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九娘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看了看刘备,见他依旧端着粥碗,面色平静温和的看着自己,雁九娘将碗接了过来,一口气将稀粥喝得干干净净,正如眼前这名男子所说的,只有活着才能有以后,才能搞明白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雁九娘将稀粥喝光,刘备心中不由赞叹此人真是个奇女子,只有庸人才需要其他人反复劝解,真正做大事的人,是用理智去判断自己所行之事。
“还要么”刘备接过空碗,微笑着问道。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小女子已经吃饱了”雁九娘身体虽然虚弱之极,但仍然不愿意失了礼数,勉强点头,算是谢过。
“区区小事姑娘不必挂怀,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就叫在下”刘备点了点头说道,随即轻轻站起身来,向后退开一步,转身走向木屋的一个角落,盘膝坐下。
时间匆匆,刘备在这木屋中陪伴了雁九娘三天时间,两人在这三天之中,几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任由这时间在这表面的平静下缓缓而过,但是在二人的心中均认为对方非比常人。
雁九娘有种奇怪的感觉,今日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日可能就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敌人,这种感觉常常令他将眼前之人同另一个让她矛盾就纠结的人混合在一起,如雾里看花分不清楚。
“姑娘,你身上的伤如何,在这荒郊野外毕竟缺少医药,给养也快没有了,明日一早我想将你送到最近的城嗣养伤,你意下如何”刘备站在雁九娘身前轻声的说道,生怕自己用力过大吹倒了这位面色依旧苍白的病美人。
“多谢壮士,我现在勉强可以行走,一切全凭壮士所言”历尽沧桑轮回的雁九娘此时以换做另一种气质,不在是那妖娆美丽的罂粟花,而是那天山之巅埋藏千年的雪莲花,瞬间绽放,清丽脱俗,令人不敢直视。
自幼胸怀大志,以天下为己任的刘备自问这些年的游历,已经将他磨练得喜怒不形于色,心智坚定不为外物所扰,但是在雁九娘这一笑之下,也不由得怦然心动,如美玉般的面孔上泛起一阵潮红,不由得令他尴尬的低头垂下眼帘。
正当刘备想要在说些什么掩饰一下尴尬的表情,木屋外面突然隐约传来一声惨叫之声,并有兵器碰撞的声响。
二人不由得心中一惊,也不见刘备如何动作,只是一个跨步走到木屋的一角,右臂一伸将盛水用的一个三尺多高的水缸提起,闪身来到燃烧着篝火的地炉之前,翻手将水倒入炉中,原本并不旺盛的炉火瞬间熄灭,略有刺鼻气味的白烟滕然升起,弥漫在木屋之中,刘备将水缸一抛,那并不厚实的瓷缸稳稳的落回原处,微微晃动了几下便稳稳停住。
几乎在同时,刘备快速将门窗打开,抽起地板上的被子,几下将烟气赶出屋中,复又将门窗关上,这些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就在几个呼吸间做完。
雁九娘看到刘备投出瓷缸,稳稳落地,美目中闪过一丝讶色,要是刚才那瓷缸落地之后纹丝不动,可以说这人的内功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虽然不如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人,但是恐怕他们教中能在内力上与他较量之人也不过四五个而已,此人年纪如此之轻,是如何练到这种境界的,恐怕不是从小修习上乘的功法,就是另有奇遇。
“姑娘,你在屋中安坐,无论任何情况你都不要出来,这个给你”刘备说着将一把寒光闪耀的匕首递给了雁九娘。
虽然此时屋中因炉火的熄灭光线变得极为暗淡,但是雁九娘依旧可以看到这少年眼中的坚毅和关切,这种久违的纯真感情,令她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感觉,如梦似幻的美眸也紧紧盯着对方眼睛,点了点头,将匕首接过。
刘备用意很明白,当然不是让她用匕首自保,现在就凭她病怏怏的身体,恐怕连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都未必打得过,若是来人心怀歹意,刘备抵挡不住,她也只能用这把匕首自杀,免得徒遭侮辱。
刘备和雁九娘来到木屋窗边,向外望去,此时亥时将过,寅时将起,一轮清冷的上玄月高挂中天,将这蔓蔓荒野之地照得一片惨白。
距离木屋几十丈外,半人高的荒草之间,三四十条模糊的身影向木屋方向疾奔而来,一路上惊起无数栖息其中的野鸟,化作漫天黑点嘎嘎而叫,平添了几分阴森鬼气。
