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黑塔兄弟
那天,我们转到了工地的另一端,在那几百人汇聚的山体上,老远就听到了一种嘿嗨!嘿嗨!!的有节拍呼叫声。(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我们循声而去。
在现场,十多个人挤在那里,他们用铁钎、锄头等,在一座巨石的上方,顺着小缝去毳动这块巨石。在巨石的下方不远处,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就等待着石块滑落时,装进到那个大坑中,然后用泥土把石头埋藏在下面,再在上面盖上泥土,而成为新的田带。这时,一位脸色黑坳,胡子拉碴的男子,仿如一座黑铁塔,他一直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带领十多位身强力壮的男子,在那里干了整整半个多钟头,但巨石仍秋毫无犯。
大佛团长走上前去,通过左瞄右看,然后对在座的说:“做事情不能蛮干,你看,你们尽管在上面拼命地用力,但下面的泥土死死地撑在那里,仿如两位强壮的男人,在那里利用竹竽顶力一样,总是势均力敌,就是在那里死撑,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人们循着大佛团长指引的方向,往下一看“啊!果真如此!”那位黑铁塔终于恍然大悟了,他说:“果然不错。团长呀!你不愧为军中的指挥官,一点则明!”眼下,只能把顶着巨石的泥土掏空才行了。
他叫龙华润,40出头。国字型脸的下巴长满着胡子,只要三天不刮胡子,就如蜜蜂聚集在下巴上,人们称他为我们深山里的李逵。但在文明整洁的军规下,是不容许这种胡子拉碴现象的存在,以至影响队形。因此,天天刮胡子,为龙华润带来了不少麻烦。
见状,大佛团长走上前,拍了拍那位“黑铁塔”的肩膀说:“人家都说我是个大个子,看起来你也与我不相上下吧,我们是老朋友啊!兄弟你多重?”
“我只80公斤,无法与你比啊,赵团长!”龙华润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110公斤,略比你重,但你的身体比我结实呀!你看我的身体胖乎乎的。”说着用手往肚子里一拍,立即发出“嘭!”的一声,使在座的引发出阵阵讪笑。
“你能够喝酒吗?有多大酒量?”大佛团长饶有兴趣地问了起起来。
龙华润说“每餐只能喝半斤,多了会影响工作。最多时能够喝二斤啊!”逗得大佛团长咯咯的笑。
“适度饮酒可以调节身体,但不能过量,高浓度洒尽量少饮。我过去也是一位饮酒大王,一两斤通常不在话下。现在年纪大了,经常咳嗽,再加上军规不容,所以只能省吃俭用了。如果有时间到我家来,我陪你饮它个三二杯吧!”大佛团长说。大佛团长与韩政委属于不同类型的人,韩政委严肃较真,没有笑容。而大佛团长戆直,随和,有人情味,善于交友,所以每到一处,总能带出亲朋一群。
过后,龙华润慢慢地嚼摸着,大佛团长真的如一位大肚佛。佛一样的心肠,佛一样的人格个性。俗话说大佛肚子可撑船啊!从此,龙华润几乎成为大佛团长家里的一位常客。人们看到龙华润与大佛团长如此的投缘,都在暗地里地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过后,大佛团长特意在打听有关龙华润的情况。说:“他确是一位黑乎乎的大汉。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现在我们的工作就缺少这样的带头人,没有一批能够在前面带头引路的人,我们的基层工作就难上去。”,这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推动基层战力的主要方法。过后他向我提议,以后下基层蹲点记得把龙华润带上,提高一下他的能力,看能否成为基层的一位领班人。从此,龙华润便成为我们下基层蹲点的一位常客。
兵团,作为国有企业,几乎成为国家推行新政的试验田。大凡国家出台新政,都选择在兵团内部进行试验。运动多,试点自然就多。作为政治处一员,党委的试点,已成为我们工作的一个部分。只要上级有精神,就得打着背包往基层跑,成为冲锋在前的战士。
企业建设需要培养大批人才。由于队伍的文化缺失,已成为制约企业发展的一道硬伤。而培养人才就需要一个砺炼的土壤,而党委的试点,自然成为一块培养接班人的最好地块了。
