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戏(1 / 1)

路是自己选的方式,罪是自己造的孽缘。

她欠蒯月的,还有荣成帝国欠她的,她要一样一样抢回来。

“想什么呢?”好听的声音突然在闻人袭的耳畔传来。也许想蒯月的事情的太入神,以至于她没有听出来乐承荏语气之中的戏谑。

她甚至都没有因为他突然出现在身边,而受到惊吓。

“没什么……”她看向一旁,微风拂过,似乎还夹杂着桂花的香气,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是要带领百官祭祀桂花神的吧,不知一向没有主持过祭祀大典的闻人幽能否顺利进行大典,“这是桂花吗?”

已经九月了,寒风微凉,京城的暑热之气也逐渐散去,这桂花开的着实有些晚了。

“是的,想看看吗?”乐承荏笑着坐在了她的身旁,指向远处的一旁郁郁葱葱,“就在那里。”

“嗯。”闻人袭点头应允了,也许是真的格外想念桂花,也或许是此刻触景生情,她的心境实在是有些复杂。

乐承荏对着她笑了一下,暖阳斜洒在他的脸庞,让闻人袭一时有些恍惚,竟不知美的究竟是花,亦或是他。

他一跃而起,绕到了后院的花园中。她紧跟其后,走到了他描述的那棵桂花树前。

那真是壮观的景象,虽然只有那一棵桂花树。它的枝丫伸展,盘曲,上面是无数细小的花朵,香气扑鼻。她踩着飘落在地的花瓣走上前,仰视着它。

她张开嘴,动了动却没说出来。

你认识我景乾殿的那棵桂花树吗?它是我种下的,不知它现在可还好么?它的树干沟壑纵横,十分丑陋,年年开出的花朵也不算多,我多次叫嚷着要把它砍掉,但是蒯月每次都劝说我,因为我们国家信奉桂花神,桂花树一旦种下就不许砍倒。其实我也可以偷偷把它移出宫外的……可是我舍不得。

我知道我没机会回去了。所以拜托你……托风也好托雨也罢……告诉它,告诉闻人袭的支持者们,他们的储君没有抛弃他们。他们的储君早晚会东山再起。

“在你的眼中,桂花是什么样子呢?”乐承荏轻轻拂去了闻人袭肩上的花瓣。这桂花细细碎碎的,花粉充斥在他们的鼻翼之中,仿佛就连话语都带着芳香。

“是带着温度的,炽热的红色。殿下认为呢?”她转过身,背靠着桂花树。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乐承荏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很久,那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故作情深,若是在风月场所寻欢作乐之时,想必没有女子能抵得住他这样的凝望,哪怕他是三分深情,七分虚假。

闻人袭慌张地把头别向一边,不知这乐承荏到底要做什么,看她看得这样久。

“本皇子的眼中本是有花的,现在没有了。”他浅笑着打破了沉寂。

“殿下这样恼人的话对多少人说过?”她头低得更深了,却没有直视他的双眼。

“只你一人,”乐承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向他,“仅可一人。”他温热的气息无疑让她的脸颊再度发烫,她目光躲闪着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乐承荏,真是胆大包天,真是给他个杆子他就要顺着向上爬。闻人袭想到这里,狠狠地推开了乐承荏。

“奴才以为,殿下并不会平白无故来后院这边探望奴才。想必是身为殿下的暗卫,属下要有什么任务了吧?”

在乐承荏的面前,闻人袭冷冰冰地盯着他,转换了自称词。见闻人袭一语道破他的目的,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叠银票,还有一张曌明国的户籍证。

她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然后当着他的面翻开查看那张户籍证,发现她的名字虽然叫做沐灏,但是她的身份完全变成了别人。

“殿下,既然属下都变成另一个人了,名字就不能改一下?”闻人袭特别不解地抬起了头,心里对乐承荏增添了另一个印象。

他真是不能多做一点麻烦事。

“三日之内你就要启程了,从府中消失的理由本皇子已替你想好。”乐承荏见状也不纠缠,桂花从树上飘落下来,落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

他的睫毛颤抖着,承受住了它的重量。他伸直了食指,横着用指节轻轻扫了一下,好让它继续沿着生命的轨迹沉寂在泥土之中。

闻人袭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乐承荏,双眼无神,语气也不冷不淡,“是什么?”

