前模样,一个个穿肠破肚、断头残肢,十分恐怖。
我后退三步,深吸一口气,“驱邪神音”跌跌荡荡而出:啊!啊!
所有鬼魅凌空飞舞的身子顿住了,接着化为数十道灰色烟雾轰然四散,阴森的鬼哭飘飘荡荡,门窗都被撞击的砰砰作响。
屋子内安静了,古色古香的景象如冰雪消融般退去,恢复了残粱断壁,蛛网密布,一派残破古屋的模样。
只怕这里好些日子没人来过,才成了鬼魅聚集之地,我暗道,这时四周扫视一圈,却没有发现萧子萱的身影,正纳闷间上面突然传来鼓掌声,一道嘶哑的声音道:“精彩、精彩,道兄手段着实高明,在下佩服啊!”
顶上是二层阁楼的楼道,木质结构的板面都已经腐朽不堪,在两根石柱支撑下才勉强没有倒下,两根石柱中间站着个身穿黑色长袍、长发披肩的中年,颧骨略高,眼窝深凹,厚嘴唇,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此时满脸笑容的看来。
我皱起了眉头,这人的样貌很不正常,而且满嘴的草莽匪气让我觉得很不习惯,索性绕过他打量他身后。
中年人又笑道:“道兄怎的如此眼中不容人,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相见也是缘分……”
“你谁啊?”不知萧子萱是慌不择路跑错了地,还是就在这里面,那僵尸怎的没了,我有点不耐烦:“有事吗?”
“好说,在下苟不离,来自西南。”中年人拱手道:“还没请教道兄名号。”
这名字倒是好记,我点点头:“狗不理你好,我叫韩非。”想了想又道:“那些野鬼是你招来的?”
“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
苟不离自得一笑,突然抬脚踹碎身后的木门,说道:“道兄是在找他们吗?”
我往门内看去,顿时大脑充血,身体都开始发抖,那张子铭跪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殷红了衣服,惊恐的看着房中的另一个短发青年,而萧子萱被吊在墙上,外套已经被扒掉,仅留一件毛衣,嘴中系着破布,满脸都是泪痕,看见我不停的呜呜着摇头,短发青年停下手好奇的看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道兄是找他们吗?”苟不离再次问道,脸上泛起了一丝戏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默念咒语,甩手扔出刀卫符,男女刀卫身子尖细,银装簌簌作响,手中银刀轻轻挥舞发出呼呼之声,凝目伫立,只待我一声令下立马就会飞奔上去。
苟不离眼瞳收缩,身体微不可查的往后一扬,那短发青年更是瞪大眼睛,满脸吃惊。
我琢磨一下,人质威胁什么的太俗烂,太被动,就说道:“是的,我专门找他们来的,这俩混蛋我早看着不顺眼了,狗不理兄杀了他们,立刻、马上,你不杀,老子跟你急。”
“啊?”苟不离一愣,说道:“道兄莫非和他们有仇?”
“仇大了去了。”我略一思索,咬牙切齿的撒谎道:“那女人是我媳妇,本来我和她你情我侬的感情好的不得了,后来还生了个娃,起名狗都理,你别误会,我们那为了孩子好养活,起名都难听,谁知、谁知……唉!我说不出口啊。”
萧子萱一听张大眼睛,也顾不上哭了。
苟不离咽了口唾沫自动脑补道:“莫非……他们私通?”
“何止啊!”人才啊!我心说,接着重重叹了口气,拉开衣领,露出在淮水底擦破还没好的疤痕,“看这里,看这道疤痕,就是他们的好事被我撞见,要杀我灭口……我、我说不下去了。”
苟不离咬咬牙怒道:“该杀!狗男女,该杀!”
“你让开!”我大怒指着那听的入神的短发青年:“杀了他!”
俩刀卫身子拔地而起,一掠到了楼道,直奔房内,那短发青年一见只好让开一段距离,不料刀卫就是冲他去的,等他发现不对,已经是十几刀下去了,四肢、脑袋滚了一地,因为速度极快,脱离身体的脑袋还喊出一句话:师傅,救我!