其中前面奔跑的十几条身影中,不时有一二人返身抡起兵刃同后面追赶的人拼命,看样子是要阻止后面的追杀,每当这个时候后面只是分出几个人手对付那拼命之人,其余人则继续追杀,倒得将近木屋之地时,被追杀之人只剩下七八人还能继续奔跑。
刘备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被追杀的几人将一名身穿白色武士服,头戴红色英雄巾的人隐隐围在中间,看来是此人不是这群人的首领也是一相当重要人物,让这些人不惜舍命相护。
此人身长六尺有余,略显粗犷的面孔上虽然满是汗水,但是一双坚毅的双眼中仍就不露出慌乱之色,掌中那条虎头亮银枪上满是血色,看样子应当是饱饮了不少敌人鲜血。
“怎么会是他”刘备看清那人面容后,不由得眉头一皱,轻轻说道。
“你认得此人”雁九娘脸孔微微一偏,对刘备说道。
此时二人都在窗口边探头而望,说话间雁九娘那如兰的气息令刘备的面孔感觉微微发热,心中不免有些荡漾。
“此人是幽州奋威将军公孙瓒,他怎会被人追杀得如此狼狈”刘备收敛起心神,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雁九娘说道。
”此人就是被称作白马将军的公孙瓒?”雁九娘轻声问道,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荒凉之地见到一州军队首领被人追杀的场面。
要知道像公孙瓒这种级别的官员,在城内行走有衙役保护、鸣锣开道,出去稍远之地则有军兵随行,若是到那略微不太平之地则更是要出动军队保护。
幽燕之地,地处汉胡接壤之处,北边匈奴虽不敢明目张胆的挑衅大汉王朝,但是每年仍有许多部落中的匈奴人,扮成马贼到汉地劫掠,一来是为了财物,二来也是探看汉朝虚实,毕竟这些匈奴人一直亡汉之心不死,仍旧幻想有朝一日在建立起那强大的匈奴帝国。
正因为这些匈奴人不停入侵,这边境之民也因此民风极为强悍,更有那骁勇之辈敢于集结边民杀入匈奴境内,对匈奴展开报复,这种报复行为在汉武帝时期得到了中央政权的极大支持和鼓励,甚至出现了官府直接用钱来够买匈奴人头颅的政策。
每一任幽州最高军事长官也均是骁勇善战之辈,这个州郡与其大汉其他州郡最不同之处在于,他的郡守长官全部出自皇族,其他各级官吏或多或少均有军职在身,这在大汉王朝可以说是只此一地。
刘备此时所在之地,虽然不算是边境之地,但是距离也不算太远,按照道理说公孙瓒若是来到此处,应当有军队随行才对,怎么他的身边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趁着对方还没发现咱们,你赶紧走吧,说不定能保住一条性命”雁九娘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自己从那可怕之地逃出后,还是得死在荒野之地,早知道还不如就死在那河水之中倒也一了百了。
刘备此时也是心中极为纠结,这些人敢于追杀幽州的奋威将军,就是祸灭九族之罪,自然不会放过一个活口,自己武技虽然强横,但那群人也绝不是弱者。
当那群人杀了公孙瓒,定会进入木屋搜索,若是现在逃跑,自己带着这个女人是逃不掉的,若是出去厮杀,看这追杀公孙瓒的十几人,无一不是好手,自己可能要被至于极险之境。
想自己胸怀天下,要有一番作为,理智告诉他不能年纪轻轻就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子死去。
若是依照自己本性,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甚至于为了保守秘密,应当立即出手将她干掉,但是不知为何,他对这只认识几天,说过寥寥几句话的女子却无法狠下心肠。
难道自己真是英雄气短么,看史书的时候还嘲笑那些为了女人而不顾天下之人是何等愚蠢,但此时自己却也要成了那些蠢人中的一员。
“我游学之时,与公孙瓒同拜于卢植门下,这公孙将军比我年长几岁,我称其为兄长,对我也是颇多照看,此时他处险境之中我怎能袖手而走。
况这公孙太守久为大将,心思缜密,看其神色败而不乱,怕是另有后招,我出去接应一二,或许能挺过这关也未可知”刘备想了想一脸平静的说道,只是那深邃的双眸中透出一股毅然之色,看来他的内心并不像其表面那样平静。
听得刘备如此一说,雁九娘也是神色一愣,这几天的相处中,雁九娘能感受得出此人身上有种和张角某种相似的东西。
要说他为了公孙瓒曾经给过他以点小小恩惠就为了他拼命,她绝对会嗤之以鼻,难道他真的是为自己留下的?。
经历了最爱之人的背叛,与那令人战栗的心灵折磨,雁九娘那早已看破世情的心,也被这少年微微感动了。
“你要小心”雁九娘拉住刘备的一角衣襟,轻轻说道。
感受到眼前这美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关切的目光,刘备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由得连连苦笑,难道自己真的就为了这么一张脸而去白白送死么!这是愚蠢还是什么?
刘备笑着点了点头,一推窗棂,整体个人如猎豹般飞窜而出。