龙华润终于报到了,一见面就说:“亚虞呀,我斗字不识一个,做工可以,要我做人的工作,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啊,太为难了。”说完,便仰着头,哈哈地笑了个不停。
那时候,蹲点的任务是:向职工灌输爱国思想,稳定员工队伍,开展队伍的素质建设。华润到任后,就安排他负责几个生产班的工作。
一天,我特意把龙华润召到跟前,说:“家润呀,你就负责这几个班的工作,深入下去把工作做到实际中去。”
这个看似熊腰虎背的大汉,在接受任务的那一刻,竟然表现出了一个小鸟依人的神态。听完对他的工作布置后,便连连摆手说:“要我带头干可以,要负责那几个班恐怕不行,还是跟着你干好了。”说完,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这样吧,华润,你先深入到班组去,了解一些情况,回来后我们一起研究,以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对华润开导说。
第一天下班回来,我特地找到了华润,问他工作的进展如何。他说:“今天工友们看到我工作卖力,都不敢偷懒,按质按量地完成任务。”
在工作中以身作则,这点作为从工人中走出来的龙华润绝对不差。但眼下与过去的最大不同,就是必须在实践中提高对问题的把握能力、分析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看来龙家润必须转型了。
于是对他说:“华润呀,工作带头自然是一件好事,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代表党委机关下来的,要在实际中发现问题,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然后才可作出计划部署来,这是你需要加强的地方呵!”。听完后,华润连连点头称是。
龙华润原是一个生产班的班长,生产队地处山区,通过积累,他学会了一手采撷山草药的绝活。那时,按照当时的规定,职工家庭可以养一些家禽,于是只要家禽生病,就请到龙家润的门下,他一律来者不拒。三两剂山草药保你相安无事,但从来不需要任何表示。因此,他一直在职工中信誉度较高。
职工家庭圈养的猪终于出事了。一场风寒的疫症,基本遍及每家每户。生猪不是死,就是哮喘,终日咳嗽不停,就是不求吃的。死亡与慢慢消瘦下去的家禽,搅得职工惶惶不可终日,心乱如麻,喊声一片。那天,连队召开职工大会,特意请龙华润出来,对职工进行一次关于预防和治疗家禽的方法。开始时,他怎么也不肯说,后来有的职工硬把他从座位上曳了出来。
面对走投无路的龙华润,他连连虚咳了几声,顺手扯了扯裤衩,说:“我自幼家穷,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要我讲话作报告,我的祖宗三代找不到这样的人。但家禽如果有了病,就注意那么三两下子:隔离与卫生,然后我给你三两包草药喂吃,包你无事!”龙华润话语不多,但句句管用,这就是群众。
在那段日子里,龙华润跟着职工上山,第一件事就是采集草药。回来后,他用砍刀把草药切碎。按中药的配制方法,把它包扎好,然后分别送到职工家庭的门槛上,并教会一些熬制和喂养方法。十多天后,疫症得到了控制了,从而职工的生产力,得到了一次真正的释放。当地民众有一句话:喊破嗓子,不如做出样。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如此的灵验。
稳定了职工队伍不说,现在职工一见到龙华润,就一个劲地称他为龙师博,从而把他捧到了至尊,从而拉近了与职工的距离。现在职工们都喜欢把这个“龙师博”请到他们家就餐,成为职工家庭的一位常客。
在连队有一座称为姑婆山的山岭。山顶上突然窿起的山峰,婉若一个盘着发髻的女人,站在高高的山顶上,正在朝着远方眺望。高山下,已开垦种植的胶苗,形成了个个环形。唯独山体右侧伸展出去的山丘,现在仍在那里荒着。原因是当地村民不同意兵团开垦,称破坏风水。这次,全连集中了一百多号人,决心往那里冲剌。岂料正处于高潮时,山脚下突然涌来了几十个大汉。他们个个手持棍棒,在那里挥拳跺脚,说兵团占领了他们的土地。于是要动手打架了。这时,连队的职工也在蠢蠢欲动,眼看一场械斗不可避免了。向上汇报已来不及,同意职工决斗吧,我们终究负不起这个人命关天的责任,动员职工撒退吧,这片土地恐怕从此失去。正处于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时没了方寸。