苟不离原本带着解恨的神情,转头观看,这时大惊,猛然回头:“你这混蛋诳我?”
“诳的就是你!”我冷笑一声,对着刀卫吩咐:“阻!”
俩刀卫立即横刀拦住门户,不让苟不离有机可趁。
苟不离胸口剧烈起伏,忽然从三米高的楼道一跃而下,怒不可揭的扑了过来,我以为他要拼命,顺手拿起身边的一根破门木,只等他靠近劈头盖脸揍他一顿先,谁知中途他突然怪叫一声,张嘴吐出一只沾满黄色粘液的虫子,四五寸长短,形似蚕,顶尖有对利齿。
苟不离用发白的舌头拖着虫子,轻轻一弹,那虫子嘴中发出叽叽的鸣叫,一团黑色的雾气就蔓延开去,转眼直奔我的方向而来。
“盅门!以身养母盅,你是什么人?”我一见心惊肉跳,一连退了几大步。
盅术最早起与周代,是一种玄妙且歹毒的巫术,据说养盅极为困难,要将千百种毒性很重的虫子聚与一个坛罐中,顶留一出气孔,不给喂食,几年后里面只会残存一只最为厉害的,这时用特殊方法和它沟通,培养感情,调教训练,接着吞入腹中,再修行一种控制法门,用血肉喂养,这虫子便是母盅,施展时,母盅会从主人臀部钻出,藏于衣物之下,如花苞散种一般吐出一种分盅,附在人的身上,很多人往往不知不觉中就中招了,若时间一到解不开,便会各种死法,七窍流血、脸色铁青、肌肉腐烂、浑身长毛等等,无比的恶毒,古时很多人简直是对其谈虎色变。
母盅分为很多种:蛇蛊、金蚕蛊、篾片蛊、石头蛊、泥鳅蛊、中害神、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飞蛾盅等等,封建社会时期帝王不允许这种邪术出现,一经发现便立即处死养盅人,还会累及全家,汉代宫廷中就曾发生过几次盅害,后来养盅人在中原站不住脚,便渐渐辗转到了西南、东南亚各地,养盅人同样算是三教九流中人,被列入外八门,盅门。
那苟不离舌头拖着母盅自然不能说话,只是残忍的一笑。
我吸了口气,笑道:“可惜遇到我,你算白瞎了。”
舅舅似乎和盅门有很深的纠葛,所以在铁疙瘩中特别加了一种克制盅毒的法门,叫做“三神醒咒”,当下身体按着记忆中的方法扭曲变动,口中发出嘘嘘的声音。
据舅舅手迹说这种方法很有可能会被养盅人破解,我嘴上吹牛,眼见那些黑色液体飞来,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这些鬼东西可是会追人,万一不成只怕跑都不一定跑得掉,这时黑色液体临身,我汗毛都竖了起来,却见它们绕了一圈又倒了回去。
苟不离瞪大眼睛,一下子懵了,而那蚕一样的虫子叽叽叫了两下,吸回黑液,不情不愿的扭动肥胖的身子钻回他的咽喉。
“你、你又是什么人?”苟不离咂咂嘴,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你、你、你能破解盅毒?”
