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骏马天生神速,王守仁不消几日便从直隶一路下江浙,一路风平浪静,也未见什么波澜。大概是刘瑾认为王守仁一介书生,无论如何不可能逃过两个东厂高手的魔爪。
不过王守仁倒也不敢回余姚老家,想必那里一定会有刘瑾的眼线。他一路向南,不日便到了处州。
处州地处东南丘陵,道路崎岖坎坷,骏马奔走不得,王守仁只好按幾而行。一路湖光山色,鸟语花香,王守仁不禁叹道:“一镜湖,一竹屋,一琴,一书,一生世。何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莫不宿于处州,贪得一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何必与父亲一般游于宦海,自讨苦吃。”
一天山路看似走到了尽头,忽地一转,眼前现一大山,名曰龙泉山。王守仁道:“十年不见师祖,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康健。”他的师祖名曰心缘,是一得道高僧。那一日王守仁之父王华到龙泉山游历,偶遇心缘,甚有相见恨晚之意,穷聊三天三夜而意犹未尽,而后王华即拜心缘为师,故王守仁称其为师祖。心缘曾传王守仁佛经要义,王守仁领悟甚快,对心缘颇为拜服。
王守仁将马栓在山下,徒步而行,拾级而上。渐渐地,眼前已不再有比所踏之地更高的地方,草木也变得稀疏起来,只有一些松树和灌木,一木屋孤立在前,一约摸十岁的童子在屋前煮着米饭,屋上萦回着袅袅炊烟,似是神仙居所。
王守仁思量:“若是这童子拜了师祖为师,论辈分还得比我高了一辈。”王守仁走上前来,对那童子作了个揖,恭声道:“学生王守仁,特来拜见心缘师祖。”那童子转过身开,瞥了王守仁一眼,道:“老头子在修禅,你在外面等等好了,如果你不嫌弃,先来吃几口米饭,门外没有椅子,你要嫌累,去那边石阶上蹲着吧。”
王守仁听那口气好生无礼,暗香这童子一定从小在这深山,见不到什么人,所以说话没有分寸。当下便想显露一手功夫,让童子见见世面。
王守仁铮地拔出宝剑,笑道:“没椅子不打紧,我做一张便是了。”长剑一抖,使了招“一剑穿云”,一棵三四丈高的雪松轰然倒下。王守仁的龙泉剑已交给赵进刘冲二人,刘冲的宝剑被王守仁斩出了缺口,手上这把,乃是赵进的宝剑。就是每天砍树的人,砍下这树也得费半日功夫,王守仁只消一斩,足见功力深厚。
那童子怒道:“小子,竟敢砍这龙泉山之树,作死吗?”
王守仁楞了一楞,就算你比我高了一辈,我大了你二十岁你竟敢称我小子?
未等王守仁回神,那童子却已欺近身来,啪啪打了王守仁两个耳光。“待我替老头子教训教训徒孙。”那童子道。
王守仁左右两颊各有五指红印,那是火辣辣的疼。怒道:“你这劣童,好生无礼!”抛下宝剑,就要去拿那童儿。
那童子微微一笑:“你若能沾我衣角,我便不叫风尘破。”
王守仁大惊,风尘破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成名,其破尘刀法堪称武林第一。早在王守仁自己儿时便听说风尘破的事迹,自十几年前销声匿迹之后便再没有了消息,论年纪怎么着也得年过半百,绝不可能只十来岁的年纪。
王守仁气那童儿竟敢诓自己,一个巴掌便要打将下去。哪知风尘破侧身一避,将王守仁手臂往前一送,一回,王守仁竟自控不能,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子,知道厉害么?”风尘破得意地笑道。
王守仁被风尘破一口一个小子叫地好生恼火,但又捉摸不透眼前这个怪童,一时没了主意。
这是屋内传来苍老的声音:“风居士,徒孙无礼请你恕罪则个,你领着王守仁进来吧。”
风尘破对王守仁道:“你师祖叫你进去,还趴着干嘛。”说完继续做饭去了。
王守仁听心缘对风尘破甚是客气,当真觉得奇怪至极,只待进屋后一问究竟。
进得屋来,屋内二丈见方,只北边一窗,南边一门,东西两面各置一床,其他再无他物。一白眉老僧盘坐在屋中一蒲团上,王守仁一见,当即拜倒,磕了三个响头,叫声“师祖。”
心缘道:“起身吧。”
王守仁与心缘对面而坐。心缘道:“你我十多年不见,如今你竟已到了而立之年,不得不感叹岁月如梭啊。那风尘破也上山整十年了那是他还是一个青年。”
这童儿竟真是风大侠,这可惊杀了王守仁。“十年前…是个青年?”王守仁不解,料是风尘破练了什么武功而走火入魔。
“你道世人皆是婴儿出生,直致成年,最后衰老,偏有人出生是便如同老人,到老了反而变为童子,这一世便脱不离一个“缘”字,据风居士所说,去年正是花甲之年。”
原来二十年前风尘破武功大成,那时他模样也于中年人一般,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传管不平事。加上他脾气火爆,十年来惹了不少命债,模样也越长越年轻。连武林正派也道他是歪门邪道,十年来独自行走江湖,提防仇杀,甚是孤独。那日到这龙泉山来,与心缘聊地投机,便不管那江湖上的腥风血雨,索性就此退隐。
“你从小痴迷武学,我没什么可以传你,不妨请教风居士,必有所获。”心缘道。
王守仁长叹一声,看了眼门外童子模样的老人,想到自己沉浮与宦海,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徒弟此刻便于十年前的风大侠无异。朝政无纲,徒弟也想在这龙泉山服侍师祖。”
“一世不过缘,你被贬贵阳,便是于凡尘有未尽之缘,该当赴任才是。”心缘道。
王守仁心中不愿,也只好答应。
“吱呀”一声,风尘破推门进来,捧着一桶喷香的米饭,看见王守仁,哼了一声,道:“蛮小子功夫浅的很,在江湖上恐怕要吃亏。”
王守仁一听,即悟那是要传授武艺之意,忙道:“还请前辈指点。”
风尘破呸了一口,道:“我若做你师傅,那不是比老和尚低了一辈,老和尚好不狡猾。”
王守仁不禁一笑,觉这童老儿脾气虽爆,其实也颇为风趣。
风尘破又道:“你看我十岁年纪,便知我活不多年了,我这一身武艺了不想带进棺材。但我又不想下山,惹那仇家晦气,你今后如见有可塑之才,便把他带上山来吧。”
王守仁恭敬地答应了。
风尘破拿出一玉瓶,倒出一颗丹药来,递给王守仁,道:“这乾坤丹世间仅有三颗,吃了可增加十年功力,权作提前给你的谢礼吧。”
王守仁推却不过,只好服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股真气自丹田而出,一路过云门,直至少商,四肢百骸无不轻松。
风尘破转念一想,道:“我教你三招刀法,你若见到好苗子便穿给他,要是他能在三日之内学会,你便让他过来。这苗子须毫无根基,别人教过的我可不要。”
风尘破拔出刀来,王守仁竟被刀若透出的威严震慑住了,心道:“豪杰配宝刀,风大侠的刀真可谓是稀世珍宝。”
风尘破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我平生最宝贵的,一是我自创的破尘刀法,第二便是这劈阳宝刀。到年多少豪杰为了争夺它,还害了自己的性命。”
王守仁自号阳明,这刀名为劈阳宝刀,难怪让他感到慑气。
这三招刀法甚是复杂,王守仁自小博览武学典籍,竟也花了半日才学会。
又宿了一日,王守仁下得山来,往那贵阳赴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