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通常身为右相的韩侂胄都会前去枢密院公干。和往常一样,十余名韩府家丁、二十名卫兵早已准备好车马等候在韩府门口。韩侂胄穿戴整齐,走到家门。卫兵们目不斜视,依然关注着自己的岗位。
现在朝廷风声鹤唳,每位朝廷大员出门的时候,起码都带着十几个跟班。甚至听说有些不放心的官员,到处招揽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为自己保驾护航。韩侂胄当然不用废这样的心思,像他这样级别的官员,加上韩家的家世,随便站出来,都有大批武艺高强的人愿意为韩家卖命。
一辆黑色马车静静的停在门口,拉车的两匹马儿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那些紧张并且警惕着的人们,无聊的刨着蹄子,打着喷儿。韩府门前的路上,行人已经自动躲开。这时候,若是你不长眼睛,拿着个棍子什么的走到韩侂胄车队之前,就算是被护卫们打死了也是活该,跑到大理寺都没法说理去。
一位侍卫跟随在韩侂胄的身边,警惕的四周看了看,正要伸手去拉马车的门,忽然将韩侂胄往身后一拉,惊呼道:“有刺客!”
几条人影飞快的从路边窜出,手持利刃。他们全都寻常百姓打扮,想必是出手之前才在脸上蒙了个头巾。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那几名刺客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车队之前。二十名卫兵横刀上前,顷刻间混战在一起。
没想到来袭的刺客,身手如此高强。这二十名护卫本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勇猛之士。可跟来犯之敌交手,数人围攻一人的情况下,居然接连倒退,不是敌手。韩侂胄脸色一沉,厉声喝道:“给我拿下一个活口。”
老爷已经发话了,下边的人怎么敢不从?十余名韩府家丁跟着猛扑上去。这些人虽然是家丁打扮,可大多都是韩侂胄这些年来收拢的江湖人物。许多人在道上都有响当当的字号,突然销声匿迹之后,别人还以为他们都已经死了。却不知道他们早已开始为韩侂胄这样的高官卖命。为自己的将来博一个好前程。
这十余名高手一加入战团,情况立刻又不一样。几名来袭的刺客顿时狼狈不堪,只能遮挡,连进攻的力量都没有。为首一人忽然唿哨一声,大声用金国话喊了句什么。那几人挥舞刀剑便要撤退。韩府众人步步紧逼,务必要拿下一个活口来。
路上行人吓得屁滚尿流,眼睁睁的看着一场刺杀,而且还是针对如今天下第二人的刺杀。小老百姓看人打架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没想到在韩府门口就能看到刀光剑影,血肉淋漓的厮杀。刚开始,几个照面,就有几名卫兵挂了彩,随后局势虽然逆转,可是对方没有进攻,防御的还是密不透风。一时半会,想要收拾下来,的确很不容易。
韩侂胄背负着双手,傲然看着被围攻的刺客们,冷冷的说道:“就凭这几个人就想来刺杀我?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
听到大人的话,围攻中的家丁和卫兵更加振奋精神。对方不过五六人而已,虽然身手了得,可自己这边加起来都已经快四十人了。而且,韩府内院的家丁护卫,听见打斗肯定要出来围攻。要是这样都收拾不下几个金国刺客,岂不是被人看得太低了?以后还有什么面子留在韩府看家护院?
韩侂胄话音刚落,忽然从西侧屋顶,一人高高跃下,手中青锋如电、灿烂夺目。剑身微微一翻,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照向韩侂胄的双目。韩侂胄哪里见过这样的打法?下意识的举起手掌挡住眼睛。那一瞬间,剑手已经跃下屋顶,长剑急挺,取的便是韩侂胄的咽喉要地。
身边的贴身侍卫大骇失色,拼命拉着韩侂胄后退,可那剑手身手了得,动作敏捷。一击不中,立刻揉身跟上,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寒光点点、青芒吞吐,竟然是招招不离韩侂胄要害之处。
贴身侍卫大吼一声,猛然抢上前去,剑手一剑袭来,他不避不让,挡在韩侂胄身前,硬生生的用手掌抓住长剑,跟着便是一拳砸在剑身上。长剑虽然锋利,可剑脊乃是最脆弱的地方。被那贴身侍卫用力一砸,当即断成两截!
那剑手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采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打法,如今的贴身侍卫满手是血,想要拔刀出来,只怕手都无法握住柄,可还是威风凛凛的挡在韩侂胄身前,大有不杀了老子,就休想杀死韩侂胄的意思。
剑手正要追击而上,韩府门内已经大呼小叫的狂涌出来一大群人,而之前追击那几名刺客的家丁卫兵也纷纷丢下几人,转身护主。片刻间几乎将那剑手围困在内。几名刺客见有机可趁,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一点儿都没有要和同仁同生共死的觉悟。那剑手叹息一声,长剑连挥,他本就武艺高强,寻常家丁哪里会是他的对手,转眼之间就被他闯出一条路去。
余下众人保护韩侂胄要紧,纷纷大呼小叫:“保护大人……”就算有人想要去追赶那剑手,想想刚才那气势如虹的一剑,不由得打了退堂鼓。以人家的身手,自己追上去,岂不是让人做了剑靶子?
