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显得有些散乱的马队,在淮南城的北门外缓缓前进着。每年的冬天到来之前,户部都会为大金国的军队赶制棉衣。今年的棉衣早已送到淮南城,近水楼台先得月,驻守在淮南的枢密院直属部队自然是先行拿到崭新的棉衣。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却也叫都元帅府的将领们气歪了鼻子。别人住城池,他们就要住营寨;别人先拿到棉衣穿上,他们就要自己派人去搬运。都是大金国的军队,现在都元帅府的部队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呢?
金石敏是这一队金兵将官给自己取的汉名,虽然他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粗,斗大的字儿不认识一箩筐,可为了取个好听的汉名,不惜去用十两银子请了一个汉人老学究整整给他琢磨了三天,一个个名字还拿去找算命先生检验过,这才最终选定了金石敏这个名字。
说来也奇怪,自从起了这个汉名之后,金石敏的官运倒是一路走红,从百夫长一路提拔到如今的统兵官,手底下带着一个千人队,在淮南军营里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私下里,金石敏对自己起了个汉名的英明之举也是洋洋自得。
“待会儿到了淮南城,只管下手给我搬东西。什么好东西都被枢密院的那帮家伙给抢光了,留给我们的都是残渣剩。想起来窝火啊……”金石敏搓了搓有些冰冷的双手,随即把双手缩在袖笼子里边,至于马儿……前边有马童给他牵着呢。
身边的官兵齐声应了一声,一股打土豪分土地的士气顿时在这支小队伍之中蔓延开来。都快被大金国当成后娘养的了,换了是谁,都憋着一口气。
“将军,前边有一小队人马跑过来了……”前方转回一名骑兵,疑惑的看着金石敏,抱拳禀告道:“人数不多,四五十号人。”
金石敏冷冷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想必是淮南守卫所的那些饭桶,打仗他们不行,就知道耀武扬威,吓唬老百姓。跑过来,只怕是来拍老子马屁的吧?”
三里路,根本就没有多远,远处的马蹄声渐渐传了过来,金石敏借着晨光,远远看去,只见一小队骑兵策马过来,跑的也不多快,身上果然穿着守卫所的号衣,便大咧咧的笑道:“看看这帮家伙的出息,咱们只是过来搬个棉衣,就把这些家伙给吓得跑过来看究竟。难道宋人还能绕过长江,直接攻打淮南不成?”
身后金兵一阵哄笑,话说都元帅府的军队一直是为大金国南征北战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可以说,许多军马都是有着赫赫战功的队伍,说到在哪里打过宋人,在哪里打过西夏,随口道来,毫无难度。可枢密院直接掌握的军队,便甚少上过战场,在这些打过仗,见过血的军兵眼中,他们只是花花架子而已。
两股人马渐渐接近,队伍前的骑兵大声喊道:“是淮南军营的金石敏将军带队来搬棉衣,快快列队迎接……”
他刚刚喊出这句话,面前那一小队骑兵忽然一提缰绳,随即双腿重重一夹马刺,数十匹战马忍痛长嘶,一瞬间将速度提至巅峰,数十支大枪迎风挺出,飘扬的红缨被马儿卷起的烈风绽放,蹄声大作,杀气腾腾。
只是转眼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金兵前锋,便已经和齐刷刷冲上来的那一队骑兵猛烈的撞在一起,大枪挺在手中,巍然如山,只是区区数十骑战马,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长枪毫不留情的将拦路的金兵高高挑起,还没有断气的金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便被重重甩落在地上,旋即被飞驰而过的烈马踏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造反了?”金石敏目瞪口呆的看着狂风一般冲杀过来的那一队骑兵,一片混沌的脑子里怎么都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倒是他那个马童还算机警,拼命扯着缰绳将马头调转过来,扬起马鞭在马臀上死命抽了一记,吃痛的马儿奋起四蹄,带着金石敏朝后方跑去。
“换刀!”曾沧海一声令下,数十支大枪挂上马鞍,森寒的马刀“唰”的一声,齐齐出鞘,已经提至巅峰的马儿,肆无忌惮的冲入金兵大队之中,借助着马儿狂奔之力,战意高昂的宋军官兵只需变幻着手中钢刀的方向,便轻巧的将面前的金兵一刀两断!
