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正德帝一行人一路西行。
禇致理挂念着夏珠和莫清茹两人,魂游神离,也无甚言语。
这正德帝不喜游山玩水,偏好市井之物。凡到一地,必先寻其青楼赌场。王守仁几次想劝,孙化看出王守仁心思,止道:“皇上首好是武,其次偏爱市井之物,便是在宫中也不时让宫女太监摆个地摊商铺什么的,这次好容易出巡,还不得让他过把瘾。”
王守仁无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入了陕西,只见地中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王守仁叹道:“早闻川陕大旱,没想到竟落得如此光景。”
众人一连挨了好几天饿,那正德帝一心想着宝藏,竟也还是兴致勃勃。
到了汉中,正德帝不愿惊动州府,王守仁想起唐元义就在汉中,便决定叨扰几日。哪知唐府一副门衰祚薄的景象,连大门也掉了漆。
唐元义出门一看,见到王守仁和禇致理两人,登时喜笑颜开。握住王守仁的手道:“哈哈哈,恩公,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王守仁道:“唐掌门言重了,我和几位朋友去四川,路过汉中,想在唐掌门这借宿一宿。”
唐元义道:“恩公哪里话,在下正愁如何报恩呢,快往里请。”
王守仁又介绍了孙化和梁栋两人,大家都是名门豪杰,“久仰大名”之类的话自然必不可少。
至于正德帝,便仍以“黄玉”相称。
唐元义在龙泉山上以见过张庭松,虽知他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好歹也没解下什么愁怨,两人言语间倒也客气。
众人本以为唐家如此门第,必能在此饱食一顿,但见唐府中家丁侍女,甚至唐元义也都是面黄肌瘦,一副久食不果的样子,心中不禁打鼓。
果然餐中只有些干饼面汤,众人嘴上虽不说,面子上多少带着些不满。
唐元义歉然道:“贵客远道而来,何奈府中只拿的出如此粗茶淡饭,甚是惭愧。”
王守仁宽慰道:“唐掌门说哪里话,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本不求锦衣玉食。更何况我们已经饿了好多天了,有口饭吃,便已心满意足。”
唐元义道:“不瞒各位,汉中市面上已无再多余粮,我已派弟子去山西购置粮食。”
王守仁道:“唐掌门如此家境都食不果腹,更不用说老百姓了。”
唐元义道:“是呀,起先我还能散财救济,可后来发现,是有财无粮,我也无能为力啊。”言语间甚是激愤。
王守仁道:“时运不济,唐掌门也不用太自责了。”
这边正德帝问道:“朝廷不是早就拨款赈灾了吗,怎么不顶事?”
王守仁原本便想问朝廷可曾拨款,只是正德帝在此不便开口,没想到正德帝竟然会自己提起此事。
哪知唐元义拍案而起,朗声道:“这赈款说有两百万,还没出京城,便被刘瑾克扣了一百万,再有各巡抚,知州,知府挨个分红,等到了汉中便所剩无几了。等官老爷们拿到了钱,便就近征粮,却把粮食都藏在了自家的粮仓中。这市面上本来就多少粮食,这么一来全给州府衙门给拿走了。”
正德帝大怒:“岂有此理,朕豹房未竣,将国库私库中抽调的银子,竟落到了这些人腰包中。”
唐元义惊愕失色,问道:“他……他是……”
孙化正色道:“放肆,当今圣上在此,还不下跪行礼!”
唐元义仍旧不信,但看了眼王守仁,见他并不否认,才觉得不知所措。
正德帝道:“既是江湖,就别讲朝廷那一套了。可惜了我的豹房,诶!”
王守仁哪知道什么是豹房,但想也知道定是正德帝拿来消遣之物。
王守仁见禇致理默不作声,问道:“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禇致理默然道:“这些狗官不顾百姓生死,自然该杀。”言语间却是有气无力。
王守仁道:“你既然是风尘破徒弟,就不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忽听“噌”的一声,从门外飞来一只袖箭,钉在了门柱上。
王守仁喝道:“何人放的暗器!”呲呲呲接连打出几个飞黄石,只见对门屋顶上黑影一闪,没入了夜色。
禇致理猛地一惊。“是珠儿!”跑出门外一看,来者已没了踪影。
王守仁将袖箭拔下一看,只见上面缠绕着张字条,字迹潦草,显然是用左手所写。
“他用左手写字,便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王守仁道。
只见字条上写着:“徐经已投靠宁王,宁王已派精兵前往峨眉山。”
王守仁大惊:“连宁王也打上宝藏的主意了?”
王守仁道:“却不知送信的是谁。”
禇致理道:“是珠儿,我看到她的影子了。”
王守仁道禇致理是思念成疾,也不理会他。
正德帝鼓掌而欢:“好好好,传言宁王“朵颜三卫”甚是厉害,朕正好可以试一试。”
孙化和梁栋心中甚是忐忑,“朵颜三卫”有五千人众,各个是是精兵强将,且还有徐经这个高手,如何敌得?