面对千钧一发,一场严重的械斗就要到来,是死是活难料了。正处于紧急关头下,龙华润突然从人丛中站出来了。他没有了平日里讲话时那种惊慌,他坦然自若地上前,把锄头往地上嘭!地一撞,然后两手扶着锄头柄,与对方喊话了,他说:“土地是国家拨给我们的,有使用证为凭,还有什么好争议的?你们回去吧,省点力气为家中老少争点钱养家糊口吧。一旦打起来,重则死伤,轻则损体。兵团职工有国家瞻养,国家负责治疗。而你们呢?家中老少怎么办?”他说话时,节奏不快不慢,字字清楚,句句掷地有声,与平日里的有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人群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位李逵式的彪形大汉,如铁塔一样站在那里,真不知是从何方请来的武林高手。原来喊杀连天的叫喊,现在慢慢地开始降温了。
这时,龙华润又一次补充说:“我们都是隔离邻舍,朝不见面晚见面,呈什么凶呢?要比手臂,你们在座的没有哪个能与我相比。乡下人讲的是体力活,万一没有了体力,家中老少怎么办?还是想一想吧,兄弟们!”经这么一说,喊打连天的人群开始疏动了。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位男士甚至悄悄地从队伍中离开了。其余的人看到这种情况后,也开始慢慢地离去。眼看一触即发的打斗,终于在龙华润的面前化险为夷。
过后,我们为龙家润在大事面前镇定自若,而暗暗地叹服。他不干则已,一干到位,必出成效,这是一名管理者必不可少的素养。
几天不见大佛团长了,龙华润经过一番打听后,知道大佛团长的脚上生疮,走路困难。经过医院治疗,给出的那些消毒水、药膏,用了一次又一次,恍如一滴掉进大海的水,可有可无。龙家润知道此事后,他弄来了一把中草药,大摇大摆地直奔大佛团长的门下,并取来瓦煲,为大佛团长煎熬。中午大佛团长请客了。他把老家寄来的腊肠,切成片,用辣椒拌炒,再加上几个煎蛋和两碟疏菜,便成为了餐桌上的一顿美餐。
席间,大佛团长问起了龙华润:“华润呀!你的小孩多大了?爱人做什么工作?”
“我只一个女孩,现读初中了,女孩无用呀?老婆在连队上班。身体不好,还经常胃痛,真没有办法呀!”龙华润说。
“什么女孩无用,我不也是只一个女孩吗?你就不要重男轻女的。重男轻女国法不容,知道吗?管他是男是女,都是人。将来女儿出嫁,女孩子属于人家的,你就不用管了,老俩口岂不就可以享清福了吗?”大佛团长一边与龙华润碰杯,一边说。不知不觉,一斤白酒已饮得所剩无几了。
“可是我的女孩不同于你们当官的呀。你们有知识,有才干,生出来的子女才高八斗,前途无量呀?我们的子女就不同,都不知道能否初中毕业呢,到时会有人要吗”龙华润说。
“哎呀,你这个龙华润思想不行呀。什么你的,我的小孩呢?都是小孩。我又怎么样,还不是跟你一样,我的文化也不高啊,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了。到时我的小孩,未必比你的小孩强。”大佛团长说。
他们边说边碰杯,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在这里终于见证了古时候的一句诗: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随着机关人事的一纸行文,龙华润终于成了k连的连长。临行前,大佛团长对龙华润说:“华润呀,当领导不同于工人,除做好带头外,更多的是要出谋策划,统管大局啊。”说完,用力往龙华润肩上一拍。这一拍更多地意味着一种寄托与信任。
在他当连长的一年时间里,成功地解决了与地方的矛盾,动员全员开展保胶护林,各项工作走在前头,终于成为全团先进单位。在他走上领奖台的那一刻,大佛团长紧紧地握着龙华润的手说:“不愧为一位兵团战士,希望在以后领奖台上经常能够看到你的踪影!”说得龙华澜露出了微微一笑。
龙华润住院了,大佛团长闻讯到医院看望他。当大佛团长用力推开那扇半掩着的木门,看见龙华润的下半身用被子盖着,上身斜靠在墙壁上,显得气力不支。原来讲起话来铿锵有声的他,现在也减少了许多分贝。几天不刮胡子了,现在已是胡子拉碴。这是一个不祥的症兆。几经打听,龙华润得了恶性肿瘤。
