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的阅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楚绛有心维护林茜檀。
但她明知是这样,却是只要楚绛愿意邀请她一起吃茶,愿意对她展颜一笑,她也甘之如饴,甘愿飞蛾扑火。
自然,有楚绛在,林茜檀不必再遭为难。但她也不想喝什么茶,只想快些回去,沐浴清洗。舟车劳顿,旅途辛劳。
偏偏锦华公主在楚家一坐就坐到了傍晚。
林茜檀怎么被欺负,宋氏、锦荷等人自然都是看在眼里,可恨人微言轻,不敢得罪皇家公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受委屈。
倒是林茜檀安慰她们。
宋氏在那儿愁眉苦脸了一会儿,才舒展了道:“还是表少爷体贴,来了一个围那什么……救什么来着……总之体贴就对了。”
宋氏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几个词,林茜檀听了就笑起来,搂了搂乳母,补充道:“围魏救赵。”
“对对对,就是围魏救赵……”
她们已经回到嫣然居的内室里,用过晚膳之后,宋氏正亲自给林茜檀揉捏脚丫子,两人名为主仆,情同母女,再加上锦荷、待梅两个丫鬟,屋子里说说笑笑,欢声笑语。
林茜檀只觉得和她们待在一块,一日的劳累都可以没了。
她没发现到,楚绛有走到过嫣然居的院子里,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才面带笑意,悄然离开。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人不知怎么又说到了林家身上去。
还是宋氏打的头,林茜檀时不时应答两句,宋氏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虽说侯府不靠谱,可有总比没有好。”她们就这么进京,一时半刻无依无靠的,难免像白天时候那样,屡屡被人欺负。
林茜檀却是道:“林家人就是在又如何,家里除了祖母和大伯母对我稍有几分真心,难不成还有别人记得我才是三房的嫡长女、林家的七小姐?”
林茜檀这么说,宋氏也无话可说。
林茜檀在林家就是个彻底尴尬的存在,以林家人一向对待林茜檀的态度,也确实……不太可能在某些事情上为林茜檀撑腰。
林权更是一向以“教养女儿是母亲的责任”这个理由,把林茜檀的事全权交给阴薇。阴薇安排林茜檀一个千金小姐独自出门,府里却也没个谁出来帮忙反对一下。
以前林茜檀不会去想,现在林茜檀却是第一次产生疑惑。按照阴薇后来对她的“关照”,林茜檀知道她的继母对她的确没安好心。于情于理都有可能在她脱离大队伍漂流在外时做点什么才是。
可叫她独自上京,她无论前世今生都平安地到达了京城,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也是听了宋氏等人平常唠叨,受到启发,不由才多想一些……
想归想,林茜檀却还是忍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困意。宋氏帮她按压了一通脚上,那极有技巧的手法让她再也没有精力说话,几乎稍稍一碰枕头,便睡了过去……
林茜檀当然不会知道,阴薇确确实实是在她前往京城的路上安排了一份“大礼物”给她,只不过这份礼物她还没来得及拆阅,就半道上被一群强盗拦路给搅黄坏了事。
而那个在前世里和林茜檀有着莫大关系的男人——前夫董庸,就在林家原本安排好给她歇脚的庄子上等着和她发生一些不应该在闺阁中发生的事情。
谁知林茜檀半路上突然转了道,董庸自然是白等一场。
董庸的娘是阴家的庶女,他是阴薇的亲侄儿,前世的林茜檀就是在楚渐的寿宴上不小心喝醉了酒,被他捡尸。阴薇也正是以此为由,最后成功促成她嫁入董家。
这一夜,林茜檀梦见了自己的这位前任的丈夫。
曾经以为他虽不说貌比潘安,起码也是五官端正、身材中等;不说才华横溢,起码也是通晓经义、勤能补拙。林茜檀被迫嫁给董庸,本来不求大富大贵,至少也期待能相敬如宾。但她实在是太高估了董庸——试问一个会趁人之危强占少女贞洁的伪君子,还能怎么善待妻子。
更甚至于,这个人后来的表现,简直就足以用下流无耻来形容。
一夜长梦,梦见的既是前世,也算得上是不到数日之前的事。数日之前,林茜檀还倒在雪地里,被她的好妹妹林碧香踩着脑袋侮辱呢。
这么一想,林茜檀便诡谲地很是期待,期待能够在寿宴上再见到董庸,期待林碧香快些跟随林家人进京,明知狗男女不会欲知后事,但还是幻想看到狗男女见到她没死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林茜檀睁开眼睛来,外面正好是天光大亮。她微微眯了眯眼,努力从梦中脱离出来。屋子里已经有人在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那是锦荷小心翼翼地在为将要燃尽的驱蚊香更换新的。而床边,待梅正拿着一柄圆扇为她扇风,怕她睡得不够舒服。
夏季炎热,林茜檀却睡得一夜安稳,想也知道是有人轮替着在床边服侍了。
林茜檀心里一暖,直起身来,而待梅早在她睁眼的瞬间,就主动地要凑上前伺候。林茜檀被她扶着起身,坐直起来,扫视一圈屋子却不见乳母宋氏,不由下意识问了句。
待梅道:“宋嬷嬷说是去找楚家药房上配一些安神茶来,叫小姐睡得更好些呢。”她们一路上带来的、林茜檀一向喝惯了的茶,在到楚家的时候正好就用完了。
林茜檀了然地笑了笑,说了句:“那你跟嬷嬷说声,叫她记得再给准备几粒药效强些的戒酒丸吧。”说完,她又作势把脚放到地面上,套进鞋子里。
待梅对于林茜檀的命令从来不会多想,锦荷却是状似无意地看了林茜檀一眼。她早就发现,自家小姐从船上醒来的时候开始便有许多地方都和醒来之前有些不大一样。她虽然玩笑一般笑话主子撞傻,可真一点一点意识到主子真的性情在变化,她反而又担心。
她不知道,林茜檀其实已经很努力模仿十五六岁时候的自己,但毕竟是吹过风霜的人,再怎么装,又如何可能装得十成十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