混乱不堪的金兵各自为战,虚晃一枪便撒腿就跑。五百人的队伍被曾沧海带着骑兵队一冲即过,破阵而出。
“调头,再冲!”曾沧海面色冷峻,百忙中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同袍,只见一番冲杀过来,只是有数人带着轻伤而已,血染征袍乃是家常便饭,却没有一个人死在金兵手中,心中也不禁有些骄傲,以一敌十,无愧精锐二字。
五十骑调转马头,双腿奋力一夹,数十支马刀,画出一道道炫目的光影,如同初冬的雪片一般,在手中飞舞,却是毫不留情的收割着那些金兵的性命。已经散乱不堪的金兵只是下意识的在抵抗着这群莫名其妙的骑兵进攻,三五成群的聚拢在一起,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只求能将对方挡开,保住性命而已!
“疯了……枢密院要造反……”金石敏牙关打战,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避开了宋军的锋芒,看着自己的队伍被人老鹰捉小鸡一般蹂躏,金石敏半晌才回过来神,扯开嗓子叫道:“退开,结阵自保……”
已经被曾沧海冲昏了脑袋的金石敏,只顾着发号施令,却压根没有想到自己的队伍已经乱成一团,一句退开,数百金兵顿时朝着四面八方狂奔起来,朝南进的撞上朝南退的,顿时人仰马翻,自相践踏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再冲两次……”曾沧海厉声喝道。五十骑精锐,以有心算无心,对五百骑,并非不可战胜,但是想要全歼这股金军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务求扩大战果,趁着金兵慌乱之际,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击溃。
金石敏慌乱中才算清醒过来,吩咐亲兵举起大旗,示意部下朝这个方向靠拢,重新整顿队伍。可是那一队蛟龙般的宋军个个都像是死神下凡,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手下从无三合之将……何其彪悍!
金石敏生生咽了一口吐沫,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在他的眼中,自己的部下也算是都元帅府里不错的军马,数百人的队伍怎么可能被对方数十人冲击成这个模样?这些战士的勇武,只怕只有大金国皇帝的御前卫队可以与之媲美。可是,这一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宋人?怎么可能?宋人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么强大的铁骑?
曾沧海眼睛一翻,只见一面黑色大旗在侧后方飘扬,厉声喝道:“全体听令,给老子瞄准了那面旗子,穷追猛打!”
金石敏这次算是作茧自缚,本来想要竖起大旗吩咐部下过来靠拢,却没想到,被曾沧海当成了活靶子来打。五十铁骑调转马头,势如破竹的朝着这边冲杀而来。
金石敏提着狼牙棒,恶狠狠的喊道:“随我杀!”
身边聚拢百余号金兵,勉强排了个队伍,一听金石敏叫喊,之前被宋军往返冲杀,却无力还击的耻辱感,顿时弥漫了这些金兵的身体,一个个狂喊着,嘶叫着拼命朝前方杀去。狼牙棒高昂,战刀狂野……
晨风中充塞着血腥的气味,兵刃撞击的火星落在官道边的枯草上,星星点点的燃烧起来,血与火的交融,生命的不断逝去,原本已经跃出云层的太阳,悄然拉过一片云彩挡住光芒,有些昏暗的天地之间,愁云惨雾密布!
“啊啊啊……”金石敏狂吼着奋起狼牙棒,高高举起,直奔曾沧海头顶砸去,尖锐而炫目的铁刺上带着鲜血,不知道是哪位豹组官兵在他棒下受伤。
大枪闪电般挑出,枪头牢牢顶住狼牙棒,金石敏奋力下压,枪身渐渐弯曲下来。曾沧海嘴角流露一丝残忍的微笑,忽然松了右手,迅捷无比的从腰间抽出钢刀,左手往后一收,随即朝前一顶。枪杆子借助弹力,把金石敏那重达数十斤的狼牙棒远远荡开……
曾沧海用抓着钢刀的右手,一提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双蹄奋出,砰的一声,踢在金石敏胯下战马的脖颈上!
马儿的脚力岂是一般?金石敏再也坐不稳,侧着身体朝地上倒了下去。
曾沧海一按大枪,跃马从金石敏身上跨过,大枪奋力往下一捅,金石敏惨呼一声,双手抓住曾沧海的枪杆,死死不肯放手,不过,他也无需放手!
钢刀雪练般一闪,将他的脖颈砍断,一股热血顺着腔子狂喷出来。一颗大好头颅,圆滚滚的顺着官道,咕噜噜的滚出老远,撞到一具金兵的尸体,才算停了下来。双目不甘的瞪着天空,死也不明,到底自己是怎么死的。
曾沧海却是头也不回的拖着长枪,继续冲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