孙化道:“万岁,宁王人多势众,我看不若先去大同调兵吧。”
正德帝道:“我们是去寻宝,又不是打架,我们既然有地图在手,还怕什么?”
王守仁暗道这小皇帝怎么如此天真,宁王谋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宝藏事关重大,若是遇上了,怎么可能不动武。
忽听街上一阵惊叫,众人出门一看,远处汉中府衙燃起熊熊烈火。
唐元义目瞪口呆:“粮仓!粮仓着火了!”
众人赶到州府一看,只见大火滔天,人人提水救火。汉中知府跪地哭道:“粮仓!我的粮食呦。”
王守仁怒道:“百姓饥不择食,饿殍遍野,知府竟能让这粮仓付之一炬。”
只听一阵喧哗,粮仓轰然倒地。
王守仁、唐元义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哪知一人喊到:“空的!是空的!”
众人冒着大火上前一看,粮仓中果然空空如也!
正当众人不解时,忽听城中有人喊道:“是粮食,天上掉粮食了!”
叫喊生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便满城沸腾,普天同庆。
百姓都道神仙下凡,个个磕头告恩。
王守仁乐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可不知是哪位英雄做的好事。”
正德帝也大喜:“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唐元义更是乐的合不拢嘴。
其实以孙化梁栋等人的身手,要劫粮仓本不是难事,但他们身为朝廷命官,也不愿对衙门出手。而唐元义也安分守己,虽对朝廷不满,却也不会劫粮仓。
众人一路欢笑,回到唐府。府中炊烟袅袅,桌上已摆上了各式面点。
众人一看,只见一十岁的童儿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禇致理一见那人,随即大喜道:“师傅!”
风尘破乐道:“乖徒儿乖徒儿,你快来尝尝,唐元义家的厨子做的面点了真不错。”
王守仁也甚是欢喜:“我道是谁有这样的神童呢,原来是风大侠,可真让晚辈大开眼界了。”随即拜下,做了个揖。
风尘破道:“哈哈哈哈,过奖了过奖了,我听你们说府衙有粮,可这百姓还在挨饿呢,握看不下去,便抢了。哈哈哈哈。”
府中夸奖声一片,就连正德帝也说了几声“佩服佩服”,孙化等人虽看不惯风尘破违法乱纪,可正德帝高兴,也只得奉承几句。
风尘破对禇致理道:“乖徒儿啊,我给你带了个人来,这回可要好好待人家,别让她跑了。”
禇致理乐道:“是谁呀。”
风尘破对着屋顶叫道:“你从苏州跟到了汉中,现在人家就在你面前,怎么也不出来见一面?”
可无论风尘破怎么说,屋顶之人就是没有动静。
风尘破只得走出门外,将那人拉到屋中。
禇致理大喜:“茹妹。”
只见莫清茹娇滴滴地站在众人之间,不知所措。
禇致理拉着莫清茹的手,乐道:“茹妹,我还道你回家了。”
莫清茹道:“我还道你每天拜神仙,拜菩萨,眼巴巴地盼着我回家呢。这样你便可以安心去找你的夏姑娘了。”
禇致理道:“珠儿是珠儿,你是你。我俩是过命的交情,怎么能不挂念你呢。”
莫清茹听禇致理这话,在他心中仍对自己没有儿女之情,不免心中一阵酸苦。
风尘破道:“徒儿啊,我已将逍遥鞭传给了莫清茹,以后你再欺负她,我便让她打你。”
禇致理委屈道:“啊呦,从来都是她欺负我,我哪里敢欺负她呦。”
众人哄堂大笑。
饱食一顿后,王守仁问起风尘破字条一事。风尘破说这字条并不是他写的。王守仁叹道:“汉中粮食只能解一时之困,要救百姓于水火,还得靠前元的宝藏。风大侠可以制得住徐经,可这“朵颜三卫”人多势众,想要在他们面前夺得宝藏,真当不易。”
风尘破又道:“徐经还罢了,那日苏州城外的灰袍人内功比徐经更加深厚,实是个劲敌。”
王守仁问道:“看得出他武功门路吗?”
风尘破道:“他虽在招式上遮遮掩掩,只用一根绣花针,但内力上是改变不了的。依我所见,他和徐经武功是一个路子。”
王守仁大惊:“暹罗密典!”
王守仁思潮涌动,那《暹罗密典》乃是大内密经,应当只有徐经和刘瑾两人习得,难道刘瑾已归附宁王,那灰袍人就是刘瑾?如此说来,为何张庭松会在怡春院中救唐寅,也说的通了。那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宁王的旨意。是因为宁王需要唐寅,特让张庭松在暗中保护?
眼看着合情合理,但细思之下总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总之,我们得提防着张庭松,他并没有改邪归正。”王守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