我松了口气,学着他刚刚的模样摆摆手:“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
“是吗?”苟不离脸色变了几变,再次一笑,口中念念有词。
我突然感到一丝不安,对方这样子肯定还有后手,连忙左右打量,正在这时脚下哗啦一声响,接着脚裸被一双手紧紧的抓住,还没来不及反应,脚下面的地板裂开一道大口子,一下掉落下去。
地板下是处一间房大小的空间,周圈摆放着凌乱的杂物,而我身下是一口破旧的棺材,棺材内正是前面萧子萱跟踪的古怪女人,她见我下落,张口双臂紧紧抱住了我,一人一死尸就这么跌落进棺材中,棺木年久腐朽,发出嘎巴的不堪重负的破裂声,顿时一股浓重的尸臭直冲鼻尖。
“道兄,感觉如何。”苟不离站在上面洞口边上,低头看下来满脸的狞笑。
“一般般。”我抬头回道,暗中用力挣扎,不料这女尸双臂极硬,感觉简直是被铁箍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既然这样……”苟不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声音远远传来,“你杀我弟子,就和他一样的死吧。”
见他似乎去找家伙了,我松了口气,这苟不离是个聪明绝顶的狠人,不但会养盅还能赶尸,这在灵门杂篇对人物的记载中也是很少见的,难怪萧子萱要抓他,只怕是他仗着异术作奸犯科了。
好在这女尸只是不腐,还没有起尸,不算僵尸范畴,只知道抱着我,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当下默念佛门“净身咒”,不过没有反应,便伸手在随身包裹中摸到七寸钉,划破手心,用血液淋满,扭过头发现女尸瞪着双死鱼眼正看着我,我和她几乎是面贴面,古怪的味道熏得我脑袋发晕,赶紧憋住呼吸,对着她的喉咙用力刺了下去。
女尸发出一道哑然的声响,肉眼可见的肌肉腐烂,变为枯黄的骨架,骨架上还残留着丝丝猩红的腐肉,尸臭更加浓重,我连忙抖落手骨,一溜的爬起来。
旁边有个木梯,可能是几十年前古人下来放置杂物用的,搬起来感觉一下还算结实,就架在破裂的地板洞口往上爬,刚爬到一半,苟不离拎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出现在洞口,往里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我和他四目相对,顿时面面相觑,苟不离不敢相信道:“你、你……”
“你大爷!”我扶着扶手咬牙道:“有种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单挑怎么样?”
话音刚落远处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苟不离转头看向门的方向,重重一叹,盯着我道:“我苟不离一直自视甚高,这辈子很少服人,你韩非算一个,但有仇必报是我的原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等着!”
说完身子一闪消失在视线中,我最怕被人威胁,赶紧爬出洞口,见苟不离已经到了二楼另一边的窗口,想到舅舅的日记本喊道:“狗不理,替我向何大嘴、吕兰婆问好,就说很久不见有些想念,他们欠我的账该还了。”
苟不离正要往下跳,闻声身子一颤,直接一个倒栽葱咚的一下摔了下去,接着传来荒草簌簌的响声,应该是跑了。
我拍拍手,看了眼楼上房间内紧紧看着我的俩人,晒然一笑走了上去。
张子铭狠狠喘着粗气,见我上来看看刀卫符,又看看我,默然无语,我抬手收了刀卫符塞进怀中,盯着被破布绳子系在墙缝中的萧子萱笑道:“感觉怎么样?”
“呜呜……”萧子萱摇摇头,脸上泪迹未干,楚楚可怜。
我替她解开绳子,去掉嘴上的破布,将她放下来,刚要说话,不料她噗通一下摔倒在地,这才发现她的身上大小伤口不下十多道,留学过度加上惊吓,已经是没有一丝力气了。
“别动。”我蹲下去翻了翻她的眼睛,又看了眼张子铭的眼球,彻底松了口气,那苟不离没把他们当回事,并没有下盅,不然麻烦就大了。
外面警笛越来越近了,我问张子铭能走吗,他点点头站起来,示意没事,但萧子萱动不了,我捡起地上的衣服裹在她的身上,伸手把她抱起。
“放开我,无赖。”萧子萱用力挣扎,还要反抗。
我一下子火大了,小娘皮的,也不看是什么时候,给我装什么,一巴掌拍在她臀部:“老实点。”
一巴掌下去终于把她拍老实了,趴在我的胸前不再动弹,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叮嘱一番:“今天的事请二位警察哥哥姐姐请不要乱说,传出去不好解释,对谁都不好。”
三人下了楼,外面荷枪实弹的站了一堆人,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大门,见我们出来都是愣了一下。
“宣啊!”我无比肉麻的小声揶揄道:“你家男朋友此时像不像一个大英雄?”
萧子萱狠狠瞪了我一眼,扭头见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来,只好把脸狠狠埋进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