呐喊的人多,追赶的人就几乎没有。大伙儿眼睁睁的看着韩侂胄,等候他的指示。没想到,韩侂胄先拉过之前为自己挡剑的侍卫,轻声问道:“伤的如何?手掌可有大碍?”
“只要没伤了骨头断了经脉,应该就没大事。”那侍卫老老实实的答道。
“去太医院请刘太医来看伤。另外从账房里支五百贯出来,作为汤药费。”韩侂胄吩咐完,站直了身体,默然看着那剑手远去的方向,淡淡的说道:“刺杀朝廷命官是大事,尤其是在如今满城搜捕的时候。他们顶风作案,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大宋放在眼里。来人,转告刑部、锦衣卫、禁军各部。全体出动,不得轮休,挖地三尺。我要让这些刺客没了活路!”
别人发怒也就罢了,韩侂胄一怒,在现在的大宋,也不过仅次于皇帝赵扩而已。整个临安本来就在疯狂的搜索刺客,如今,韩侂胄一句话,又把搜索的力度加大了三五分。
下午,韩侂胄依然大咧咧的去了枢密院办公。不过,韩侂胄遇刺的消息怎么可能瞒得住。转眼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临安。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纷纷赶到枢密院来表示关心,并且送上礼单。当然,礼物都已经直接送到韩府了。没有人会傻到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跑到枢密院来公开行贿。
韩风同样现身在锦衣卫总署,亲自坐镇,满城搜捕刺客。这次刺客要刺杀的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的亲爹。要是抓不到刺客,整个锦衣卫的人都感觉没有面子。还有一些热衷功名的,更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在都指挥使大人面前表现一番。整个临安一阵鸡飞狗跳,就算是已经被清查过的地方,又重新被禁军和锦衣卫挖地三尺,再来一次。
同样的树林,同样的夜晚,同样的人。
尚易郁闷的靠在一棵大树上,听着耳边的人喋喋不休:“我说尚易,你们是不是昏了头?现在什么时节?风头浪尖上的时候,居然带着一群人去刺杀韩侂胄?我说你们自己嫌命长了,在江北抹脖子自杀也就算了,何必大老远跑到江南来坑害我们?现在韩侂胄火冒三丈,临安人人自危。别说我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的人失手被锦衣卫拿下,赶紧自己想办法死了去,别牵连我家主人。”
尚易的手掌好几次已经摸到剑柄,恨不得拔出剑来,把这个罗里啰嗦的家伙,一剑劈成两半。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不是我们做的。”尚易冷冷的说道:“我也在猜是谁做的!”
“不是你们还有谁?我家主人可没做过!”那人没好气的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不带种的,居然做了还不敢认。”
“我们没做。”尚易翻着眼睛看着那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再解释,你若是再说,我保证杀了你。”
似乎是因为感觉到了尚易的杀意,那人幽幽收了口,可是脸上的神情还是十分不相信的模样。仿佛在说——若不是你们,是谁?
“两位辛苦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光头汉子笑眯眯的站在树林外,淡淡的说道:“小衲乃是锦衣卫无法,奉都指挥使大人命令,前来捉拿两位的。”
尚易猛然醒悟:“下午刺杀韩侂胄的事情,只怕是你们锦衣卫贼喊捉贼的吧?”
无法笑道:“那是当然,我家大人常说,舍不得媳妇套不到色狼。既然想要抓你们江北来的高手,当然要引蛇出洞。至于鱼饵,是右相大人亲自去做。那刺客,就是我们都指挥使大人了。”
“就算你们要引,也不可能查到是我们啊?”尚易一边随口跟无法敷衍着,一边仔细观察。树林里重重黑影,看来锦衣卫已经调动了大批人手,把整个树林都团团包围。借着月光,隐约看到光芒闪烁,围捕的人早已持刀在手。如果自己想要突围,他们必然会杀无赦。
“这个,用韩小大人的话说,就是——以你的智慧,小衲很难跟你解释!”无法坦然说道。
其实,韩风也不是神仙,既然从王淑然的情报那里得知,杀手是史弥远听从曹振的命令安排的。韩风忽然想起,当年还没有去漠北的时候,沐谦心曾经在汴梁提醒自己要小心史弥远。但是沐谦心不敢确定史弥远到底是不是早已变节被金国人收买。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史弥远是直接被更高层的人物收买。要么,史弥远的关系只限于金国枢密院的高层才会知道。
这么说来,史弥远安排的刺客,八成是来自江北。假如是来自江南的话,以遍布大宋的密探和捕快,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搜索不到。既然如此,韩风便安排人手,一方面假装刺杀韩侂胄,造成金国刺客贸然出手的假象,另一方面,严密监视史弥远身边所有的人,一旦发现有人暗中跟人接头,锦衣卫便立刻出动抓人。
果不其然,在这里,尚易和那人,就这么落入了无法的手掌心。
“投降吧,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无法淡淡的说道:“一条命,可比七层的塔还值钱,这不是我家大人说的,是小衲的师傅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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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章是10100字。补昨天的。今天的继续码字!潜水,潜水,顺便膜拜一下大家。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