“你回去做活时,犯一次错,回头本皇子让手下在枫轩处置你,你养伤应该需要很长时间修养,这样就算你消失了,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乐承荏对她耐心地解释了起来,说完了之后又习惯性地扯起了嘴角,慵懒地眯起了眼睛。

或许有些时候他比起娇生惯养的猫更像一只生活得悠然自得的狐狸。

闻人袭在心里这样想着,然后转过身朝向他的脸,对着他行了一礼,“奴才明白。”

随后她又踏着金黄色的柔软花瓣,一边拍落身上不经意间飘落下来的花朵,一边转身离开了。

斑驳的桂花树任由时间爬上了顶端,不知何时终止最后一场花季。

皇子府的衣服似乎是永远洗不完的,闻人袭也搞不清楚这么多衣服到底是从何而来,刚过了午休,她又开始清洗衣物。

但是她并没有琢磨怎么洗衣服才更省力气,她在琢磨怎么在第一天做工时就发生一场重大事故。

这时,一盆衣服突然被小钟子重重地扔在了闻人袭面前。

“你这么有能耐就洗这个。”小钟子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放下衣服之后便背着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小钟子,你给我回来!你……”

闻人袭身边的小田子刚想谴责小钟子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是被闻人袭一把拉住了。

因为闻人袭发现,在阳光的照耀下,这衣服居然真的闪烁起了金光。

“这是殿下的衣服?”闻人袭一把将那盆衣服抢了过来,欣喜若狂地问着小田子,若她照照镜子,定能发现自己的眼间眉梢都带着笑意。

“是啊,这是殿下的朝服,里面掺着金丝,在浣衣房里面,但凡是个有头脑的都不会想洗这一系列的衣服,礼服排在第一位,第二位就是这朝服,我们都宁可去洗常服。小灏子,你轻一点洗,这些衣服是丝绸的特别容易损坏。”小田子不知她为何这样高兴,只当自己是一个兄长,好言好语地劝着这个小少年。

“嗯,我明白。”闻人袭装作乖巧懂事地对着小田子点点头。

“我去给你拿东西,洗朝服可不能用寻常的方法,你得用……”小田子想了想,又离开了水池旁边,走向了浣衣房一旁低矮的工具房里面,去给闻人袭取专门的皂液。

闻人袭找准了小田子走远的机会,趁着无人在意她的时候,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剪刀。

然后她“咔嚓”地一下,在上面剪了个洞。

她故意剪坏了乐承荏的那一件朝服。其实洗坏别人的衣服也可以,但是她偏偏要洗坏那一件。也许是报那天酒席之仇,也许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她还别出心裁地剪了个花样,希望乐承荏可以喜欢。

看着破坏得差不多了,她故作慌张地“啊呀”了一声,然后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小田子!我把殿下的朝服洗碎啦!这可怎么办呀!”

她的声音大到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了,想不注意她这边的动静都难。

“活该。”那些跟春雨以及小钟子关系好些的人都幸灾乐祸地暗骂一声。张公公最好差人打断他的腿。

“快去告诉张公公,小灏子闯祸啦!”小钟子跳着脚,大声嚷嚷着,恨不得直接跳在房顶上爬到张公公的房间里,亲自在他耳边旁边通知他。

这么大的骚动,不可能不吸引张公公的到来。正当所有人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时候,张公公正如万众瞩目一般闻讯而来。

“又在吵什么?嫌今天的活不多吗?”张公公午睡刚醒,正犯着起床气。此刻他睡眼惺忪,脸上带着怒火,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早上春雨刚犯了错,下午又这样鸡犬不宁,到底能不能让他舒心一天?

