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第三十一章
医院里，欧倩收拾好东西坐在床沿上握着冯宝贵的手，明天她就要带他回家休养，也不知是否对他的病情有影响。虽然前些天就跟蒋医生交换了意见，蒋医生强调只要在家里也坚持用药，坚持按摩，就没有问题，并说会定期上门为他检查，但是这心里还是直发毛。一会儿得去一趟正扬大哥家，跟嫂子知会一声。刚才出门时给晓菲留了一张字条，让她吃过饭赶紧过来顶替我一会儿，这下也该来了吧？欧倩抬起手看时间，门在这时被推开了，她惊讶地站起来，笑容凝滞在脸上。嫂子？她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儿刚巧准备上门找她呢。她深感意外。
一眨眼功夫，小明就已经窜到床跟前，笑嘻嘻地喊：“阿姨好！”欧倩摸着他的头，和蔼地说：“哟……这孩子，又长高了！”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龚燕，待她走近，才招呼道：“嫂子，快这边坐。”龚燕坐定，冲着欧倩歉意地微笑。小明急忙问道：“阿姨，晓菲咋没来？”
“就该来了，说好来顶替我一会儿，我上你们家去的。不巧你们来了。你这孩子，在学校不是总在一块儿吗？这才分开多一会儿？”欧倩说话间一直微笑着看着龚燕，好些日子不见，嫂子似乎憔悴了一些，她的心中不免心疼。龚燕接过话茬儿，说：“妹子，嫂子最近情绪不太好，也没来帮帮你，唉……你莫怪嫂子！”
“嫂子，瞧您说的！您一家帮我们的够多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呢！明儿我准备接宝贵回家，总住在医院里也不是个事儿……回去兴许能好些！”欧倩坐在床沿上，看看龚燕，在转头看着睁着眼睛，却毫无表情的冯宝贵。
“回家？这事儿得跟你正扬哥商量了再定，我可做不了这个主！”龚燕惊异地望着欧倩，也转头盯着冯宝贵，在心里叹气：唉……宝贵兄弟，你啥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正扬哥不是在外地忙着吗？他也够不容易的，我看这事儿还是不要惊动他了，我已经作了决定了！”欧倩坚决地说。
“唉……那我明早给你送钱过来办出院手续。”龚燕心中不忍，但是她还是希望冯宝贵早些出院的，这样对大家都好，自私一点讲，还能节省费用。这两年，钱是越来越不好赚了，前一阵子听正扬说手头的项目投入较大，但局势一直不明朗，真是叫人担心。
“嫂子，您就别为这事儿操心了。我今儿已经结帐了，明儿等着蒋医生再替他查查身体就动身，您别来，蒋医生帮忙联系了救护车送回去。挺方便的！”欧倩诚恳地说。这自个儿能料理的事儿，还是不要再麻烦龚燕。
“唉……你瞧瞧……唉……”龚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叹了一长串的气儿。小明一直静悄悄地听两个大人的谈话，他听出了欧倩的谦让，也听出了妈妈叹息声下的如释重负。但大人们之间的事儿，不是他一个孩子该插嘴的。晓菲推门进来，看到龚燕和小明，着实感到意外。很久没有见到龚燕，感觉陌生了许多，她腼腆地喊：“阿姨好！”看也不看小明一眼，就绕到欧倩身边躲在她的身后坐下。小明还傻呵呵地冲着她笑，遭遇冷淡，笑容绷在脸上，像定型的珊瑚。龚燕正为刚才无话可说感觉不自在，这会儿赶忙岔开话题，说：“瞧瞧，晓菲都长成大姑娘了，羞答答的，咋不搭理小明了？”
晓菲低头不吭声，欧倩微笑着望她。小明扯扯龚燕的衣袖，说：“妈，您就别再逗晓菲了！”龚燕哈哈笑，说：“好好好……我不说！”一串笑声之后，屋子里忽然万籁俱寂，落针可闻声。好歹在大人们面前掩饰了关系僵持的事实，晓菲和小明各怀心事儿，保持沉默。欧倩和龚燕之间似乎也没多少话可说，相视不语。静坐了许久，龚燕挪一挪屁股，调整了一下坐姿，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朝鼻孔里钻，她皱着鼻子抵御。这被心细的欧倩看在眼里，她温和地说：“嫂子，天不早了，领孩子回去休息吧？”
龚燕求之不得，接过话茬儿说：“糟糕，一放学就领孩子来了。这会儿还没吃饭呢！小明，饿了吧？”她转头盯着小明，期待他能说出一句可以顺理离开的话。
“我不饿。再呆会儿吧？”小明一语出口，龚燕立马白他一眼儿，重新靠在椅子里，勉为其难地说：“那就再呆一会儿！”
“小明，听话，跟妈妈回去吃饭，别饿坏了身体。赶明儿上家看叔叔去。”欧倩起身，拉着小明往门口送，龚燕顺势起身跟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小明回头冲晓菲喊：“晓菲，我走了啊！”晓菲抬头，看到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看，终于冲他点点头，嘴里嘟哝道：“阿姨走好！”
一路上，小明展眼舒眉，晓菲总算是搭理我了，今后去家里看望冯叔叔，兴许渐渐地，晓菲就会忘记了那些不愉快，我们会和好如初。龚燕的步子和心情一样沉重，明儿冯宝贵出院了，我不拦着，正扬回来了我可咋交代？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算尽心尽力了，难不曾还能在医院里呆一辈子？终归得有个了断。先这么着，等正扬回来了再去谈最后的赔偿！
冯宝贵终于回了家，虽然还是只能成日躺在床上，啥也不知道，但是对于欧倩和晓菲来说，总算找到了家的感觉，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每天放学，晓菲会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做完作业就对着爸爸说话，有时还拿出自己写的作文念给他听。欧倩在厨房里忙碌，听到隐约传来的朗读声，心中荡起幸福的双桨。生活，会好起来的！
她出去买菜的时候总记着买一份报纸回来，留心找工作，不然将来一家人怎么生活？几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欧倩心中犯难了，像我这样的实际状况，要想找一份好工作，还得考虑到方便照顾宝贵和晓菲，真的很不容易。也就别再挑剔了，就在这附近找一份临时的活儿做做吧，最好是一些手工活儿，能够拿回家做。一天，她终于在附近一家小型包装厂揽到了第一笔活儿，帮忙糊纸盒，两分钱一个。她开心地搬了一大堆硬纸板回家，小区里的住户见她搬回来一堆儿垃圾，都迷惑地看着她。欧倩也不介意那种复杂的目光，一鼓作气把东西扛上楼，放在凉台上。忙完家里的活儿就抬一根小板凳坐在那里忙碌，趁晓菲回来之前赶紧把那些东西藏好，夜深人静了又开始不停地剪剪糊糊。她怕孩子看到了伤心，更怕给她带来压力。的确，给宝贵结算了医药费之后，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余钱了，还得供养孩子读书，以及保障宝贵的药费。唉……要支撑起这个家，还真不那么容易！幸好当初我犟着把孩子打掉了，不然，还得跟着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