“我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但我已带了足够的草药,加上医院的药方,可能三五天便可出院了。你看我这副身板,会有什么病呢?”龙华润一边讲述着,一边拍着他那厚实的胸脯,胸有成竹地说。乐观与自信,是战胜病魔的强心剂,但现实是未必能凑效。
听了龙华润的自述后,大佛团长私自问讯了当班的医生。医生透露,他患的是恶性肿瘤,看来有点麻烦,提议把他送到师部医院。大佛团长想了良久,如果把他送到上级医院,许多经费需要龙华润自己负,龙华润的家庭可能无法承受。再加上远离家庭,不好照顾。最后大佛团长将这情况告诉了龙华润,并征求了龙华润的意见。龙华润坚定地说:“不用到上级医院去,就在这里治疗,我有草药,怕它什么的!”说完,他朝着自己的胸膛又是一拍,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佛团长只好就此作罢。
打那以后,大佛团长总是三两天就得到医院探望他。看到日益消瘦的龙华润,大佛团长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悄悄地对别人说,万一龙华润撒手离去,他的老婆、孩子该怎么办?这自知麻烦,但愿不会出现这一幕。
团部办公室与医院只有一洞之隔。在功能齐全的办公系统里,历来秩序井然。在不经意中,龙华润突然站在办公室大门的正中央,并以一种无法捉摸的怪异眼神,朝里盯着,并投来了微微一笑。然后他有气无力地说:“阿虞呀,不知团长在吗?我想见见他。”
“团长今天去师里开会去了,不在家,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告诉他啊。”我在解释地说。
“没什么,只是几天不见,就想见见他而已。”华润边说边露出一笑,然后转身便艰难地走着。并不停地扭转着头,朝办公室方向回望着,这种神态着实有点异常。
后经向医院打听,龙华润的病情出现恶化,看来灾难难免了。于是晚上,将此情况向大佛团长作了报告。
晚上,当大佛团长到医院探望时,龙华润半躺在病床上,靠在墙上的头微微地下垂,双目紧闭着,眼框有点发黑。于是对龙华润喊了一声:“华润,团长来看你了,现在感觉怎样?”
听到我们的呼叫,龙华润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连声说:“哎呀,团长呀,我都住了几天医院了,现在又不能回去,还不知道连队会出现什么情况,真的对不起了。”龙华润似乎有气无力地说。
“华润,现在不谈工作,连队的工作我们早有安排,你就安心住院吧。你现在感觉怎样?想吃点什么吗?我尽快给你买去。”大佛团长尽是说些关心的话。中国人有一种习惯,在与亲人生死离别时,最后的一句话就是给吃的。只要病人需要,便不顾一切地满足,因为按照中国人的伦理观念,这是面对即将离去亲人的一件最后的满足。现在大佛团长觉得,这是他对朋友,对部下唯一一件能够做到的事情了,也可能是最后的满足。
“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是觉得全身不舒服。”龙华润说。
“那你的家人呢?为什么没有来看你呀?”大佛团长有点焦急地说。
“是我叫他们回去的,我觉得身体没有多大的问题。但现在没有好转,我也没办法呀”。龙华润说。
从医院出来,大佛团长叫来了司机,立即到连队把龙华润的家人接到了医院。因为大佛团长从龙华润的表情再加上医生的诊断,觉得龙华润的日子不会很长,于是必须把他的家人接来,以防那个万一事情的出现。
龙华润终于离去了,在大佛团长的眼里,失去了一位好朋友、好兄弟,同样失去了一位好的领班人。遗体的告别仪式,安排在团部礼堂进行。团党委、团工会分别献上了花圈,团机关全体成员参加。这是兵团成立后,为了一位普通职工而举行的第一次遗体告别议式,目的是对失去的职工给予最大的慰藉。
过后的几天内,大佛团长闷闷不乐,总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大江离我去,只觉秋风吹!时光不由人,只觉去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