“奴才知罪。”看着张公公走过来,闻人袭率先跪倒在地,红着眼眶,然后将头死死地抵在了青石地面上。

“哎呀,这可是殿下的朝服!”张公公看见一旁的闻人袭的“杰作”,气的直跺脚。今天的事情可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他差点气到背过去,“你好啊你,小灏子,你还真洗出个花来了。”

“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就那么一洗,它竟然直接撕裂了……”闻人袭瑟瑟发抖地求饶着,脑门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求公公看在奴才初次犯错,给奴才留一条命吧。”

“混账东西,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吧。等着殿下扒了你的皮!”张公公气愤地一脚向她踢了过去,又挥了挥手,让人带她去春雨上午刚刚光临过的柴房接受惩罚。

“是。”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低丧着头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她就被几个侍卫提到了柴房里面,狠狠地扔在一条长长的木凳上,一边站着一个拿着长木板的人,一脸严肃。

但正当要动手时,乐承荏出现了。他今日依旧一袭紫衣,神色轻松,似乎正要外出,唇角明媚的笑意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怎么了?”他轻轻地问道。

闻人袭躺在凳子上,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回殿下的话,这小灏子洗坏了您的朝服,奴才们正要整治他。”院内的奴才瞬间全部跪倒在地。

“哦?”乐承荏瞪大了双眼,发出了疑惑,却让人听不出什么情感,“把张公公叫来,本皇子问问。”

张公公早些一步听说了乐承荏到达柴房的事情,来不及好奇为什么乐承荏会突然到西边来,便从浣衣房飞也似地迅速赶到,跪在了乐承荏的面前,“奴才见过殿下。”

“起来吧,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乐承荏冷冷地看向张公公。他虽然经常以笑示人,但是一旦手底下有人犯了错,他马上就可以让那个人见识到什么叫做凶神恶煞。

七皇子府之中的下人,总是一茬接着一茬地换,早些时候犯过错,却能活着回来的下人都明白七皇子的恐怖之处。

张公公双手递出那件闻人袭损坏的朝服,却不敢在他的面前展开,“奴才斗胆请示一下……殿下是……是……”他的额头上沁出了不少汗珠。

乐承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闻人袭,心中猜测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给他添堵。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她何必就挑他的朝服剪?

他从张公公的手上拿过朝服,并将它当众展开。此时,他的心中顿时笃定了先前的猜测,脸上的肌肉也竭力地管理着他此时的表情。

虽然她是故意剪得很碎很乱,但是他看得出来,她居然在衣服上给他剪了一只狐狸。

“给他五十大板,生死由天,”乐承荏的嘴角抽搐着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看向了闻人袭,“本皇子最近梦魇缠身,需要血光冲煞。把他扔到枫轩,交给初泽,末寒处置。”

“是。”张公公行了一礼,又一次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珠。

众人一听,顿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看向闻人袭的目光之中满是可怜。那可是殿下身边的两大杀神,人称黑白无常,被他们带走的人,可都是有去无回了。

闻人袭一脸平静。其实也不是故作镇定,是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初泽末寒,难道是那一天的黑衣与白衣的侍卫?

“奴才谢殿下不杀之恩。”闻人袭拖着弱小的身躯,跪倒在地,朝着乐承荏离开的方向叩头谢了恩。

话音刚落,乐承荏身后的两个青年男子便向她走了过来。

一个面色白皙,一袭白衣。一个拥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一袭黑衣。两者都没什么表情,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果然就是他们二人。

然后她又被像小鸡崽子一样提起了后领,跟在乐承荏的后面走向了皇子府东面。

皇子府的东面有一座主殿。这里的环境跟外围完全不同,就连泥土都是细软的。入了秋天,这里的枫叶烧的通红,院子里还有令人愉快的香料气息。金丝楠木的回廊镂空雕刻着枫叶的图案,甚是好看。地面也不再是粗糙的石板,逐渐有了花纹,细小的缝隙之间,干净得一尘不染。

正殿门口有个牌匾,字体孤傲简洁,写着“枫轩”二字。这里应该就是乐承荏的住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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